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烟雨凄迷
风清妹子跟文景瑞是一对儿,甚至,那自称贫尼娴远的前代郡主跟她手下的那个钱福,也可以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想来想去,倒是我冯月白,这几天里,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嗯,心里空荡荡的,倒是有点茫然失措了。
过完年之后,龙国柱就会回来了吧?
到了那时候,但愿,但愿他能够带来好消息......
到了上午,月白跟着风清来到练武场,切磋起那鸳鸯棒法来。
风清短棒挥出,挡住面门,接着说道:我这一招举案齐眉,目的就是为了招架对方刺来的刀剑。月白姐姐,这一刻,你该如何跟我配合呢?
月白稍一思忖,一招丹凤朝阳,短棒自下而上,扫向对手丹田要害,接着解释道:对手刀剑既然只取我方头部,中路就门户大开,露出一片空档来。既然如此,我这一招丹凤朝阳,就能够长驱直入,直击对方丹田......
风清点了点头:“确实,这个思路不错。在一般情况下,对于敌方的来招,我们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招架?由于我们这是鸳鸯棒法,我既然已是守势,而对方急于进攻,就出现了防守上的破绽。这样一来,你的这一招攻敌之空虚,自有出其不意之成效——
思路明确之后,两人继续拆解,针对敌手的变招,不断地磨合,半个时辰之后,大体上将鸳鸯棒法中的这一招“举案齐眉”,练得得心应手,渐渐臻于炉火纯青之境。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姐妹俩再接再厉,创制出一套一十六路的鸳鸯棒法。姐妹俩自忖:这一套棒法攻守兼备,以后再遇到娴远这样的对手,斗个旗鼓相当,当不成问题。至于能否克敌制胜,就要看届时的临场发挥了。
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着。
大明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的正月初一,在芸芸众生的期待之中,如期而至。
正月十七这天中午,赵家大院的酒席刚刚摆好之际,一去就是三十多天的龙国柱,回来了。
作为主人,赵仲南隐隐发现,这位龙少将军目光游离,飘闪不定,似乎有着几分心事。考虑到正值新春佳节,倒也不便在酒桌上细问,略作思忖,当下举杯道:“龙少将军一路辛苦,来,大家干一杯,为龙少将军接风洗尘——”
龙国柱如此的神情,又如何逃得过月白的眼睛?只是,主人赵仲南既然已经发话,月白也只好站起身来,举杯跟众人碰了一下,然后与众人一样,一饮而尽。
能够围坐在这酒桌四周的人,自然都是颇有见地之人,眼见赵仲南不开口详询,也就一边喝酒,一边跟龙国柱聊上几句一路上的见闻感受以及当地过年的习俗。月白也不便在酒桌上多说什么,只好以一个普通宾客的身份,应答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月白站起身来,面对主座,这样说道:赵叔叔,侄女已是酒足饭饱,再坐下去,就难免不胜酒力了。嗯,各位慢用吧,我到外面透一下风——
赵仲南点点头:好吧,月白侄女,你就到外面随意走走,过一些时候,再回来不迟——
月白放下酒杯,整了整碗筷,也没跟龙国柱说些什么,就径直向大门口方向走去。
龙国柱目送着月白的背影,再过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赵仲南。
赵仲南会意,连忙说道:“龙少将军不必见外,若有什么事情,不妨先行忙去,忙完再回头,再喝不迟——”
龙国柱起身道了一声“失陪”,起身追月白去了。
走出里许,月白已来到龙江河南岸,回头看时,只见龙国柱已追至离自己长余之处。
月白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龙国柱。
龙国柱定了定神,缓缓走近。
迟疑片刻之后,龙国柱开口了:“月白啊,我们俩的事情,恐怕要缓上一缓了——”
“缓上一缓?”月白没好气的说道,“你,你是什么意思呢?”
