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先皇后聪慧过人,
性情温柔贤淑,处事刚柔并济,向来为我宫中女子典范。本宫一直视先皇后为心中楷模,
不可能对先皇后存有不敬之意。”皇后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道。
“那么,
皇后娘娘该如何解释您佩戴与先皇后相似的首饰之事?”纯妃开口质问。
在后宫之中,有子嗣的几个妃嫔自成一脉,比如纯妃,
嘉贵妃,
以及愉妃。余下尚未育有子嗣的妃嫔中,也就令妃一脉最成气候。
纯妃、嘉贵妃、愉妃等对待皇后一脉和令妃一脉的态度,
素来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哪方若是势弱了,她们不介意帮着另一方踩她一脚,
比如之前,皇后因为令妃而颇为狼狈的时候,这几个妃子们没少跟风在乾隆跟前给皇后上眼药,
又比如,
这阵子令妃势头不好,眼看着就要失宠,
在令妃被人欺-辱、被下人们怠慢的时候,
这几个妃子也没少推波助澜,让令妃的日子更加难过。
反正,
皇后不是个会主动出手的性子,令妃又心高气傲,一心只瞄准皇后的位置,只要她们的动作不要做得太过明显,
这把火,总归不会烧到她们身上来。
无论是对皇后,还是对令妃,纯妃等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皇后虽出身高贵,在宝亲王府时便是侧福晋,但她为人死板,手段一般,且并不得乾隆宠爱。皇后能够在孝贤皇后仙逝之后登上皇后之位,靠的也不过是规矩本分,以及太后对她的喜欢。但是,光凭着规矩本分,是治不好后宫的。饶是有着中宫的名分,皇后也着了令妃好几次道了,没人真正觉得皇后这中宫之主的位置能够坐得稳。若不是令妃至今还没找到机会对皇后下狠手,皇后又极为好命地诞下了芃芃这个极为受宠的公主,她指不定会有多么狼狈呢。
同样的,别看平日里纯妃、嘉贵妃和愉妃几个,对着令妃妹妹长,妹妹短的,对于这个给孝贤皇后做过洗脚婢的女子,她们终究是看不上的。只不过是碍于乾隆喜欢令妃,她们才与令妃虚与委蛇。可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圣宠被令妃分薄的时候,她们又忍不住会去想,似令妃这样的女子,凭什么跟她们平起平坐呢?
当然,纯妃、嘉贵妃和愉妃的眼睛也不是只会盯着皇后,她们彼此之间,也相互戒备着,大冲突没有,小交锋不断。若是太过关注皇后和令妃之争而着了身边人的道,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眼下,局势在她们看来很明显。皇后一时不慎,被有心人算计,佩戴了与先皇后遗物类似的步摇,那人借机发难,要给皇后扣个不敬先皇后的罪名。
至于这事儿究竟能不能成,就看皇后做出的反应、给出的答案能不能够让和敬与乾隆信服了。毕竟,在孝贤皇后已逝的现在,也就只有他们最在意这种事。
当初,在孝贤皇后的丧礼中,乾隆可是因为大阿哥与三阿哥哭得不够哀痛,而痛斥他们,说他们不孝的。也正是因此,大阿哥与三阿哥虽在一众阿哥中居长,却前程有限,且无缘大位——本朝以孝治国,被皇帝亲口断言不孝的阿哥,又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呢?
