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昭阳大长公主府门前的车道果然热闹非凡,停满了挂着各色灯笼的宝马雕车,白家这辆毫不起眼的车架远远停在末尾,王妈妈本已下车打开了车门,正要扶珊珊下车,一位穿着藏蓝色描金回字纹长袄的中年妇人突然上前拦住了。
那妇人瞧见车内端坐着的老太太,爽朗笑道:“奴婢昭阳大长公主府内掌事福灵,拜见奉德乡君。”
高氏忙让王妈妈将人扶起来,点点头道:“掌事切莫多礼,老身来得晚了,劳您久候,不知可是公主有所吩咐?”
“乡君客气了,公主久未与恩师相见,心里惦记得很,”福灵圆润的脸上一派喜气,笑道,“早早便让奴婢在此等候,只待乡君的车架到了便立时迎入府中。”
如此礼遇,让老太太有些莫名,福灵却不再言语,只笑着让身边跟着的小厮拉过缰绳,把马车调转方向,自西南角的侧门直接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内,君山院,司马玉龙将一杯顾渚紫笋饮尽,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姑母请了这么多宾客,可曾邀请绮萝?”
公主瞥了他一眼,“她好歹是刚刚丧夫,正是新寡,怎么好来这种场合?”没话找话也不是这么找的。
玉龙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过了片刻又道:“院外似有喧哗声,姑母不若派人去查看一番?”
“我并未听到任何声响,”昭阳公主忍住嫌弃的眼神,平淡道,“放心吧,宾客都在流光院,怎么闹都不会闯到这儿来的。”
在玉龙再次没话找话之前,一名侍女在屏风后禀报:“启禀公主,奉德乡君已到府中,正由福掌事引路往院中来。”
昭阳公主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吩咐道,“把茶点和手炉都准备妥当,客来了立时奉上来。”
侍者领命而去,她又转头看向捏着折扇的侄儿笑道,“我那恩师最是恪古守礼,待会儿你言语间可得留心一些,别把老人家吓着。”
玉龙扯扯嘴角,他怎么可能如此失礼,姑母也太过多虑了。
珊珊随着掌事一路穿过假山游廊,进到一个栽满梅树的院子里,暗香浮动,圆月降临,处处都透着雅致的气息。
福灵将她们一直引到主屋门前,自己却并不进去,只躬身在门口守着。
珊珊扶着祖母转过屏风,走进内室,一眼便看到主位上端坐着的年轻男子,一袭绣金流云水波暗纹象牙白袍,配上嵌玉金边束冠,端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对上他含笑的眼神,珊珊不由愣住,天佑哥怎么乍然出现了,若是祖母看出什么破绽来该如何是好……
大长公主不待二人走近,已是笑着起身相迎,“学生给老师请安,一年未见,不知老师可好?”
祖母却忽然拽着珊珊跪下,额头触地,行了大礼,“老妇白家高氏,叩请国主圣安!大长公主金安!”
玉龙连忙上前亲自将人扶起,“乡君不必多礼,快请上坐。”
大长公主托着老师的手引她坐下,笑道:“先生的眼力真是一如当年,学生钦佩不已。”
“大长公主谬赞,竟劳国主与大长公主久候,都是老妇的罪过,还请国主责罚。”祖母瘦削的脸紧绷着,说着便要下跪请罪。
大长公主忙将人按下了,玩笑般劝解道:“先生可是怪我久未上门请安,与我生分了?”
祖母这才坐定了,接过侍人递上的手炉,柔声道:“公主还是如此大气宽和,风采不减当年。”
将茶点一一摆好后,屋内侍从俱是悄无声息地退下。规矩坐于下首的珊珊微垂着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听着大长公主从白家几个淘气的曾孙辈,说到自己将行加冠礼的嫡长孙,心中莫名忐忑,国主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大长公主与祖母闲话家常,这场面怎么看都透着一丝诡异……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就听闻大长公主提到太后之事。
“昔日我与弟妹都曾在先生门下受教,一晃眼半个甲子过去了,”公主忆及往昔,十分感慨,“当年我总想着游历江湖、济危扶弱,被先生训斥了不知多少回,弟妹却是个娴静的性子,可如今我是在京城中安享太平,弟妹却因奸臣篡位而流落民间……”
“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得上天眷顾,定会平安归来,公主无须太过忧心了。”祖母安慰道。
大长公主叹息,“我怎能不忧心呢……弟妹孤身在外,我这侄儿纯孝,定要亲巡天下,微服寻母,我在京中日日祷告,却总是心中难安,生怕这孩子出门在外没人照料,把自己给累垮了……”
说及此处,公主无奈地看了眼玉龙,自家侄儿不舍昼夜地为政事操劳的这股劲儿真是谁都劝不住。
然而不待高氏劝解,她便蓦然露出笑意,仿佛想到什么喜事一般,拊掌笑道:“不过我现在可是放心多了,说起来都是咱们两家的缘分!我这侄儿白龙鱼服之时,遇见了一位为报双亲之仇栉风沐雨、百折不回的巾帼女子,名唤白珊珊,他说与我听时,我都乐坏了,这正是天缘奇遇、红叶之题啊!”