皱了皱眉头之后,龙国柱字斟句酌道:家慈,家慈的意思是,我和你,在出身、门第方面,不尽相同。再说,为了长远。哦,从长远之计,家慈总希望未来的儿媳妇,能够,能够对我的前途,有所帮助,因此,因此——
月白把牙一咬,险些就要把嘴唇咬破了。再过了好一阵子,她总算强忍住了内心的失望与愤怒,只是这样说道:好吧,龙少将军,多谢了。刚才的话语,我都听到了,你,你先回去吧——
龙国柱一愣:“月白,你,你——”
月白秀眉一蹙,很不耐烦地说道:龙少将军,我叫你先回去,你没听清楚吗?
“可是,月白,你?我,我只是——”龙国柱支吾道。
月白心火大盛,顺手拿起一块大石头:龙少将军,听清楚了,你先回去吧——
龙国柱素知月白性子刚烈,当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缓缓往回走了。
望着龙国柱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白的眼眶里,热泪已是涌动不已。
龙国柱那曾经熟稔无比的背影消失不见之际,月白扔下那块石头,一把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子上。霎时,她的心中,早已是浪潮如涌:唉,盼了一个多月,如今,总算盼来这一天的时候,谁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失望,深深的失望!唉,就像给人从头到脚浇了一大桶冷水!
哦,岂止是冷水,简直就是冰水!
这一切,究竟会是谁的错呢?
这些年,人们早已习惯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刚到这宜山城的时候,龙国柱执意要回到云南去,当面禀明父母。从礼教习俗的角度看,他似乎也没做错了什么!这样说来,是不是只能责怪他的父母了?然而,从局外人的角度看,他的父母讲究“门当户对”,也是从自己儿子的长远利益着想,似乎也无可非议。
这样说来,似乎是我错了?
唉,我错在哪儿呢?是啊,家门不幸,十一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我成了一个贫寒孤女。我的家里,除了头上的那几片瓦和几把茅草,还剩下什么呢?嗯,就算是从入宫算起,在他母亲看来,我也只是从一个最普通、最低微的宫女做起。皇宫嘛,我只是战乱之时从那儿逃出来的,并没有任何朝廷上的名分地位,因此,在那将军夫人看来,我最多也只是一个丫鬟、侍女。
丫鬟侍女,能够跟少主人平起平坐吗?
在他母亲眼里,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就出现了今天的这一幕?
唉,现在想来,当初我没跟他一起回云南,还算明智。
当你眼巴巴地等着别人的某种“赏赐”,最终却等来那不屑一顾、不值一哂的眼神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无地自容,就,就等着地上有一道缝儿,好让自己钻到地底下去!幸好,这南行的最后一程,我没有跟着去。
当初,在和李先生一起喝酒的时候,龙国柱的想法,已是露出了端倪。只是,在当时,我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还指望着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天。而到了今天,好几个月之后的这一天,只能死了这条心了。“春心莫共华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至此,我总算体会到了,一些事情,确实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不能左右的,那就是命了吧?
这八年的时光,像点什么呢?就像一场梦,就像眼前这无语东去的流水,就像那飘向天边的流云......
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嗯,这一切,确实已经结束了。
在这茫茫的天地之间,我,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以后,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以后,现在就这种样子了,还说什么以后呢?
雨丝,细雨如丝。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白的眼前,已是一片蒙蒙飘飞着的细雨。天空,整个天地之间,就像涂抹着一层极淡极薄的土灰,甚是凄迷。
其实,早春时节,在这岭南的小城里,这种烟雨迷蒙的天气,并不少见。月白觉得有点突如其来,也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在她心里,早已是灰暗凄迷至极。而这场细雨的到来,只会徒增心头的无奈与凄楚。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人家是悠闲自得,陶醉在空灵纯净的世界里,怡然自得的钓着鱼,自然是不想回去了。而此刻的月白呢,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你若问她:“你想到哪儿去呢?”恐怕她也只是摇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你,好一阵子之后,才幽幽叹道:我,你问我,我往哪儿去?只是,我往那儿去?我怎么知道呢?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呢?或者,你就说说看,我该往哪儿去?
诚然,这一刻的月白,或许还未能达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那种境界,然而,她内心的孤苦寂寞,与那几句诗,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相通之处的。
烟雨凄迷之中,月白就像一尊塑像似的,就这样呆呆地伫立在这茫茫一片的天地之间。
“月白,月白姐姐——”也不知是站了多久,月白的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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