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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銮羽猎引弓(7)


  东玉不明白银奔为何要这样折磨辛追,明知道他在暗人堆里是出了名地热爱诗文,暗中又鼎鼎崇拜蔡敏大学士,却依然点名让辛追前往。东玉和蜉蝣二人轮流天天收拾辛追屋子,知道他的床铺底下还压着好几副腆着脸向蔡敏要来的墨宝!

  浮屠寺几个给辛追出了一堆主意推了这趟活,可他却只是淡淡地让他们闭嘴,然后命所有内卫都穿上官服。

  寅正未到,星辰还在空中闪烁,东玉担心辛追,便早早起身梳洗穿戴整齐,都几百年没穿这么正式的朝服,她刚转九品下阶,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穿上挺刮的校卫官袍,下摆上黑底双鱼透着警醒。东玉对着镜子弹了弹领子,扣着腰带,这件官服有点子大,她的锦带得扣最里面那个扣了。

  打扮停当,她对着镜子转了转中性干练的身影,眼角便觑到中庭的青壁上正艰难爬着几丛盛放的澄红花儿,想起她和小雀同住的那个院墙上也爬了一堆,好像叫凌霄花儿,我记得她还曾经摘过两朵,给小猴子两个总角上各插上一支哄她开心,心中恍然想着,原来夏天已经过去了。

  然后她便去伺候辛追着朝服,跪在地上替他整理那身她一直艳羡不已的宝蓝官服,胸前绣着虎纹,拉直了袍角时,朝服上的下摆上的鱼绣在云崖海水纹里翻腾,鱼眼冰冷的地看着她。

  鱼目无论昼夜皆时刻圆睁,代表内卫必须刻守职责,时时刻刻守卫天子和大塬朝。她偷偷抬眼看辛追,他的梗米眼眯得更小,大方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连她这个脓包也在心中疑惑地叹息着:烧几本书,打死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破书生就是在保卫天子和大塬朝吗?这做鱼的也太苦了些.....

  东玉跟着辛追刚出门,正遇上龙胆整装出屋,嗯!黑色朝服特别适合他冷峻的气质,更显得他潇洒酷帅,东玉敏感地捕捉到她的亲亲大师兄,无论何时都异常敏锐的眼瞳,今日里好像有点飘忽。

  他们先到内卫府集合,早有一队黑梅卫在中庭点兵,那首领是一个儒雅俊秀的玉面后生,今日里按品阶他穿一身红色麒麟官服,乃是太后命尚服局亲制,胸前苏绣名家所制的麒麟更显狰狞灵活,身披摄政王亲赐银甲,更称得猿臂蜂腰,俊朗潇洒。

  辛追也微微一愣,赶紧领着下属见礼:“卑职断金堂堂官辛追率本堂内卫见过玉司官。”

  听说玉东云从空镜教一案中受尽酷刑不愿攀污皇室,为三圣欣赏,事后不但没有惹太后疑忌,反更受器重,已正式晋升为碧水堂堂主了。年纪虽轻,在内卫之中,俨然已是银座之下,万人之上了。

  看来上峰相当重视,此次任务必竞是针对天下文宗蔡敏,  那可是继前朝大儒陆邦淳之后最著名的当世才子,竟派了四堂首领,碧水堂主玉流云前来。

  辛追曾说此人深不可测,将来成就甚至可能超过当年的青王,光平日做事可谓滴水不漏,他平步青云后,依然与四堂堂官平素十分相敬,明明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用还礼,他却仍以后辈之姿谦逊地对辛追深作一揖,作足了十分恭敬:“东云见过辛堂座。”

  辛追自然不敢造次,唯眼神还透着一股子作为前辈的自尊,东玉也跟着他慢慢挺直了腰板。

  玉东云看了眼龙胆,赞道:“龙胆师兄好气度,风采依旧啊。”

  龙胆弯腰更深,道声不敢。那玉东云假意去起龙胆,水眸却忽然敏感地扫到了东玉,立刻略过龙胆向她走去。龙胆面上无波地起了身,斜眼看去,玉东云带着最诚挚的歉意对东玉行了大礼:“前番空镜教一案,东云累师姐受苦,万死不能辞其咎,还望师姐容东云将功赎罪,报答师姐数次相救之恩一二,东云此生便无憾了。”

  东玉稳稳扶住玉东云肘臂,缓缓摇头,正色道:“无妨,空镜教一案,多亏东营豪杰坚持追查真相,又蒙尔抛弃成见,精诚合作,方能联合告破此案。我......卑职认识司官多年,岂能不知司官为人。当时司官必蒙受奇冤,急需可靠之人相助,这才攀扯到卑职身上,卑职心中明白的,实无须多言。”

