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药

探头往下看，这哪是小路啊，完全是顺着悬崖侧边的山棱攀附着树藤往下移动，倒是真的有那么几个人走过的痕迹。
  往下，浓郁的带着说不上的奇怪花香味儿，一阵阵地往鼻子里灌进来。
  目光越过树木，只见崖壁上开满了铺天盖地的鸡爪花儿，寺庙里的男人管这叫素馨花。这花的学名倒是有些奇怪。
  这些花儿真的形如鸡爪一般，牢牢地攀附在大树石头一切可以支撑的物体上，犹如那些死缠烂打的痴情女子，用细碎、高密度的花朵粉饰着自己不可理喻、难为情之处。
  花林无边无际，好似和这无尽山林一样没有尽头。一片淡粉色的大地，其间点缀着顽强突破它缠绕的花木所开出的红黄白粉的花儿来。
  她欢脱得如同只兔子，忘记了山路的崎岖，身体轻盈得要飞起来，索性张开双臂，朝着崖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去，跌进花海。
  扎进山花的怀抱，身子深深地往里头拱着，细密的花藤将她托起，阵阵花香包裹着。她仿若也成其中的一朵了。
  爬出花海，才发现腰上、腿上和手腕全是细小的血珠子，她呵呵笑着，将它们抹在淡粉色的花丛中，恍惚间，这里似乎变成了一片血红。她魔怔了一般地放声大笑起来。
  顺着偶尔能见到的足迹盘旋而下，细小的山路成了宽敞的黄尘路，一阵春风，眼睛都无法睁开。太阳的温度提升了好几倍，马上就要到收工回家做饭吃的时间了。
  想起了家里的一头骡子和几只鸡，反复确定着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否将草料和玉米放进去。而自己的肚子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饿的。
  顺了顺头上的素馨花花环，开始张望路的两端，是否有班车驶来。她不晓得进城到底是往那个方向，连绵耸立的大山完全叫她迷糊了。
  只等待了一会儿，一辆风尘仆仆的中巴车鸣笛前来。还不等她反应一下，已经停在了跟前。
  “上哪去，还有位子。”
  晒得黝黑的司机探出头来问询着，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她，好像为着这停留和问话有些后悔。
  “去县城，你这车去不？”
  想都没想，她脱口而出，也懒得看司机的表情，方才沐浴花海的愉悦还在延续。
  尽管对于最远只到过乡镇市集的她来说，简直就是远在天边，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
  只是在这个时刻，怎么就这样果断地说出口了。
  哦，真是奇特。
  难道自己遇到了真神仙，他算准了她下山的时间，还知道会跳进那一片花海。
  后来，她还是明白，那半俗半僧的男人还知道她绝望得无所畏惧，一定会按照他的方子去寻药医治幻疾。
  一切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略了车上旅客对她投来的奇怪目光、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亦如村里人对她那样。
  她从来都知道口耳相传的魔力，她们一家的遭遇，不，事故，在这些人的脑海里不知道恐怖魔幻到何种程度。
  “姑娘，姑娘，你要去县城做什么？”
  司机大声朝着她的耳边问着，像看个疯子。
  那粗狂毫无礼貌不耐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之中。
  “办事啊。”
  “办什么事情？”
  “这也需要交代吗，多少钱？”
  从一双双慌乱诧异的目光中，她猜出了大家的不怀好意，人们确实将她当成了疯子。
  忘记了自个头上还戴着那一个用素馨花编织的花环，除了小孩子，只有疯丫头才会干这种事情。
  家中的事故不用多想就出现了，他们当然是在说这个。此刻，更加坐实了她脑袋瓜子受到了重创，不大正常的传言。
  她用力地从口袋中拿出五块钱来递给司机。
  “就坐这皮墩墩上，坐好出发。”
  司机接过钱，不再多言，立马发动了车子。
  “就是这姑娘嘛，看着是不正常。”
  “哎呀，那种事情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给吓死了嘛，可怜哦。”
  车里的人无所顾忌地低声议论着。
  她又不自觉地闻了闻自个身上的味道，好像素馨花的味儿也没有掩盖多少，一样能闻见。
  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离她最近的司机，他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听不清的话，像是在抱怨。
  一定是自己身上的味熏到人家了吧。她居然有些愧疚，往窗边靠了靠，试图让春风带走些味儿。
  地势逐渐平坦，茂密的植被、半坡上的庄稼慢慢不见了，换成了平坦开阔的土地，整条路呈现不同的风情来。哦，原来，她现在是在出远门，一次完全没有计划的出行，还好带了给寺庙的功德钱。好像和尚有提醒做功德来着，可是却被她带来了。
  不会有人或那些无形的东西怪罪的，没有这钱，她怎么能踏上寻医问药的路呢。
  抓着椅背，慢慢地沉入怪诞地梦中，光怪陆离，现实和奇幻转变着，亦真亦幻。
  睁开眼，原先坐着的人都换了。
  车上只有最后一排的一对男女还是原来的，她怀疑地看了看司机，还好，还是他。

  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荒唐，脸上热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赶紧扫视一圈，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里，这颠簸的山路属实是小婴儿的摇篮。
  没有人再看着她，在讨论她。原来那大师傅是这意思啊，她有些悟了。
  欢欣地抬头看去，目光和前面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对上了。
  她愣住了，那样干净美好亮堂的眼睛，是夏日澄澈的蓝天，是屋前那条欢快的春河，不知从何而来要到那儿去，只是好看顺心。
  觉得自己跌进了他柔和宁静的目光里。又回到了那花海中，身体轻盈翻滚，前所未有的愉悦。
  对方收回了目光，她慌乱地赶紧将脸往窗外瞥，再不敢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余光瞥见他还是保持着同一姿态，将鼻子以下的部分埋进前座的椅背上，头发支棱着随风摆动，除了风，他一动不动。
  楚圆圆觉得被他的一双目光牵制着，自己就站在他的光下，僵硬的不敢随意动弹，生怕被他知晓了去。
  车上的人一波一波的下。
  已经进了县城，窗外陌生的环境，  吸引了她的目光，如同梦境，  无法做出现实的反应。
  “哎，你们两个，到车站了，该下车了。”
  司机毫不客气地催促着，为着两位久久不愿意下车的乘客而气恼。
  那双眼睛先她而动了，他慢腾腾地起身，脸、躯体一一出现在她面前，那双眼睛生在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是那般美好。原来，男人还可以生得这么好看。
  瘦高的身躯上穿着的衣服皱巴也不是那么干净，一个陈旧破皮的黄色挎包，可是，还是那样迷人。
  他迎面而来，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平静如水。
  只此一眼，她断定，他是大师傅口中的好人，是她的药，是那个能和她生孩子的人。
  她跟着他下车，笃定地认为他是好人，唯一能解救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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