敬陪末座的珊珊脸色迅速涨红,半是羞恼半是无措,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玉龙,对上那双满是温柔笑意的眼,又慌乱地移开视线,为何大长公主竟会突然向祖母提及她的事,这、这是要……
祖母同样怔忪半晌,而后明白过来,那所谓的南海故旧之子,竟是当今圣人!老太太浑身颤抖了一下,转瞬便跪了下来,“老妇孙女任意妄为、鲁莽行事,上天垂怜,竟蒙国主照拂!白氏上下同沐圣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昭阳公主笑着将恩师扶起,调侃道:“先生可莫要再多礼了,咱们师徒几十年的情分,如今儿孙辈又得上天赐缘,这不正是天意要咱们亲如一家!”
老太太仍觉得恍在梦中,前些日子她还盘算着凤选一事,今日便直接与王室议亲了!她忙不迭自谦道:“老妇孙女从来任性得很,只知武事不擅妇工,全然没有闺阁女儿的样子,实在当不得天家如此恩幸。”
“先生这话我可不同意了,”昭阳公主慈爱地看了侍立在旁的珊珊一眼,“我一见你家姑娘就喜欢得紧,端庄娴雅、兰质熏心,比我那糊涂孙女不知强了多少倍,先生可莫要敝帚自珍才是!”
“姑母所言甚是,白姑娘品性高洁,犹如光风霁月,实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家风范,晚辈身为男子亦是钦佩不已。”玉龙忽然柔声赞道。
珊珊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只觉一颗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恨不得立刻跑出门外让凛风将她吹走才好。
祖母闻言激动地又颤抖了一瞬,面上还要强压笑意,束手为礼:“承蒙贵人们夸奖,受之有愧。老妇孙女实为不易,父母早逝,曙后星孤。老妇已是半截身子埋了黄土的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生怕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大长公主安抚地拍拍恩师的手,极为愉悦地开口道:“先生慈和爱护之心,我亦是感同身受,如今弟妹尚未归朝,便由我这个姑母开口,厚颜借着与先生的旧日情分占个先机,不知先生可愿将孙女许给天家,从此护她一世长安?”
“天家圣恩,无上荣宠!”祖母又重重跪在地上,激动地淌下泪来,哑声道,“这孩子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得了这么好的姻缘!如今幸遇良人,老妇便是立即闭了眼,泉下见到她爹娘也可交待了!”
玉龙上前将人扶起,恭敬作揖:“多谢乡君成全,如今北疆战事未平,待平定之后我便明旨昭示天下。”
祖母侧身受了半礼,连连点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珊珊不住地为祖母顺气,整个人好似在飘着,双眼盯在祖母身上,思绪却不知散在何方。她恍惚听到昭阳公主唤人带她去赏灯,而后便被一只温暖的手带着向前。
侍人捧着热汤、面巾子朝她行礼,又躬身进入内室。她下意识地回首望去,祖母靠在昭阳公主身边,以袖掩面。
走在廊下,被冷风一吹,珊珊总算是清明了几分,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然订了亲,但天佑哥竟不与她说一声就提亲了,让她方才如此失态!
思及此处,不由恼羞成怒,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更用力地握住了,她气呼呼地抬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子,撞进他温柔缱绻的眼神里,那几分气不知不觉又跑没影了。
福灵提着一盏琉璃宫灯在前引路,将二人带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院中,躬身退下。
院中偌大的池面已然结冰,冰面上错落点缀着数十盏莲花灯,映着岸边争奇斗艳的梅树,月白风清、玉阶彤庭,水榭中二十四节气图样的八角宫灯,让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蒙上一层吉祥的光晕。
玉龙牵着她到桌前坐下,取下茶炉上的紫砂壶给她添了茶,柔声道:“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姑母在院中藏了许多灯谜,待用完膳后我们慢慢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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