    “果然,师姐视小云为师弟,知我苦心,”玉东云心头一热,眼神闪烁着热切,握住东玉的手紧了紧,龙胆咳了一声。东玉笑着抽出手来。

  玉东云手上一空,便后退一步,又盯睛上下看了两眼东玉,含笑点头:“倒是,师姐开了脸,竟像变了一个人,如此光彩夺目,东云差点认不出来。”

  龙胆冷着一张脸,暗嗤:四堂之内,能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只有他了。

  东玉听了却心中得意,回玉东云讪讪一笑,龙胆却暗中轻踹她一脚,她马上肃下脸来,中规中矩地深弯腰,恭敬道:“多谢司官……那个……那个谬赞。”

  玉东云却及时厚道地用力一把托起东玉  ,惊喜道:“师姐……如今愈发精进了,辛堂座门下,果然豪杰辈出。”

  啊!玉东云应该夸我豪杰来着!东玉听明白了,心花怒放。

  可辛追仍然道着不敢,玉流云却满含诚挚道:“当年多亏辛堂座派了师姐对晚辈悉心教导,不然何来今日的东云。”

  只可惜,直至今时今日,以东玉那离家出走的智慧,仍然分不清他对她的夸赞是场面上的客套,还是一种优雅的讽刺?

  不过,他依然是四堂之中唯一一个正经把东玉当淑女来对待的人,听他说话,就是心里舒坦,东玉暗想,也难怪人家官运亨通,如此官运享通的人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

  东玉得意地微瞟龙胆,龙胆则回她冷冷一瞥,便挪开了视线。他还是老样子,就是不喜欢玉东云。

  内卫一行人来到蔡府门口,不由一怔,只一夜之间,阖府上下一片银素装,连兽头大门上也挂上了白布。绕过琉璃影壁,进得府中,府中家奴皆作孝装,虽面容悲泣,恭立左右。

  只见一个身穿麻衣的老者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镇静通报:“内庭御卫司官玉东云领着几位堂官前来拜望老爷。”

  蔡敏大学士只着一身素衣,  披着染了风霜的长发,负手立在中庭。

  玉东云领着众人对蔡敏大学士恭敬地行了礼,往前一步,尽量以柔和的语气躬身说明了来意:“大学士容禀,我等不过奉旨检抄贵府,可有违逆书册,其他大人府中亦作此为,绝无针对之意,请大学士毋忧,。”

  辛追微微斜眼瞟了东玉。东玉立刻按他昨日秘密授命,暗中慢慢退开,龙胆及时上前掩住她的行迹。

  东玉按蜉蝣给的地图找到蔡府的翠薇阁,那是蔡敏存放珍贵字画的地方,不想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字画皆被撕毁,也不知何人所为。

  东玉暗愁,辛追让她找的那副《中秋世祖邀列皇夜宴图》会不会也给毁了,辛追说蔡敏一定会把此画好好珍藏,因为那是他化了整整六年才完成的作品,也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为了这部作品,连他小儿子得急症殁了都没来得及看上最后一眼。  

  书架子上有刀剑砍过的痕迹,但刀痕甚浅,毫无章法,可见武功根基极弱,且屋中一股酒气,应是那人醉后发泄,想来是大学士本人酒后郁愤所为。

  东玉看屋中陈设皆毁,唯书架子上两只白玉老虎完好无损,静默地注视着我。她自感左边比右边那只的包浆更润滑些,便轻轻一动左边那只。

  果然,书架上的暗阁之门立时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唯两卷长画轴,毒手自顾自地取出左边那卷,打开一看乃是一副美丽仕女图,看落款诗文,像是蜉蝣说过的大学士新作《洛神图》。大学士自完成上一副巨著,已久无心神再作新作了。作东玉溜了一眼,便放下。再打开右边那卷,因卷轴有一人多高,东玉便慢卷慢收,果然同临摹本的格局一模一样,可人物的色彩更艳丽,面部表情也更生动些,正是那幅《中秋世祖邀列皇夜宴图》。

  据辛追说这回又是银奔点名要的,估摸着是太后的懿旨,而不是圣上。他无不担忧地自语道:“太后不通文墨,却单单点名要此画,也不知道拿去,这是要作甚。”

  当时东玉一时嘴快,就回道,那里面有她老对头,元德皇帝的御容像,还不止一副,想必是要挂在墙上当靶子练以泄当年之恨吧。

  辛追的脸就是一变,他见过那副画,非常仰慕,很久以前便特地让蜉蝣临摹了一副,晚上没事就看来着。他这是在担心这副传世名作的命运。

  为此,东玉心中也珍重了几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珍品的本尊。

  忽然,东玉的目光落到元德皇帝的画容。手便微微一颤,那画便落到地上沾了尘土。

  东玉惊醒过来,立马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吹去了灰尘,再次睁大眼看去。

  这元德皇帝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一个人,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没错,是他!这分明是当年那个授她神仙鞭法的天人墨先生!

  仿佛天神的一个戏法,墨先生之所以从山崖底下消失,就是因为神秘地回到这幅长长的娟画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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