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其实就算姜莹不出声,沈右安也已经猜出了身旁的人是她。
书房四周守卫森严,除了姜莹以外,再无人能轻易进入这里。
可她的气息忽然凑近,还是让沈右安本能地绷紧了身子,停顿两息,他低声解释道:“事情临时有变,所以回来得晚了。”
姜莹没有骨头似的靠进他怀里,娇滴滴道:“莹儿等了你好久,刚才都差点睡着了。”
沈右安心里一暖,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下次不必等我,困了就先睡。”
说完,他准备像平时那样将人揽入怀中,可掌心刚覆上她的肩头,像被烫到似的迅速弹开。
“大人,怎么了?”姜莹眼底漾开笑,明知故问。
沈右安眉心火燎似的,碰到她肌肤的手心更是隐隐发烫。
平日里姜莹和他一同就寝,两人都会穿着中衣,他们虽相拥入眠,却并不会有肌肤之亲。
可刚才,他分明碰到了她光洁的肩。
沈右安这时才渐渐发觉,靠在他怀里的人儿跟平时似乎有些不同——比平时更温软,幽甜的兰香也更馥郁勾人。
像是在他们之间,少了些阻隔。
沈右安隐约意识到什么,心快速跳了两下,手臂僵在原处,不敢再动。
姜莹仰起精致的小脸,一脸纯真无辜地开口:“天气实在炎热,莹儿便没有穿中衣,大人不会怪我吧?”
近日阴雨连绵,哪里跟炎热扯得上边?
沈右安眸光晦暗地盯着她,却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迟疑片刻,他温热的大掌罩住她的肩,将她轻拥入怀,“嗯。”
手心下的触感细腻莹滑,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像是稍一用力便会留下痕迹。
可越是如此,沈右安心底的破坏欲反倒越发旺盛。
像是藏了一只暴虐的野兽,即将冲破牢笼奔腾而出。
因着床帐里漆黑,姜莹并未发现沈右安的眼神愈来愈沉暗。
她再次得寸进尺地贴近,水葱般细嫩的手指缠绕住他胸前的乌发,嗓音像是掺了蜜一般,“大人,您今日累吗?”
听出她言语间的暗示,沈右安浓长的乌睫轻颤了颤,出口的声音略带沙哑,“不累。”
姜莹轻笑了下,大着胆子往他耳边吹气,“那大人现在困吗?”
沈右安呼吸微凝,没有立刻回答。
即便看不清他的神色,姜莹也能感知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视线仿佛凝成了实质一般,正一瞬不瞬地打量她。
“大人?”姜莹歪了歪头,疑惑问道。
沈右安手臂收紧,微微垂首,抵着她的额,气息若即若离地喷拂在她的鼻尖,“嗯?”
“您困了吗?”姜莹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的距离太近,姜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柔软的唇。
她心思微动,忍不住轻轻印上他的唇。
原本打算轻啄一下便退开,可刚萌生退意,后脑勺忽然被一只大掌摁住,后退不得,被迫加深了这个吻。
姜莹的手心慌乱地抵在他胸口,仰起下巴迎合。
清甜的气息被他毫不客气地尽数吞没,姜莹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忽然沉入水底,四周的空气都被挤压变得稀薄。
她只能缠着沈右安,被动地从他那里汲取空气,却如同饮鸩止渴,症状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倒越来越喘不上气,脸颊热意不断攀升,头脑一阵阵发晕。
上次沈右安还很生疏,这次却很快就掌握了技巧,稳稳地占据上风。
呼吸交错间,他们的位置也来了个调转。
姜莹的两只手腕被沈右安攥住,压在头顶,他的另一只手抵在她身后,将她推向他的胸膛。
良久,沈右安终于舍得松开她的唇,却只是微微退开,她整个人仍被笼罩在他纷乱的气息之下。
因着刚刚沐浴过,男人胸膛温热,身上的气息冷冽干净,如缎的乌发也带着潮气,凌乱地自肩头垂落,有一绺青丝还落在了姜莹耳垂上,轻轻拂过,有些痒。
沈右安的衣襟被她抓得微微敞开,低垂着眸,定定望着身前的女子,看到她眼眸湿润,唇瓣泛着水光,声音也娇媚得不像话,“大人……”
沈右安动情地轻吻她的额头,哑声道:“我不累,也不困。”
回答完她刚才的问题,他便再度低头覆了上去,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夤夜时分,内室亮起烛火,床帐中不再漆黑。
洁白的里衣被丢在地上,挂着床幔的银钩放下,满床绣海棠花纹的锦衾也变得凌乱。
事到临头,姜莹看见沈右安,忽然就想反悔,蹬着腿逃跑,“大人,我忽然困了,我想睡觉,我们改日……”
沈右安胸口剧烈起伏,额头青筋窜跳,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都到了这个关头,她还想跑?
