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汝鸣
荆芥抬手抵住嘴唇,打了个掀天的哈欠,勉强清醒了几分。
冷空气揣着小刺刀钻进鼻腔,扎得他很不舒服,他揉了揉鼻子,声音低哑还带着鼻音,“你刚才说什么?”
从寝室到这儿,不知道他已经打了几个哈欠了。
许知睿看着他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的样子也跟着困,狠狠一把拍在他的后背上,“晚上做贼去了?”
荆芥疼得眉头一皱,脑袋却跟不上,反应了两秒,慢吞吞地开口,“老万和数学组其他老师出了几套题,让我给试试难度,我放忘了。”
前段时间忙比赛,那几套题早就被他抛诸脑后,回来没多久赶上了开学,昨天睡觉前才想起来。
“用不着这么急吧。”许知睿咋舌,“至于熬到三四点?”
急,十万火急。
隔壁班课代表也有一套,总不能等人家都交上去了,自己还是空白吧,多丢份儿。
荆芥撇撇嘴,面上满不在乎地说:“我有什么好急的,没多难,顺手做完了而已。”
说完又接上一个哈欠。
路上冷风好不容易吹散了困意,到了食堂,暖气一烘,又开始犯困。
而十几岁的少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早起也打消不了热情,唧唧嗡嗡的声音连同眼前来往的人影一起,被蒸笼的热气扭变了形。
荆芥甩了甩脑袋,吃完一笼小笼包,一根烤肠,一碗香菇鸡汤面和两块绿豆糕后,接过许知睿递来的豆浆猛吸了一口,差点烫到嗓子眼。
胃里暖和后,人倒是舒坦了些,他端着剩下的豆浆,拎着书包甩到肩上,迈开长腿往外走。
天才蒙蒙亮,早起的歌都单曲循环好几遍了,特别洗脑。
广播站的老师杜笙放假前还迷摇滚,这会儿就换成了蓝调,等去学生会的时候千万不能被逮到了,不然又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单方面音乐交流会。
荆芥心里盘算着,嘴里却不在调上地跟着哼了几句。
路过公告栏,乌泱泱挤了不少人,站远了隔着反光的玻璃橱窗还有些看不清。
“早啊。”荆芥搭了下旁边看着眼熟的大兄弟的肩膀,想了半天愣是没记起是谁,不过不妨碍聊天,“这么热闹,学校要拆迁啊。”
大兄弟笑出了声,“哪能啊,是联考成绩出来了。”
高二上学期期末安排了场大型联考,几乎把市里叫得上号的高中都拉来了,可直到开学成绩才公布出来,史无前例的慢。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围观的理由,因为贴出来的只有校内前面一小部分人的成绩排名,一般来说变化不会很大。
人走了一拨,荆芥好奇地上前几步,瞄了眼公告栏,找到高二的那张。
许知睿拽了一把他的书包带子,“你他妈都住在第一行了,凑什么热闹,早自习要迟到了。”
前半句话荆芥爱听,笑得帅气爽朗,“促进同学爱,共铸同窗情,帮你们看看不行啊。”
他潇洒地转过头,定睛几秒,不解地嘶了一声。
好奇怪,再看一眼。
又是嘶的一声,他忍不住了,“这是咱们学校的吗,是不是和别的学校搞混了啊?”
“搞什么混,你还没睡醒?”许知睿望向公告栏,反应了过来,“是这样,隔壁高中不是和咱们学校合并了吗,来新人了嘛。”
荆芥眼神里带着惊恐,像被糟蹋的黄花大闺女,“我怎么没听过这回事儿?!”
“你考完就去比赛了,当时老万在班里随口提了句。”许知睿认真看了几眼,第一行换人了,没见过,应该是隔壁高中的,真新鲜,“汝鸣,第一次见到这个姓,挺少见啊。”
荆芥头痛。
这姓是少见,所以他现在都不用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甚至还能清楚记起与之对应的那一张脸。
“可以啊,你第二,就差几分。”许知睿还在状况之外,话说得诚恳。
为了打压一下快要进入复习阶段而放松警惕的学生,这次考试难度不小,第二名开始,后面几乎都是断崖式的分差。
许知睿看到自己的名次没往下掉,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也看了,走吧,真要迟到了。”
从宿舍楼到教学楼的距离不算近,先上一大截楼梯,再穿过一片白桦林,草坪是不让踩的,还得绕路。
加上这个点,路上全是往教室赶的学生,熙熙攘攘,不留神还会撞到人。
荆芥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地落在许知睿后一步,端着一副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模样,连耳边的音乐也变得聒噪起来。
吸管悬在空掉的被子中央,吸空气时呲溜的声响就没停过,他也没有丢掉的打算,一直咬着,却不经意在余光中瞥见一个侧脸。
温润白皙的脸上鼻梁挺翘,眼尾微微上扬,在他印象中,那双眼带着楚楚的光,流而不动。
明明是一双笑眼,长在那人脸上,平白多处几分冰冷。
真是满脑子乌七八糟。
荆芥捏瘪了手里的豆浆杯,暗骂了一句。
还不待他收回目光就发现了什么,下意识地冲了出去,抓住侧脸主人的小臂,往后一扯,自己则借力蹿到了对方前面,转身用后背挡住了飞溅而来的水柱。
浇灌草坪的水管被踩爆开,寒冷刺骨的水从头到脚浇下,顺着脖子滑进衣领里,不讲道理地冻得他一哆嗦,凝滞的呼吸都结了冰,浑身寒气让本就昏沉的脑袋里搅成了浆糊。
荆芥用手把头发向上一捋,不知道情绪从何而起,又气又恼地直视身前的人,声音哑得可怕,仿佛压着怒气,“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而只一眼,他便愣住了,之前的熟悉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像,那双眼睛最不像。
