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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逢


尚阳高中校区很大,经常被用作各种比赛的考点,所以汝鸣并没有认路的烦恼,即使那已经是三年半前的事了,不过这里变化不大。

        汝鸣拉着行李箱往寝室楼方向走,走得很慢,比来时还要慢。

        在没有人的空荡荡的白桦林间,他感到放松又惬意。

        初二的时候他随母亲去了外地,后来又回到了这里。

        刚回来没多久,他所在的高中就和尚阳合并了,都是没熟悉的环境,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甚至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刚来学校第一天,他加上了班里同学的微信。

        想至此,他停在楼梯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盯着新的朋友列表里的红领巾,按下同意。

        在备注栏输入许知睿的名字,他顿了顿,又加上“班长”两个字,像在名字后面客气拘谨地缀上一个“先生”。

        汝鸣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收回口袋,被突然窜出来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侧移的脚撞到了旁边的行李箱,他连忙去抓拉杆,结果不仅行李箱,连手机也一起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笨重的巨响让他心里一紧,却立刻被另一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只炸毛的白猫贴着楼梯扶手警惕地看着他,紧张地竖起尾巴,拱起脊背,压平耳朵,露出尖牙,发出恐吓的嘶叫声。

        汝鸣尽量把动作幅度控制到最小,缓缓蹲下,没有伸手,轻声对白猫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你别怕。”

        一人一猫那样对视了好久,直到汝鸣腿开始发麻,白猫才甩甩脑袋,恢复了冷静。

        它试探着向汝鸣走过去,到处闻闻嗅嗅,才示好似的贴着对方的小腿蹭了几下。

        汝鸣的手依然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等白猫自行离开后才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走下楼梯去捡自己的手机和行李箱。

        手机的屏幕碎了几道裂纹,好在还能用。

        比起来行李箱惨多了,摔掉了一个轮子不说,还掉出来不少东西,如果装得太重,行李箱会直接散开。

        汝鸣平静地蹲在行李箱旁,拿手撑着脸,想了想,从里面拿出比较重的书本和方便拿在手上的东西后,小心翼翼地往宿舍楼走。

        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荆芥还在身残志坚地刷着题,和荆菁通话后,他的手机一直躺在床尾,像不存在一样。

        脚边垃圾桶里的纸都装了大半了,鼻子揪得通红,他还时不时地抽出抽纸继续折磨脆弱的鼻子。

        其实他现在做题的效率低得可怕,一些平时很快能解决的问题,如今要思考好久,感觉脑子迟钝得不行。

        可一想到荆菁一会儿来的时候肯定会看到明晃晃贴在公告栏上的成绩排名,笔像粘在他手上一样放不下来。

        他的哥哥姐姐向来都是第一,干什么都是。

        只有他是第二,十几年都是。

        倒也拿过第一,只要没和汝鸣碰上。

        而他们从娘胎里出来开始纠缠了十几年,像是前世造的孽,成了今生还的债。

        好不容易分开了,他还没美多久呢,校区竟然合并了。

        妈的,老天爷真是想玩儿死他。

        越想越委屈,生病了人也难受得不行,荆芥眼睛一下酸胀起来,眼圈慢慢跟着变红。

        十七八了还掉金豆子,不合适吧。

        管他的,又没人看到,他乐意哭几下怎么了。

        荆芥劝慰好自己,眼泪就不管不顾地掉了下来,停都停不住。

        鼻子跟着受罪,越来越堵。

        手也没停下来,右手写着解题步骤,左手时不时捞起水杯,给哭成傻狗的自己补充点水分。

        总而言之,身体五官各忙各的,非常充实。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推算着时间,荆芥想应该是荆菁来了,他吸了吸鼻子,不通气了,心里更烦,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卯足一口气叫到,“门没锁,自己进来啊。”

        门口的动静消失了片刻,他不知道荆菁又想干嘛,一脸不爽地皱着鼻子回头去看,和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荆芥一眼就认出了汝鸣,即使他的变化有些大,又或者只是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近的和他面对面了。

        他的头发长长不少,盖住纤细的脖颈,遮在耳边,蓬蓬的有点乱,显得懒散柔软,莫名让荆芥想到了小时候去牧场玩见到的小羊羔。

        额头露出一点,远山似的眉下那双瑞凤眼还是那么漂亮,睫毛垂落又扇开,疏离感遮都遮不住。

        这双眼睛总带着自己看不懂的情绪,现在也是。

        表现出来的就是微蹙着眉,轻抿薄唇,一言不发,分明嫌弃又排斥。

        脑子烧得糊里糊涂的,荆芥瞬间冒了火,腾地一下站起来,坐着的仿佛不是板凳,而是烙铁,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声都像划在心坎上。

        汝鸣一进门便看见了泪眼婆娑的荆芥边哭边把自己裹成粽子坐在椅子上写题,样子十分可怜。

        两人对视了一瞬,他被对方突然乍起的动作打断了思绪,后退了半步,手里抱着的书本跟着一斜,却顾不上,略带迟疑地说:“你哭了。”

        三个字打得荆芥头晕眼花,真是丢人丢大了。

        他脑袋空白了一秒,反应过来后赶紧转身猛地在纸巾盒里抽了一摞纸,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从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的他,恨不得对方当场失忆。

        “喝水烫的。”荆芥故作镇定地把被子甩到床上,一只手撑着窗沿,一只手去捞床尾的手机,用他今天最快地思考速度捋清了状况,“你在二班?来拿门卡?”