他长臂一伸,抓住姜莹的脚踝,轻松将她捞回怀里摁住。
沈右安眸底幽深,喉咙里像生了火,嗓音透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晚了。”
他低哑的声音伴着热气入耳,姜莹心里控制不住地一抖。
从前在莲花村,冬日天寒,她又格外怕冷,曾跟沈右安同寝过一段时日。
那时姜莹总喜欢在睡前闹他,看他躁动难安,她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姜莹吃准了沈右安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不舍得动她,所以有恃无恐,又胆大妄为。
只要在沈右安怀里闹一通,她就可以把他当成热烘烘的暖炉,抱着他睡觉。
当年她年轻稚嫩,沈右安不舍得碰她,可现在……他没什么好顾忌的,自然不会让她顺利逃脱。
回想起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折腾沈右安的,姜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
沈右安这次,的确没想轻易放过她。
姜莹离开后的数千个夜里,他是如何辗转难眠,如何恨她入骨,又如何在午夜梦回间割舍不下她……所有这些浓烈的爱与恨,沈右安都要让她知晓,还要全部化成滚烫的温度烙进她心里。
夜色渐深,姜莹对沈右安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大人”,后来变成“清澄哥哥”,最后又被逼着改成了“夫君”。
她微张着嫣红的唇,那双漂亮的杏眼仿佛蒙上一层水雾,涟涟的光亮被揉碎了,化作一汪迷离的清泉。
姜莹张开手臂抱住他,断断续续地求饶:“夫君,我、我错了。”
沈右安轻柔地拂去她眼梢的泪痕,只是他指腹有薄薄的茧子,又在眼尾添上一抹脆弱的水红。
他俯身帮她润了润唇,喉结上下滚动,低低地问:“错哪儿了?”
“当初我不该抛弃您,不该……”姜莹嗓子都哑了,娇软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不该跟裴策在一起。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在您身边,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姜莹说得情真意切,神情又楚楚可怜,像是真心后悔。
望进她眼里盈盈漾动的水波,又见她似是疲累至极,沈右安不自觉地软下心肠,轻叹了声,“保证绝不再犯?”
“我保证。”姜莹忙不迭点头,怕他不信,还颤着声补充:“我发誓,如果我再离开您,就让我……”
后面的赌咒被沈右安吞入腹中,没让她说出口。
他捧着她的脸轻吻了一遭,又吻过她发烫的眼皮,终是按捺下渴求,暂且放过她。
沈右安抽身离去,吩咐下人备水。
姜莹没有下床的力气,最后还是沈右安抱她去沐浴。
回到床上,她安安静静地靠在沈右安怀里,面颊像是染了秾丽的胭脂,羽睫湿润。
忆起方才那样踩在云端,始终无法回落踩到平地的感觉,姜莹仍有些心有余悸,娇小的身躯在他怀里止不住地轻颤。
沈右安揽她入怀,轻拍她的后背,带着安抚哄道:“睡吧。”
姜莹累极了,很快就阖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姜莹醒来的时候,沈右安已经不在身旁了。
隔着一道墙,隐约听见沈右安在吩咐沈用,提到要操办什么事,还提到了“宗族”,“规制”。
姜莹累得浑身酸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直等到外面天光大盛,她才强撑着下了床,又叫了次热水,却没让任何人进去伺候。
从这日起,沈府上上下下都对姜莹改了口,不再喊她“姜姑娘”,称呼换成了“夫人”。
除开称呼变化,其他的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姜莹的吃穿用度仍是最好的,想要什么知会一声就是了,再怎么昂贵珍稀的物件,都能给她弄来。
等她算账学得差不多,还没有开口,沈右安就主动给了她几个盛京城最好地段的铺子,让她试着练手。
这日,恰逢沈右安休沐,跟人约好去飞仙楼商议事情。
正好姜莹想去铺子里看看,便撒娇央着他带自己出府。
两人姿态亲昵地走出沈府正门,走下台阶,沈右安先把姜莹扶上马车,自己才撩袍上去。
进入车厢前,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墙角。
后来两人在飞仙楼分开,沈右安把所有随从都留给了姜莹,保护她的安全。
姜莹出行依然戴着幕篱遮住容貌,依次去了沈右安给她的首饰铺,成衣铺,还有一家专门卖糕点蜜饯的点心铺。
盘完账目,姜莹从点心铺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油纸包装的糕点,都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
为了不挡路,马车停在了后院偏门,她跟春熙一块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影从旁边的拐角处冲了出来,直朝着姜莹扑去。
姜莹惊慌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就已经被沈府的侍卫控制住,双臂反叠在身后。
沈府下人各个身手矫健,轻而易举制住来人,押着他来到姜莹面前。
那人被控制住,嘴里还不停高喊着:“皎皎,皎皎!”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莹定了定神,隔着幕篱垂落的白色轻纱仔细分辨,这才认出来人竟是裴策。
这些时日没见,裴策整个人都迅速消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涣散,满下巴的胡茬,跟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模样截然相反,所以她方才才没能一眼认出他来。
姜莹紧张地环视四周,见这里偏僻,没外人从旁边经过,才稍稍放下心。
她迅速吩咐道:“等我们走了,再放他离开。”
说罢,姜莹便和春熙一道朝停在树下的马车走去。
裴策奋力挣扎着,在她身后大吼大叫:“皎皎,我知道你是被沈右安掳走的。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救你出来。你等我!”