倘若这回,继皇后也因为对孝贤皇后不敬,而得了乾隆批驳,那可就好玩儿了。
当然,废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乾隆当真认为继皇后对先皇后有大不敬之罪名,也不大可能会因此而废后。但只要乾隆像对待大阿哥和三阿哥那样,给继皇后扣上什么罪名,日后,以继皇后的威望必然弹压不住宫中之人,而她的罪行,同样也会牵连她的一双儿女。届时,固伦和晏公主是女儿,且又有祥瑞化身之名在外,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顶多被抱给别人养,可皇后唯一的儿子十二阿哥,前程怕是要被继皇后连累了。
当然,皇后的罪名是否成立,最终还是看乾隆的心思。倘若皇后有本事让乾隆不认为她这种行为是对先皇后的亵渎,那么,她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皇后看着和敬,认真地道:“本宫一直视先皇后为心中楷模,在本宫初登后位之时,每每遇到难以抉择之事,都会参照先皇后旧例。不得不说,先皇后实在是给本宫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本宫特意戴上这支与先皇后遗物相仿的步摇,正是为了缅怀先皇后。”
和敬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冷凝褪去了不少,算是接受了皇后这个说辞。
皇后在为娴贵妃的时候,对她额娘一向恭敬有加,从不曾僭越,与她额娘也没有太大的矛盾,若要说皇后通过这种方式来尊敬她额娘,她是相信的。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皇后遭了别人的算计,临时想出了这种说辞。
皇后是特意戴了这不要来缅怀她额娘也好,是被人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也罢,总之,皇后的态度颇为诚恳,她给出的答案,和敬也算是接受了——能够经得住考验,才能够与之共事。倘若皇后经不住考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给打倒了,和敬才该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不过,这宫里头似乎老是有人拿着她额娘做筏子,这个认知,让和敬很是不快。筹谋此事之人若是不被她抓住小辫子也就罢了,倘若被她逮到什么把柄,她定不会轻饶了那人去。她额娘如今已经仙逝,她希望她额娘清清净净的,不希望再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口中听到她的额娘。
嘉贵妃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心中暗道可惜。有了和敬的话,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皇后这次不会栽跟头了。即便是乾隆的想法与和敬不同,和敬的想法他总是要参考的。
嘉贵妃的目光往身边儿一扫,忽然将纯妃给拖下了水:“看样子,倒是纯妃妹妹误解了皇后娘娘呢?妹妹还不快向娘娘赔个不是?虽说娘娘大肚,不与你计较,你却也不能不知礼。”
纯妃在心中将嘉贵妃咒骂了一番,心想,她刚才说的话,分明也是嘉贵妃想说的话。现在嘉贵妃倒好,还充作好人来责问她了,果然是个狡猾奸诈的。早知道,她刚才也该闷不吭声,不要做这个出头鸟的。
好在纯妃能屈能伸惯了,道个歉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可纯妃刚张开嘴,转头就看见了令妃,这道歉之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到了嘴边的话也变了变。
“若要说,咱们姐妹们误解了皇后娘娘,倒还情有可原,可令妃妹妹怎么也误解了皇后娘娘呢?方才,若不是令妃妹妹第一个说破了皇后娘娘所戴的步摇与先皇后的遗物极为相似,只怕咱们还看不出来呢。咱们原是驽钝之人,不比令妃妹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令妃妹妹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纯妃看了看令妃,又看了看皇后,果断决定祸水东引。反正,这些日子令妃总是跟皇后作对,皇后对令妃的反感度,应该比对她高才是。皇后若是忙着追究令妃的责任,自然也就顾不上她了。
令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她没有料到,皇后竟能够通过三言两语扳回了局面,且和敬竟然还接受了她的说辞——和敬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令妃明明记得,自己仿着先皇后的风格来打扮的时候,和敬是颇为不喜的。
“妹妹也只是一个庸俗之人,莫说是与先皇后比,就是与皇后娘娘比,都望尘莫及,当不得纯妃姐姐一句‘七窍玲珑心’。妹妹受先皇后照拂多年,对先皇后憧憬敬仰,因无法容忍有人对先皇后不敬,是以乍一见到皇后娘娘这支步摇,反应过激了一些,说了些冒犯的话,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与妹妹一般见识。”
