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有挂碍
音修
沈宁撩开面前垂落的藤萝花枝时，脑海中还在想着方才这位怀抱琵琶的苏思萌。
丙六石台上的胜者一公布，她与方知浔便转身折返，踏上回芷萝苑的小径了。
青玄宗修士不知凡几，所修方向也种类繁多，五行术法、丹道、医道、器道、剑道均有涉猎。音修一途，却不曾有过。
沈宁自修道以来，其实也就在扶余秘境之中对战巴蛇的时候，见姜云烟使过。
妖娆妩媚的美人，腕上披挂红绸，绸端垂坠金铃，行动间叮铃作响，一首《烟波春》清脆动听。只不过那时她们共同协作对付巴蛇，沈宁并没有感受到乐曲攻击带来的威力。
再者当时巴蛇没有外耳，《烟波春》给它带来的攻击伤害不过寥寥，巴蛇浑然不在意，所以也看不出这音修的实力表现。
当今次所见就大为不同，那落宸门的弟子在琵琶曲《十面埋伏》的摧击下不但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最后全力一击的雷电也被凤颈琵琶上灵力带出的风刃轻松化解。可见音修一脉，在对人实战这一方面上，还是十分强劲可怖的。
又想起方才这位丙六胜者苏思萌回身对他们的临别一笑，沈宁略微蹙眉。能进合欢宗习艺的男女们，姿容自然是上佳，临场观战之后，音修不但身姿优雅，乐艺动人，杀伤力更是不容小觑。
那明日自己对战苏思萌该如何是好，怎么才能抵挡的住音波攻击呢？难不成在她弹琵琶前，自己先一剑斩断她的琵琶弦？
沈宁专注思索，却未观察脚下道路，绣鞋磕到了小径上凸出的一块鹅卵石。眼见就要一个踉跄摔倒，幸而身侧及时有一双手，扶在了她的臂肘处，免了她这平地摔跤的一遭。
“当心。”丝丝暖意从方知浔掌心，隔着她轻薄的衣袖，传递到她手腕上。
她面上自然也绽出了笑颜，将苏思萌的事情暂且放到一旁：“谢谢阿浔。”
“在想什么呢，连脚下也未注意。”沈宁已经专心走路，他扶住臂肘的左手仍未放下，仍是牢牢握在她袖上银线绣着的玉兰花瓣处，花瓣茎叶脉络摩挲着掌心，略微带了点痒意。
“在想方才获胜的那位合欢宗苏思萌，毕竟明日便是我两对战了。”二人已经出了南边海岸，小径通幽，走入了瀛洲岛中心地带。许是弟子们都分散四大赛区参赛或者观战去了，四野里寥无人声，十分安静。
她只说了这一句，方知浔却立刻懂她心中所想，从未与音修交战过，难免心生忐忑之意。
她幼年自上青玄宗学艺，成为启明峰剑修一脉的小师妹，受尽师尊师兄的宠爱。只下山一回，便在逐鹿原上踢了铁板，自此七年如一瞬，前尘往事尽皆忘却。
好不容易回归宗门，此番也不过在扶余秘境和娄城大妖一事中对战过几回。方才那落宸门的弟子在苏思萌一曲《十面埋伏》下惨败，她心中不稳也是情有可原。
方知浔一时心中又是怜惜，一时又因逐鹿原一事略感愧疚，交织堵在心口。他只得愈加握紧了扶住沈宁臂肘的左手，又将握住白玉骨扇的那只右手抬起，用扇背替她拂开前头挡路的藤萝花枝。
藤萝上开着深深浅浅的紫色，在他骨扇的拂动之下，如垂坠的珠帘，从沈宁头上翩然荡过。
方知浔复又低下头来，视线落回少女莹白剔透的鼻尖，细细为她分析：“五行术法的弟子斗不过音修，也分属正常。但音修一向算是辅助道法，单人作战还是剑修最为霸道。”
“那苏思萌虽然也是金丹修士，但她今日的对手，不过刚刚升上金丹，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你就不同了。”他轻声笑道：“体内灵力磅礴充盈，早就应当跨过金丹直入元婴，只不过雷劫未至，还没破境。”
“苏思萌的琵琶弹的虽然不错，但还是抵挡不住你的横霜。”暖风袭人，吹得紫藤花飘飘荡荡，她颊侧的一缕长发顺着风势，有几丝沾在玫瑰色的唇瓣上。
方知浔爱怜的伸出手指，将这几丝乌发勾回到沈宁的耳后。
“我的判断，你还不信么。”
沈宁对他亲昵的举动毫无察觉，反而噗嗤笑出声：“五行术法的弟子斗不过音修，也分属正常。”
她重复方知浔方才说的话语：“那方才我胜过温汐薇的时候，你也说剑修一脉向来压制五行术法。”
少女回身，与他相对而立，面上笑意渐深：“那么照阿浔说来，修习五行术法岂不是最微末了？”
方知浔倒还真的点点头：“不说医道、丹道、器道之类辅助道法，单单就实战而言，确是如此。”
