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罗尘散修
这天晚上,沈宁在入定之前,脑海里却响起了师尊耀渊的声音。
“无情之道,修大道之无情,往往在他人道心之中种下情种,引动他人道心。自身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欲破之,须坚定自身道心,使其反噬自身以克之。”
“宁宁啊宁宁,为师让你师兄修无情道,是助他早日得道飞升,不是让你损坏自身道行的。你可倒好,整日里不习剑,老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幼时师尊的训诫言犹在耳。
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只是直到现在,才愿意相信。
谢泽对她,也就只有师兄妹之间的同门之谊,虽然自师尊耀渊逝后,对她无有不应。但是这又有什么用,除此之外,她同那些其他弟子在他眼中有什么区别。别说这许泱泱与她有几分相似了,便是与她长得全然不同,谢泽也照收不误。
她永远都成为不了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又或者她想到被许泱泱握在手里的那把落星。
在这转瞬即逝的几年时光里,已经有人超越她,成为谢泽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了。
即便他不会动情,但是同他最亲密的人,已经再也不会是沈宁了。
谢泽就像是一块冰,被她捂在怀里,妄想把他融化。但是冰长久不化,她却已经要被冻伤了。
这一场毫无意义的单向奔赴,终于要结束了。
该是时候认清现实了,专心修行才是现下她唯一的出路了。
想明白之后,她索性觉也不睡了,专心运转起灵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心痛。
第二日辰时,到了青玄宗门口,诸峰所遣弟子数十人便集合完毕一同往扶余山去。此行峰主三人,除谢泽沈宁外,还有璇玑峰峰主林若华,其余各脉是派得力的大弟子做领队。
林若华是医修,她参加此次秘境历练,也是青玄宗为这帮弟子们所做的保障。沈宁从前与她私交不错,行程才刚开始,她二人便挽着手漫步絮语,逐渐落到了队伍的后头。
“阿宁还未曾谢过师姐施救呢。”她伸手从道旁的海棠花树上折了一枝递给林若华,此时正值新夏之月,青玄宗山道两侧遍植海棠,正是如诗中所言“炎齐照林光灼灼,彤霞射水影沉沉”。
“师姐姿容秀丽,与这海棠相得益彰,映在师姐鬓旁,更显得人比花娇。”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见着你的身体已恢复如常,我就放心啦。这海棠赠我可惜,不过师妹玉颜月貌,确实不缺这花陪衬。”
这一番姐妹商业互吹,捧的二人极为开心,没什么比美貌得到另一个美人的赞同更让人高兴的。
林若华笑着接过花枝,颠了颠她的手掌“唔,瞧着修为又精进了,看来还是很听你谢师兄的话嘛。”
沈宁嘻嘻一笑“我也很听师姐的话呀,每日都吃一丸师姐给的固灵丹呢。”
“发现你时并没什么暗伤,可见这几年来并没有遇见什么大的危难。但是气血两亏,应是失血过多所致。最奇怪是灵气阻塞,运转艰难,这固灵丹有助于你吸收灵气,固于内丹之中,是你尹师兄去岁练出的上品,药性温和,给你补灵最合适。
“阿宁明白,师姐医术高超。我听话着呢。尹师兄与师姐一个丹道一个医道,正是两相匹配,佳偶天成。不知何时结为道侣呀。”
“你可别取笑我了。”林若华赧然一笑,她与尹文轩是青玄宗公认的神仙眷侣,就差举行结契大典共证大道了。
她敛了笑意,正色道:“见过谢泽身边那个许泱泱了?”