这话既向皇后道了歉,又解释了令妃对皇后出言不逊的原因,且又进一步在和敬跟前向和敬表明了她对孝贤皇后的尊敬,可谓是一举三得。虽然令妃是第一个向皇后问责发难之人,按理说皇后对她的恶感度应该比对附和她的纯妃与嘉贵妃高,但皇后不得不承认,令妃这话说出来,确实比纯妃的话让人舒服些。
“倒是纯妃姐姐和嘉贵妃姐姐,在妹妹说完这话后,不去思考妹妹说的究竟妥不妥当,就忙不迭地跟着妹妹一起声讨皇后娘娘,倒像是见不得皇后娘娘好呢。”令妃冷冷瞥了纯妃和嘉贵妃一眼,冷哼一声。
想要把锅全部甩到她的身上,那是不行的。
显然,令妃对于纯妃和嘉贵妃墙头草的做派,也是十分清楚的。往日碍于不可树敌太多,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纯妃这话却是惹到她了。她得让纯妃明白,她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和敬看着相互推诿责任的三名宫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平日里一个个在乾隆跟前装的那般大方得体,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会露出真面目了。真该让乾隆好好来看看,他所宠爱的女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皇后道:“嘉贵妃和纯妃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力,身为高位妃嫔,这的确是一件极为不妥的事。皇上前儿个还跟本宫说,令妃如今身子重了,行动不便,她的协理六宫之权由纯妃或是嘉贵妃来暂代。可依本宫看,纯妃和嘉贵妃能把分内之职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是无法再兼一份职权。这部分职责,就由本宫来担着吧——皇上让人协理六宫,本是要为本宫减轻些负担,这是皇上对本宫的体贴,也是他对妹妹们的看重,可嘉贵妃和纯妃既然不堪重任,本宫宁可自个儿累一些,也不能让宫务出了差错,引得皇上和太后担忧。”
一番话,既提醒令妃该交出手中之权了,同时也敲打了嘉贵妃与纯妃,让这二妃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虽同为协理六宫的妃嫔,但令妃作为乾隆宠妃,她负责的是采买那一块的事,在小选时,在留用与否的问题上,令妃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嘉贵妃和纯妃听了皇后的话,不由暗自咬牙。
皇后自圣眷日浓后,果然是腰杆子越发硬了。这要是搁在以往,她哪里敢这样对她们?即便是中宫之主,她过去手腕过于强硬,许多事还得她们配合着她才能做成,没想到,自打诞下五公主又与和敬公主交好后,她倒是越发能耐了!也罢,就让她们看看,她能够得意到几时!
在敲打完嘉贵妃和纯妃之后,皇后神清气爽,只觉得好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嘉贵妃和纯妃虽然也做了不少恶心人的事儿,但是她们向来出手小心谨慎,让人难以抓到把柄,这次能够借机敲打她们一番,还是她们方才急着让皇后倒霉,给令妃帮腔之故。可以说,这样的机会极为难得。
当然,皇后也没忘了始作俑者的令妃。
哪怕令妃把话说得再好听,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也掩盖不了她是第一个挑事者的事实。
皇后挑眉问道:“方才,令妃你第一个认出本宫这步摇与先皇后的步摇有几分相似后,为何会觉得本宫是对先皇后不敬?若你不照实说,本宫就要认为,你是有意要栽赃陷害本宫了!”
令妃心中暗骂皇后难缠,嘴上却道:“臣妾那时候想着,皇后娘娘在先皇后还在时,是不戴与先皇后相仿的首饰的,如今却戴上了,难道不是妄想着与先皇后比肩?”说着,令妃看了和敬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当然,既然和敬公主觉得您此举不是亵渎先皇后之举,那定然就是臣妾想多了。和敬公主作为先皇后之女,她的判断总是不会有错的。”
说得倒像是因为和敬认可了皇后,令妃才认可皇后一样。
和敬闻言,皱起了眉。
皇后见令妃到了此时还不忘挑拨,也有些恼了,果然,无论到了何时,都不能对令妃放松警惕。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是在和敬跟前澄清的一个好机会。
幕后之人用这招来对付她,无非是想要离间她与和敬,以及让乾隆因为此事而对她生出些看法来。若是不把这里头的事给说清楚了,即便是和敬看在眼下两人达成了合作意向的份上暂且按下此时,终归也是她的一个心结。
若是有机会彻底让她这个心结消去,对于日后两人的合作来说,总是更为有利一些。
思及此处,皇后不知怎么,福至心灵,一段话脱口而出:“先皇后的光辉,又岂是我等庸脂俗粉能够夺得走的?哪怕是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首饰,我等也与先皇后相去甚远,不存在与先皇后相提并论的可能性!”