沈宁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她环顾四方，见这小径两旁绿意郁郁葱葱，前后又没有人影出没，这才放心落下手掌。
“大胆散修，竟敢在瀛洲岛内点评修者道法，不知天高地厚！历代五行术法飞升的先圣不知几多，也是你这黄口小儿能置喙的吗！”她粗声模仿宗内戒律院白长老的语气，末了自己也笑出声来，小声说：“万一被那些弟子们听见了，是要被围殴的。”
方知浔也从善如流的应和她：“宁宁说的是，无论什么功法都有强处，不可以一言以蔽之，是在下见识浅薄了。”
两个人俱都笑开，沈宁原先低沉的心绪早就荡然无存，方知浔的几句宽慰确实让她感到很熨帖。她逐渐雀跃，敢踏在小径边缘的石沿上行走，自己反客为主，转而握住方知浔手腕，得他支撑，以免在石沿上跌下来。
“阿浔。”藕荷色的衣摆随着她行进的步伐翻飞，露出里头面刺芍药团子的绣鞋。踏上石沿之后，沈宁的视线勉强能和方知浔齐平，她问道：“那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阳光透过花枝间的缝隙，照在沈宁的额间，如一点姝丽的花钿，随着她前进的动作，转瞬便消散了。随着她的问句，方知浔脑海中仿佛也闪过了些许画面，但他立刻便抛之脑后，只专注于面前的少女，轻声回答道：“不过也是些微末不入流的寻常道法罢了。”
沈宁当他是因为刚刚所言，才这样说的，那也许就是五行术法中的一种。
“那么我要攀升到什么境界，才可以有能与你一较高下的机会啊？”
“与我？”他显然没有料到沈宁会这样问，愣了一瞬：“为何要与我相斗？”
“切磋啊。对我的修行一事上，你比师兄们都要肯定我。”前方小径到了尽头，沈宁轻巧的从石沿上头跃下来，方知浔又反扣手腕，虚虚扶住了她。
“到时候你可不要谦让我呀。”
言语间二人已经入了芷萝苑的门内，转而向偏侧那两间暂居厢房之处走去。
真是不巧。
许泱泱心里想着。
她正坐在小径树墙背后的长凳上休憩，今日她轮空，没有赛程。近期修行疲累，晨起时便晚了些许，铃兰院里师尊谢泽和师兄王越都已经出门去了。
此时她听着沈宁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从身后传来，又逐渐远去了。言语虽然听不真切，笑声却很明晰，显然是言谈尽欢的样子。
她心中恼意渐生，手中棕黄色封皮的话本子都被捏的皱了，跟沈宁说话的会是师尊谢泽么？
直至坚硬的书脊咯到了她的指节，许泱泱才回神过来，慌忙抚平了书面上的褶皱。
不不，一定不是谢泽，也许是方知浔。
她将这话本子如珠如宝般捧在怀中，清丽面庞上浮现了一丝浅淡的笑颜。
沈宁
她将这两个字在口中细细咀嚼，只觉一阵畅快淋漓之感油然而生。
只可惜按比赛安排，明日她会被排到甲字赛区的空位上。再之后甲乙相斗，丙丁对战，只能在最终局才能相遇了。
只希望沈宁能坚持住啊。
许泱泱低低的笑出声了，可不要还没在石台上与她相见，沈宁就已经被淘汰了，那样的话，多没意思啊。
精纯的魔息此时正静静躺在她的金丹之中，同自身纯白灵气纠葛缠绕，丝丝缕缕不分彼此，受她情绪牵引，缓缓游曳起来。
屠离给的升境之法确实有奇效，短短几日她已经攀升至金丹后期，境界已经与沈宁相差无几。更何况她还从沈宁身上夺得了谢泽赠与的冼心链，根本不惧攻击。
她垂首去看身侧置于长凳上的落星，宝剑极淡极美，在这盛夏日光照耀下，也莹莹生辉，如缓缓流动的一泓银河，被她轻轻握在手中。
许泱泱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眼中却一片冰凉之色，在面上形成了略显怪异的表情。
师尊成名前的佩剑，沈宁也曾开口索要过，最后还不是被她握在手里。
落星是这样，谢泽也是这样。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归属于她。
而沈宁么，只配在最后一场比试中，匍匐在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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