“见过了,修为普普通通,比不上王越。”
“看着虽简简单单,但我总是觉着有些怪。”林若华略微环顾了下四周,轻声道:“你小心着些,按她的资质,本来最好也就是去玉衡峰练她的水灵根,若不是因为她是谢师弟亲自带回山的,又略微长的有点像你,他怎么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当弟子。”
“她于剑修一道上没什么天份,进境缓慢,平素里柔柔弱弱的,倒是哄的谢师弟和王越高兴,把孤辰峰的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堆。我瞧着周围那些小弟子们常说她的好话,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他们称赞她温柔可亲,我却看不出来。此番你回来了,少不得有那么些个蠢人为她鸣不平。”
她从前恋慕谢泽的心思,林若华早就看出来了。毕竟还是师妹亲些,自然要先将所知的情报告知沈宁,好让她有所防范。
沈宁抬头看了一眼,谢泽走在队伍的前头,人头攒动,已经把他的背影淹没了,只瞧得见挂在清寒剑上的白玉剑穗,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看不见许泱泱在哪里,料想也离谢泽不远。
师姐定是以为她还同从前一样,但经过昨夜一宿无眠,她对谢泽的心思好像淡了很多,并不如从前那样非他不可了。
她也不知现下要如何向林若华解释,更知她一片好心,只好先说:“师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林若华也不再多言,两人相携而行,众人到了青玄宗的山脚下,便各自御起法器飞行。沈宁修为未臻化境,她的天慧峰还不曾收徒,是以她一人独坐天辇行进。其余弟子皆是跟着本峰的大弟子或师尊,列队而行。
沈宁偏头看辇外行云,思绪微沉。
现在她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谢泽了,而是应该确保自己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身陷险境。
仙女不能被失恋打败,打起精神来,专心变强!
她悄悄的给自己握了个拳。
到了扶余山脚下的扶余镇时,已是暮色四合。众人便商议着在镇上住一晚,第二日再上山。
扶余镇富裕,这家客栈接待过众多往来的修士,装饰华丽。店小二很是周到,将沈宁安排着住在谢泽隔壁。她早早的坐在榻上入定了,准备节省精力留待明日探境。扶余镇不比青玄宗,灵气稀薄,她聚了很久才引灵入体,花了比往常多了两倍的时间才收了势。
吞了固灵丹,见桌上的沉水香袅袅升起。这店家真是会做生意,也很了解修士。在每间房内都安置了香料,这沉水香凝神静气,最合适安眠。
她开始了每日的进程:今日一梦1/1。
随着梦境的浮现,她入了逐渐熟悉的山腹之中。洞中无时日变迁,抬头望去,洞口仍是那轮圆月。
她发现自己不是像寻常那样在浇灌厄花,而是敛衣坐在那个黑衣男子身旁,在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里,她见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奇怪,上次明明听见说话声了的。她百无聊赖,只好转头去观察那个男人。
从这些天晚上不间断的梦境连播中,她已经推测到了所见这些应该就是这七年来她所真实经历的事情。
饶是沈宁见惯了青玄宗的美人,每回再见这个男人,也免不了被他容颜所摄。
他正单手扶额,侧头看着沈宁讲话。黑色外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些许玉色的胸膛。嘴角微微勾起,另一只手在膝上一下一下的点着,漫不经心的样子。
看起来,她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氛围还是蛮和谐的嘛。
不知道沈宁刚刚说了什么,他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的肩头耸动,显得很是愉悦。她这才发现,原先绑缚着的玉色锁链,不知为何已渐呈暗色,在他的墨色衣裳上仿若融为一体,很不显眼。
咦?她将自己的上帝视角转移了一下,看见月华笼罩之下,那一片鲜艳的厄花海竟然已经寥寥无几了,只剩几株孤零零的竖立在那儿,显得很是寂寥。
这洞中不是没有时日变迁嘛,每晚所见都是圆月阿。难不成外界秋天到了还能影响这儿?
“本座已数十年未见这世间了,不过想来他们也想我的紧。”
那人骤然发声,一下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宁宁阿宁宁。”他捏了捏沈宁的右颊,轻声笑了笑“很快便能重见天日了。”
沈宁嘤咛一声,在这沉梦中苏醒。她稍微定了定神,才睁开眼睛。刚一睁开,就愣住了。
梦里的那个人正弯着腰,一只脚跨过了窗辕,踏进了她的房间。
???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沈宁不禁疑问三连,梦境照进现实了?
