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电话
浴室圆镜上环绕的一圈灯带发出柔和的光让那墙面上暗哑平整的淡灰色瓷砖愈显透亮，镜前的浴室柜柜面上除了一盆绿萝被摆放在上面外空无一物。
墙壁上安着的毛巾架上几块叠起来毛巾被规整的放在上面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倒是再往旁边靠一靠的毛巾杆上的一块毛巾被挂在上面晾晒着，看得出是刚刚洗完的样子，布满的湿气让整块布料沉甸甸得往下坠。
百叶窗被拽起半帘，夜晚早已变得和煦的初夏的风钻进屋来带走了刚刚溢满屋子的水汽，整个房间重新变得清晰透亮，偌大的仅有淡淡生活痕迹的浴室重新映入人的眼睛。
就这个以灰为色调的房子很难让人将其与真正的家联系起来
“叶苍！！！”
手机通话中传来的一声怒喝让刚刚还闲静的房屋震了两抖，正蹲在宠物洗澡盆旁的叶苍下意识摘下了手上的手套将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往旁边一弹又推了推，看见距离足够远了才重新戴回手套。
还在盆里安安静静泡着泡泡浴的老白感受不到极致的按摩服务后不解地看了一眼现在脸上正写满着嫌弃与无奈的叶苍，可还没等它发出抗议的叫声，重新回到身上的熟悉的抓搓感让它乖乖地闭上了嘴眯起了眼睛继续享受。
“真行啊，真行啊，叶苍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没预料到会在今晚接她电话的叶沁珺在电话接通的一秒怔愣了一下后停下手上贴面膜的动作随即破口大骂出来，骂到一半顺手将脸上即将敷好的滑溜溜的面膜直接撕了下来拍到了面前的矮桌上。
“给我开视频！立刻！马上！让我看看你还活着吗？”
“别得寸进尺。”叶苍道。
叶沁珺被这句话直接气笑了，“我得寸进尺？叶苍你自己说说你半声不吭一个人连声招呼都不和家里打就把国高的学退了，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要不是我劝着爸妈说你只是出去散心了，估计你早就成了搜捕对象了，这难道不更得寸进尺一些吗？啊？你滚哪去了？”
听了这一大顿训斥，脑袋里像被灌了浆糊的叶苍颇感无奈，叹了口气道：“温市。”
“什么？温市？去哪干嘛？看海？”
“不，是来上学。”
“什么？上学？”
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惊讶的喊声让从刚开始就头疼不已的叶苍习惯性地大少爷脾气直接伸腿将手机蹬了出去，然后他就继续揉搓老白的前爪，泡沫在他手里填满坠落回老白被水粘连在一起的毛发上。
叶苍心想估计他姐还得叨叨半天，倒不如像平常一样提前做好准备。
被踢出去的手机顺着平滑的地板转了两圈后才堪堪停了下来，正好滑到了屋子中央。
如叶苍所料，就算踢得再远，只要没出了这个房间，手机里的话也能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里。
不，出了这个屋也能……
“你怎么想着去那上学了？想换个新口味？你要是真不想出国你和咱爸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不就行了，用得着和他置气吗，咱爸虽然犟但也不是油盐不进，实在不行还有我啊，就凭咱爸更疼我这一点你的胜算就已经翻倍了好吗，就这么区区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事情犯得着跑这么远去什么温市上学吗？”
叶苍没有说话，继续听着那头手机里传来的说不完的唠叨。
“啊？我的好弟弟，别胡闹了，赶紧回来吧，跟咱爸妈道个歉再把事一说，把老头老太太哄开心了答应你了不就完事了吗？他们看你一个月没在家了，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着急，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沁珺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的空气声让她瞬间意识过来，肺也直接气炸。
“叶苍！你又踢我电话！”
听完这句话，叶苍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将手机踢回到了洗澡盆旁。
“没挂你电话算对得起你了。”蹲下身后，叶苍对着手机毫不客气地怼道。
“你又嫌我声音大，真的，除了你就没人说我说话声音大，肯定是你手机有问题，以后接我电话记得把音量从90调回到30，音量开那么大也不怕把你耳朵震聋！”
叶苍想起刚刚接电话之前特地调到20的音量心惊不已，这要是按他姐说得他真是90的音量接的电话，估计他在的这栋楼就没了。