        他是知道班里还有个人没来的,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汝鸣,尽管两人认识十几年了,但上次同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汝鸣语调却依旧冷淡,一个“嗯”字回答了对方两个问题。

        没什么旧可叙,荆芥也不打算找话题。

        在许知睿发来的无数条消息里翻出有用的几条,他走到对方书桌前,拉开抽屉,找到备用门卡扔进汝鸣手里。

        汝鸣虽然成功接到了门卡,但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人,手里歪歪斜斜的书本掉了一地。

        身后的人哎哟了一声,扶着门框揉了揉撞疼的鼻子,“站门口辟邪啊。”

        第一个麻烦还没走,第二个麻烦就来了。

        荆芥觉得再这么来几次,他的病是好不了了。

        在荆菁开口说第二句话前,他走过去迅速捞起地上的书本,提起汝鸣岌岌可危的行李箱,生病没什么力气,差点脱手。

        他强撑着走到右手边寝室,用脚尖踢了踢门,“开门。”

        汝鸣来不及阻止,只能跟过去刷开房门,也不侧身让荆芥进去,而是伸手把自己的东西从对方手里接过,“松手,我来拿。”

        荆芥没再多看一眼,转身推着荆菁进了寝室,啪嗒关上了门。

        和对方擦肩时,才发现原来那个跟在他身后不说话的小孩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

        “又哭啦?”荆菁歪头去看荆芥,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把头发搓得乱七八糟的,知道他这是又来脾气了。

        荆芥躲开她的手,往床上一坐,重新扯过被子搭在身上,“没哭。”

        “至于嘛,不就是第二名,你不是都习惯了。”

        “谁习惯了啊!”

        “生病了还这么凶,我来给你探病耶。”

        “有你这么空着手来探病的?”

        荆菁在包里一阵翻找,拿出吃剩的一个果冻扔了过去,“喏,来得匆忙,先确认你没挂掉。”

        “一个就想打发我。”荆芥撕开包装,吃进嘴里,鼓着腮哝哝地说,“起码得一箱。”

        他平时对果冻兴趣不大,但每次生病的时候会变得特别爱吃这些东西,尤其是桃子味的,一个下去比吃药管用得多。

        真好哄,荆菁憋着没笑出声,脚边踢到一个厚厚的本子,她弯腰捡起来,递了过去,“你的?”

        荆芥随意瞥了一眼,是有那么点眼熟,接过来随手扔在书桌上。

        “东西乱扔,狗窝一样,在家小心妈收拾你。”荆菁嫌弃地把他桌上的书啊笔啊什么的往里一推,清出一块给自己放包。

        “你礼貌吗?”

        “对不起,不应该这么说狗的。”

        荆芥躺倒,这人到底来干嘛的,真烦人。

        宿舍楼很安静,能听到隔壁寝室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远,好像是汝鸣放下行李又出门了。

        荆菁拉开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琢磨了下,“想起来了,刚才那人就是原来隔壁家的小孩吧,总拿第一的那个。”

        哪壶不开提哪壶,荆芥不想搭理她,但荆菁已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你们又成同学了?”荆菁笑出声,“这是哪来的缘分,总能遇上。”

        这个问题荆芥也想知道。

        “这么说起来你们俩还是发小,别人发小感情可好了,怎么到你这儿和仇家一样,你这人心眼真小。”

        荆菁想到荆芥小时候学习也好,游戏也罢,每次输了都要关着房门哭得昏天黑地,边哭边重复练习,又信心满满地去比,输了回来接着哭。

        相反,汝鸣又乖又安静,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代名词,两人性格迥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弟弟非和对方过不去。

        也许是小不点的模样印象太深刻了,荆菁又补充道:“那小孩从小到大都挺文静的,你在学校可别欺负人,否则家法处置。”

        原本没打算发表任何观点的荆芥一听这话,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用嘶哑地声音表示谴责,“我欺负他?你可拉倒吧!”

        说起来他和汝鸣第一次结下梁子,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对方在他手上放了一条青虫,比他手指还粗,一扭一扭的特别恶心。

        第二天他就过敏了,胳膊上红了一大片,痒得不行还不能抓。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荆芥又委屈起来,到底谁欺负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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