那人踏进了房间,正在小心整理自己的衣摆,还略微端详了她这间房中的陈设,才抬头看她。见她并未睡着,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却不惊讶,微扯了嘴角“宁宁。”
“是你!”惊讶的反而是沈宁。
“你究竟是谁!”她问出了这长久以来心里的疑惑。
“怎么,才月余未见,便将本座抛之脑后了?”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漂亮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
“我见过你,但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这人被困在那种地方,要么是同她一道被邪魔所擒,要么自身就是邪魔,被正道所困。总之修为应是比自己强上许多,沈宁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他朝前两步,走近了她的床榻,右手并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跟上次梦见的冰凉不同,此刻他的手指触着沈宁的肌肤,是有血有肉的温度。好像从前梦境中那个冰凉的傀儡,脱梦而出,幻化成了活生生的人。仿佛有一缕神思,从她额中浮起,萦绕在他的指上。
呵,他轻笑着发出了气音:“我是从罗尘山来的散修,名叫方知浔。”
自古以来,神州资源都被修仙大派们占领,那些天赋一般未被宗门选入的人或是不愿加入宗门的有志之士,都是自己找个贫瘠些的领地修习。罗尘山更是地处神州边缘的一座孤山,毗邻逐鹿原,灵气稀薄,修习不易。
沈宁不是很信,要不是她从未在梦中听过称呼这人的名讳,当下便要拆穿他。化名,绝对是化名。但现下别无他法,只好暂且先用方知浔来称呼他好了。
这要真是从罗尘山来的,得练了多少年才练成这样啊。
“那咱们从前怎么认识的?你既是从罗尘山来的,又怎么会困在那个山腹之中?”她略微沉吟了下:“这七年里,我都和你呆在一处吗?”她低垂了眼眸,瞥见这方知浔衣摆上的深色逐渐侵湿了地上的锦毯。
此时云层逐渐后退,些许月光从大开的窗户照了进来。原先她以为方知浔是从外面进来时被窗沿上的露水打湿了衣摆,现下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他鸦青色的衣裳下沿已经被血液浸透,反射出不一样的血色来。那块绣着弥蒙春色的毯子,已然晕开了一大片,丝丝黑雾蒸腾而起。
竟是魔气。
方知浔却好似不以为意,对她先前的问题避而不答。见她对着脚下这块毯子瞪大了眼睛,更是拎着衣摆甩了甩:“诶,来的路上遇到了只雷霆兽,只能为民除害了。”那血点子飞散而起,溅在了毯外的地板上。
“你瞧。”方知浔伸出左手,递到了她眼前。
雷霆兽是修为在金丹期前后的魔兽,善使雷法,成年修为可至金丹后期,若受惊暴起,可以使出元婴期的威力,极难对付。平素里若是闯进人界的地方,极容易造成祸患。沈宁看见他左手手背上确有小小一道雷电伤过的痕迹,那焦黑的皮肉印在他白玉一般的手背上,颇为显眼,对他这番说辞也挑不出错来。
但她自己毕竟没有真的见过雷霆兽,不好判断真假,只能暂且持保留意见了。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看她好骗么,别想转移话题。
“好宁宁,时机到的时候你总会记起的。”方知浔脚下微一用力,那几丝魔气便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了。“便是记不起又何妨,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搪塞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你们明日不是要去扶余秘境么,我同你一起去。”不等沈宁回话,他已经转身,从正门开门出去。
诶!沈宁等等两字还没说出口。这尊大神若是从正门出去了,整个青玄宗不就知道从她房里出去了个男人么
她还在踌躇是不是让他原路返回,却见她整个房间被一层薄光笼罩,方知浔出门后袖口轻轻一拂,这薄光便如水雾一般,悄悄的消散了。
原来方知浔进来之前已经用结界笼住了她的房间,怪不得两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谢泽在隔壁竟浑然未觉,可见他的修为,远在谢泽之上。
这样修为的人为被雷霆兽所伤?要是真的,那得是多大年纪的雷霆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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