叶苍懒懒应道：“哦，知道了，下次直接静音。”
“你——”刻意有意识压了压声音的叶沁珺被他这话气得牙痒痒，但想到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不要在这个安宁祥和的夜晚让大家见红了，泄气道：“行了行了，不和你贫了，什么时候滚回来？”
“不知道。”
“不知——”
叶沁珺突然停住长呼了一口气，等准备好了，她有意识地忍住了自己正在边缘等待爆发的脾气好声好气质问道：“不知道是多长的时间？”
“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吧。”
“怎么？你直接在那过完成人礼得了呗。”
“也可以这么说。”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下来，叶苍探身动了动手机发现仍是通话中便收回了身子蹲好继续给老白搓澡，过了约莫一分钟后那头还是没传来声音。
“喵~”
“很快了，马上就给你冲澡。”
有了刚刚不论在哪也能准确接听到他姐声音的底气，叶苍直接走到了木条地板的喷头下面开始给老白冲泡沫。
等到忙完老白的清洁工作又将毛吹干，叶苍还是没等来他姐的一句话。
他碰了身边白毛蓬松的老白示意让它从柜台上跳下来跑去他的卧室后，叶苍才得以有空拿起孤零零躺在地上很长时间的手机。
‘正在通话中’
“…”
他姐这种报复方式实在是太幼稚了。
“叶沁珺？”
果然没人应。
老白的小窝就放在叶苍床的旁边，是爬架窝，最近刚换的，之前那个普通的小窝已经被叶苍想办法送出去了，因为自从有一次他回到家看见老白在客厅里上蹿下跳蹦得玩个不停他就意识到他捡来的这只猫毕竟是流浪猫，野性没有被完全驯化，或许他也不能一直把它关在这里。
这也是为什么武清雅能在学校看见老白的原因了。
白天叶苍将猫放出去，晚上再把它带回来。在外滚了一圈又脏又累的老白基本上被他洗完澡后自己就知道乖乖跑到窝里去睡觉了。蜷缩着小身子，一觉可以睡到凌晨四五点然后把他叫起来让他把它放出去，接着叶苍也能去学校上课。
此刻正靠在床上的叶苍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后开了台灯让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卧室亮起了一个角落，橙黄色的暖光正好蔓延到老白的窝边停了下来。叶苍看着那团蜷起来的家伙也搞不懂它在想什么，明明之前还是被武清雅照顾，偏偏装成没人要的样子就被他拐回来了。
唉，果然是个小叛徒。
“叶苍？弟弟？还在吗？”
不知道是不是静谧环境的影响，叶沁珺的声音相较于刚刚明显柔和了许多，终于有了女孩子该有的样子，甚至在她的语气中还透露出一丝丝的愉快劲，捏着嗓子装作茶言茶语道：“刚刚去蹭舍友的披萨啦，你刚刚——”
“哦，原来你还没挂电话啊。”
“呵呵——”叶沁珺原本喜悦的心情直接被扑灭，被打回原形，心情不佳，嘴上也直接嘲讽道：“叶苍，我敢打赌你以后老婆绝对——不对，你这种人不配拥有老婆，谁跟你谁倒霉，要不是我是你姐，早就溜了，谁还每天在你旁边叨叨啊，显得我直接老了30岁。”
“嗯，你是比咱妈话多了不止一点，谁以后娶你谁也倒霉，血霉，容易发生血光之灾的那种。”叶苍很给面子的接着打了个哆嗦，“啧，太吓人了。”
“滚！”
“你小声一点，老白睡觉了，小心它顺着网线挠上你。”
“什么什么？什么老白？小情人？”叶沁珺瞬间清醒了大半，兴趣点被勾起来一下子把她整兴奋了。“嘿，我就知道，叶苍你去那什么温市就不是去干什么好事的。向你亲爱的姐姐如实招来，谈了多长时间了，网恋？还，还同居了？”
“我现在能挂电话吗？”叶苍问。
“不能。”叶沁珺毫不留情拒绝。
叶苍无奈：“老白就是老白，一只猫，刚捡的。”
听见这话，叶沁珺直接泄气：“啊——只是只猫啊，没劲。”
“叮咚——叮咚——”
顺着敞开的卧室门，在静谧的环境中的叶苍顺着未关的卧室门外听见了外面门铃被摁响的声音，很轻，连着摁了两下。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叶沁珺惊讶：“啊？在温市你还有认识的人？你才去了多长时间啊？这么快？”
“没。”
“陌生人？啊？弟弟别开，太危险了，这么晚了还是别去了。”
叶苍嫌弃地看了手机一眼，“害怕什么，你又没在这，就算是坏人也伤不了你啊。”
“吼吼，也是哈。”叶沁珺听了叶苍的话感觉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她立马又反应过来，“什么伤不了我啊，我是在担心你，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总归还是有些顾虑，叶沁珺语气颤抖着：“等等，你戴上耳机，然后把我带上，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这里治安很好，应该是没有什么坏人。”