被救下的男生不知道是被意外还是被荆芥吓怔住了,小臂上的力道不小,对方的眼圈泛着红,深色的瞳孔目光灼灼,水珠从乌黑的发梢滴落。
回过神来后,面对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人,他脸上一热,竟然有点被帅到,“我、我靠……对、对不起。”
如果地上有个洞,荆芥只想赶紧钻进去,这叫什么事儿。
他连忙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男生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忙在包里东翻西找,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会长你才是没事吧,谢了啊。”
荆芥讪讪地笑了笑,还被认出来了。
接过纸巾,抽出一张胡乱搓了搓头发,他退开一步,“不打紧。”
敲了预备铃,周围的人也没功夫继续看热闹了,只有一个当事人和当事人室友还在原地立着。
当事人荆某脱下外套提在手里抖了抖,北风一吹,又不太情愿地穿了回去。
当事人室友许某一乐,跑去拧紧水闸,又帮对方弹开帽子上快要溜进去的水,打趣道:“会长大人,魅力无边啊,男生都不放过。”
“你思想端正点,我这是好事做多了后的条件反射。”荆芥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着牛,把拉链拉到最高企图挡着点寒意,揣着手往教室方向跑,“乐于助人,日行一善,学着点。”
许知睿追上去,“雷锋,你不回寝室换件衣服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荆芥掏出手机看了眼,嘴里回道:“这个距离我再回寝室,还不如去教室吹暖气。”
学生会的群里,杜笙兴致勃勃地问早上放的歌怎样。
几个平时活跃的人都冒出头回答了,只有荆芥没说话,她又点名道姓地了对方。
荆芥还烦着,上下划了划手机,把那几个发言及时的人记了下来,大早上玩手机,他下次去查早读必定好好关照关照这几个。
将对话框拉回最底下,他一点儿也不给面子,回了句“土得要死”。
正是冬月。
元宵过后,下了场大雪,初霁还未多久,冰雪渐融,最是冷的时候。
从机场出来,汝鸣远离人群扎堆的候机厅和咖啡店,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车。
他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将小半张脸缩进厚软的羽绒袄里,又翻出手机,拉开控制中心,关闭飞行模式后一条条翻看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比赛比想象中拖得还要长,他赶回市里时已经耽误了开学,只能重新安排返校时间。
恰好在他看到新高中年级主任田舒发来的消息时,对方的电话也追了过来,原始的铃声把静谧撕碎,手机立即变成了烧红的铁块,他堪堪捏住没有摔在地上。
汝鸣飞快地拿左手拇指堵住手机扬声器,清亮的眼睛四处转了转没看见别人,收回目光后从来电提示界面返回桌面,停止了铃声。
肩膀尽量放松,他轻轻向后靠在椅背上,专注地盯着屏幕,直到电话挂断,又接着翻看未读消息,打算过会儿再回田主任消息。
结果还没等到车,又等来了一个电话。
汝鸣拿手指抠着外套的拉链,上下拽了拽,在快要自动挂断前接起了电话,嘴巴还藏在衣领里,声音被削弱得快要听不清了,“爸。”
“嗯,比赛怎么样?”
寒风刀子似的刮着脸,汝鸣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我到了,还在等车”憋在了喉咙里,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
“很顺利。”他想了想,裴成江可能不想听到这种说法,又补充道,“能拿一等奖。”
裴成江道了一声好,又问:“回成云路?”
汝鸣握紧手又倏地松开,“不了,回胭脂路,离学校近。”
那头安静了片刻,裴成江语气毫无波澜,应声后挂断了电话。
汝鸣缓缓放下手臂,再次拉开控制中心,在响铃键上犹豫了很久。
突然一阵喇叭声传来,他被迫匆忙地决定按下静音,拿着行李上了车。
司机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他和汝鸣对了对手机尾号,启动了车子,瞥了眼后视镜,说:“小伙子还在上学吧,这是来外地准备返校了?”
汝鸣低低嗯了一声。
“欸,我家娃娃估摸着和你差不多大,天天要车接车送的,娇气得很。”司机咧嘴笑道,“哪像你自己飞来飞去,给你爸妈省不少心吧。”
马路两边的绿化带旁堆积着被铲走的雪,原本的洁净雪白中混着大片灰黑的泥泞和枯枝烂叶,实在难以联想到它们刚落下的样子,如今不再好看,也不招人喜欢。
但汝鸣一直盯着,沿路都不曾移开视线,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司机大叔还未尽兴的聊天内容。
得了空才想起没有回田主任消息,他按亮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抬头看了眼窗外,说了上车后的第三句话,“师傅,直接去青藤路尚阳高中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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