说着,她又看了看令妃:“当然,本宫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令妃你是不是这么想了!本宫不觉得佩戴与先皇后相仿的步摇是对先皇后的亵渎,故而以这种方式向先皇后致敬。倒是令妃你,既然你觉得这样是在亵渎先皇后,那么,你前些日子,又为何要刻意穿了与先皇后当初相仿的衣衫,去菊园中呢?”
皇后的一番话,问得令妃哑口无言。令妃不知道,一向木讷寡言的皇后,何时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和敬闻言,轻哼一声,心中对令妃的厌恶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当然是因为皇额娘光明磊落,令妃却心中有鬼了。自己借着我已故额娘的光复宠,又生怕别人也用了这招,却不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投机取巧的!在场诸位妃嫔之中,就属令妃你最没资格说皇额娘的不是,偏偏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数落皇额娘的,现如今还真是流行贼喊捉贼!”
令妃被和敬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公主这话,实在让嫔妾惭愧了。”
素来以能言善辩的令妃,从未料到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笨嘴拙舌的时候。
“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说明白了,就散了吧。嘉贵妃、纯妃、令妃,回去之后好生反省反省。你们以下犯上,藐视中宫,按理来说,本宫怎么也不该就这样揭过此事。本宫这次饶了你们,是看在同为后宫姐妹的情分上,若是你们屡教不改,日后再这般行事,就不要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妃嫔们交口称赞皇后大肚能容人,被点名的三个高位妃嫔脸上都低下了头。
……
后宫之中发生了这样“热闹”的事,自然不可能逃脱乾隆的耳目。
当然,乾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会与和敬以及后宫一众妃嫔有所不同。
在他的心中,孝贤皇后的地位无人能够替代。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下意识地从其他妃嫔身上寻找孝贤皇后的影子,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继皇后。从性情、到容貌、再到喜好,继皇后与孝贤皇后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所以,在得知继皇后试图模仿孝贤皇后时,乾隆心中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觉得皇后没有自知之明。
简单来说,模仿乾隆心心念念之人,本身并不算是什么事儿,比如令妃,之前就经常这么做。但做这事儿也是有风险的,做这件事儿的人若是能够还原孝贤皇后某个瞬间的美好,再加上一点儿自己的特色,那么她就是成功的,她会得到乾隆的宠爱,但是倘若,她模仿的不像,或是毁了这份美好,那么,这种行为就是对孝贤皇后的亵渎。
毋庸置疑,在乾隆看来,继皇后是后者。
因此,当乾隆摆驾翊坤宫时,他是带着一腔怒气去的。但当他真的走进翊坤宫的时候,这火却发不出来了。
他看到和敬站在摇篮边,一边让小十二喊她姐姐,一边逗弄芃芃,让她跟着一起学。
小十二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无辜地看着和敬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额间挠了挠,他忽然就“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而一旁的芃芃,左手不知道攥着个什么东西,右手则扒拉着和敬的衣袖,让和敬低下头来。
和敬向来宠爱这个小妹妹,见她坚持,便如她所愿低下了头。
然后,和敬对上了妹妹黑曜石般漂亮纯粹的双眸,妹妹冲着她眨了眨眼,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插在了她乌黑的发间。