叶苍塞上蓝牙耳机然后把手机揣到了裤兜里，出了卧室将客厅灯打开后站在门前顺着猫眼向外看了出去。
“是对面隔壁门的小孩儿。”
“唉，吓死我了，就个小孩儿啊，还以为是什么两三米高的彪形大汉呢——”耳机里终于松了口气。
“嘿，大哥哥，我妈妈让我把这两个包子给你。”
刚打开门的叶苍就感受到迎面撞来的一个小豆包子，人没看到，盘子倒是高高举过头顶正对着举在他的面前。
小豆包子费力地举着，身子也晃来晃去，估计是脚底下也正努力垫着脚尖想要把包子举得离他更近一些。
怕他摔倒，还没迈出门的叶苍连忙蹲下身子用双手扶住了他的身子。
小豆包子看见大哥哥突然就在他的眼前了，停下了刚刚吃力的动作后乖乖站好将手中的盘子向前递了过去，稚嫩轻快的声音随之传来。
“大哥哥，妈妈说这是给你吃的，希望你能收下，这样她会很开心的。”
“靠，叶苍你过得挺滋润的，还有小孩儿专门来送饭，怪不得不想回来——”耳机里闻言吐槽道。
没理耳机，叶苍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小豆包子轻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而叶苍原本扶着豆包子的双手也顺势滑向上捧着小豆包白嫩的小脸蛋轻轻地偷捏了几下。
“卡卡。”卡卡乖乖说道。
“嗯，卡卡，是卡车的卡吗？”
“嗯嗯嗯。”小卡卡激动地努力深点了几个头，脸上遮不住的小兴奋，开心道：“就是因为我喜欢小卡车，妈妈就管我叫卡卡了，大哥哥你居然猜到了，你真聪明。”
叶苍轻笑一声，觉得眼前的小孩儿更可爱了，原本偷捏脸蛋的右手又向上移了几分揉了揉卡卡有些卷曲又柔软的头发。
“那卡卡能告诉我你妈妈为什么要让你把这个给我吗？嗯？”
“妈妈说大哥哥是个很努力的人，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正在饿肚子，吃了妈妈和大姐姐做的包子就不会饿肚子了。”
卡卡脸上露出笑容，接着很开心地说道：“妈妈还说只要好好吃饭就能长得和大哥哥一样高，我刚刚就吃了一整个，一点也没有剩下。”
叶苍被小孩脸上遮不住的笑容感染，脸上的笑意渐浓，声音虽冷，但鼓励小孩的话格外暖。
“卡卡很棒，以后也要听妈妈的话乖乖吃饭，以后肯定能长得比大哥哥还要高。”
“嗯嗯嗯，哥哥，大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她也说我以后能长得高高的。”卡卡使劲往上抬手比量了一下，笑得更开心了。
大姐姐？
这小孩儿不就只有一个上初中的哥哥吗？
叶苍心里闪过疑问但终是没有多问，接过了包子道了谢看见完成任务要跑回家的卡卡转身之时顺便又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将包子成功送达的卡卡连忙跑到了自家门口，站在门前的他抬脚打开了门后闪过身子站在门后朝叶苍乖乖摇了摇手说了句再见后进了门。
“呦呵，小子，邻居不错啊，还有晚饭投喂。”一直没出声的耳机里慢悠悠传来一声调侃。
“不错吧，包子要不要分你一个？”
“？”
“滚！”
“弟弟啊，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小孩儿什么，反正自从我上初中时汤圆子把我的许愿瓶打碎后，我对小孩子就无感了。”叶沁珺连声啧了好几声。
“真实。”叶苍回道。
……
挂了电话后，叶苍将包子放在空盘上然后走到了洗衣机旁晾晒已经洗好的衣服，而这身洗了的衣服就是这一个月来相当于他的工作服的存在，毕竟潜入工地里帮人干活然后打听讯息还是要普通陈旧一些比较好。
但是，以后可能也穿不到了。
重新坐回桌前，自从回来忙了一大顿还未进食的已经饥肠辘辘的叶苍拿起一个包子开细嚼慢咽起来。咬了两口后，不知道是因为真饿了还是因为包子本来就是美味的，叶苍觉得此时手中的包子异常的好吃。
就这样吃着，叶苍也没忘了刚刚挂电话前他姐和他最后说的话。
“叶苍，玩笑也开够了，姐姐说真的肯定是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想干的事情才去的温市，不管怎么样，爸妈这边我帮你应付着，你就在那边认真忙你想干的事，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需要你就打电话跟我说，我肯定是永远无条件相信你的，希望你能顺利解决手头的麻烦，早日回家，最重要的还是想看见你安安全全的，加油干！”
“咳咳，嘿嘿，还有就是我听说温市的小姑娘都挺水灵灵的，其实，到时候吧你……”
“不懂。”
直接挂掉电话的叶苍很遗憾没有听见姐姐最后‘撕心裂肺’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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