他的皎皎那么爱他,却只能被迫留在沈右安身边,不知道心里有多难过。
都怪他没用,不能保护好她。
姜莹头也没回,懒得看裴策一眼,只侧首跟身旁的春熙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就脚步未停地上了马车,身影隐在了车帘后。
春熙小碎步跑回来,裴策还以为她是替姜莹给自己递话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期盼,“皎皎让你跟我说什么?”
春熙走向沈府侍卫,如实传达姜莹的话:“夫人吩咐了,堵上他的嘴,别让他在这里乱吠。”
裴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这蛇蝎心肠的贱婢,竟阳奉阴违,胡乱传话。不可能!皎皎不可能这么对待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府的侍卫用一团破布堵住了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姜莹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头枕着车厢内壁,望着车帷下摇晃的流苏出神。
她完全心不在焉,就连马车何时停下,身旁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在想什么?”沈右安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凝在她身上,低声开口。
姜莹仍神游天外,抱着怀里的几包蜜饯,下意识答话:“后悔死了。”
沈右安长眸微微眯起,“后悔什么?”
方才在铺子后门发生的事情,早已有人通传给他。
姜莹对裴策那么绝情,完全出乎了沈右安的意料。
此时看她一副愁眉紧锁,后悔不迭的模样,沈右安以为她在后悔刚才的事,当即便沉敛了眉目,脸色不太好看。
就在他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的时候,听见姜莹小声嘟囔了句:“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跟他啊,他才比不上清澄哥哥一星半点。”
听了这句,沈右安的神情顿时由阴转晴,如同山巅冰雪消融,寒意乍消。
他漆黑的眼眸温和下来,揽住姜莹的肩拥她入怀,心情颇好地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大人,您怎么来了?”姜莹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到来,顿时眼睛一亮,换上了惊喜的神色,身子向后倚进他怀里,打开了油纸包,“我刚才吃了铺子里的白梅,酸酸甜甜的,您也尝尝。”
“好。”沈右安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含了颗白霜覆盖的梅子。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姜莹长长松了口气。
幸好她刚才及时回神,用甜言蜜语哄住了沈右安,不然晚上他又要使坏欺负她了。
不过,虽然她是故意说给沈右安听的,但刚才那句话夸得并不违心,也算是她的真心话。
没了国公府嫡公子的光鲜身份,裴策这个人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也就那张脸勉强能看。可跟沈右安清隽俊美的脸一比,唯一的优势也落了下风。
姜莹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跟裴策离开了,不然她现在就是大理寺少卿的正妻,何等风光荣华。
可惜她那时候太傻,选择了背叛沈右安。
这样的屈辱仇恨,有哪个男人能真正放下?
如果沈右安只当她是个花瓶美人,一时兴起随意地宠一阵子,姜莹反倒不会担心。
可沈右安对她太好了,有求必应,从无推托,连铺子都转到了她名下。
沈右安对她越好,姜莹心里头就越是七上八下。
她忍不住担心沈右安是为了报复她,所以故意将她捧上云端,再重重跌落,让她也尝一尝他当年受过的痛苦滋味。
说不定哪天,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想到这里,姜莹皱了皱眉心,嘴里酸甜的白梅忽然就没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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