凤凰衔珠金步摇在和敬的头上,散发着熠熠光芒,十分漂亮。
芃芃对于自己的杰作,似是很满意,她冲着和敬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求夸奖”的表情来。
和敬看着妹妹脸上灿烂的毫无一丝阴霾的笑容,想起当初自家额娘亲手把这支步摇插在她头上时的情景,心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所填满。出降后,和敬时常佩戴这支步摇,看见这支步摇,她便仿佛看见了额娘一般。但等到额娘薨逝了,她又悄悄儿命人把这支步摇给收了起来,不敢去看,不敢去戴,怕睹物思人。
今日和敬见自家小妹妹好像对这支步摇很感兴趣似的,便命人将这支步摇取了来,准备赠予小妹妹。虽说芃芃是和敬的妹妹,但是瞧着和敬的架势,分明是把芃芃当成了女儿来疼。和敬身边儿的女官虽惊讶于和敬对芃芃的宠爱,到底还是照做了。
步摇几年未见过光,仍旧光鲜亮丽,显然,负责管理首饰匣子的人深知这步摇对和敬的重要性,时不时便拿出来擦拭一番,仔细养护着。
当和敬把这支步摇递到芃芃跟前时,芃芃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她好奇地抓着那只步摇,东瞧瞧,细看看,那活泼可爱的小模样,让和敬见了不由莞尔一笑,旧时留下的心伤都仿佛被她给治愈了。
当芃芃千方百计地让和敬低下头来,把那支步摇插在她的发鬓间时,和敬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怀念、怅然、心伤……最后,都化为了被妹妹关心的温暖。
她忍不住将妹妹抱入怀中,额头抵着她小小的额头:“你是在担心姐姐吗,芃芃?”
芃芃“啊”了一声,安抚地摸了摸和敬的头。
和敬:“谢谢你。不过,居然要让年幼的妹妹来担心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果然很差劲啊。”
和敬取下发髻中的步摇,再一次将那支步摇塞到了芃芃的手中:“这支步摇,是姐姐出阁之前,姐姐的额娘给姐姐的,如今,姐姐把这支步摇给你了。听说你喜欢‘睹物思人’,姐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要拿着这支步摇,好好想着姐姐啊。”
被芃芃贴心的举动治愈到的,并不只有和敬,还有乾隆。
乾隆看着芃芃与和敬的暖心互动,恍惚间,仿佛想起了当初和敬出降时,孝贤皇后将她叫到跟前,亲手将这支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间的模样。可以说,这支步摇中,蕴含着孝贤皇后对自家女儿最诚挚的祝福。而如今,这支步摇,又被和敬给了芃芃,通过这个举动,这份祝福,仿佛被传递了下去。
乾隆顿时觉得,孝贤皇后所珍视的东西,发挥了其应有的价值。
至于他之前所纠结的那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有时候,对于同一件事,看待它的心态不一样,结果自然也会不一样。
眼尖如皇后,自然看到了乾隆怒气冲冲而来,在看到芃芃与和敬的互动后,怒气渐渐散去的全过程。
芃芃果然是她的小福星,皇后想。自从有了这个闺女,她总是能逢凶化吉。
与此同时,皇后心中对于乾隆的期盼,也消散了不少。皇后本以为,乾隆至少会好好与她沟通一下这件事的,可乾隆在听了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朝着她发火。若非有芃芃与和敬在,只怕她现在已经被问罪了吧?罢了,日后,她还是好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吧,不要指望乾隆了。
在与儿女们进行了一番互动之后,乾隆自然是留在翊坤宫用了晚膳。
和敬得赶在宫门下匙之前出宫,所以略略动了几筷子,就跟乾隆和皇后道了别。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亲了亲芃芃的小脸蛋:“过些日子,待姐姐得了空,再进宫来看你,你可要记得想姐姐啊。”
一旁的小十二“啊啊”地叫唤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似是在对和敬厚此薄彼的行径表达不满之情。
和敬见状,不由笑了笑:“你也是个不肯吃亏的……罢了,既然我给芃芃送了礼物,总不好把你给落下了。我这儿有一块玉佩,是早年兄长佩戴过的,因那是男士玉佩,我不好佩戴,留在身边也只能做个念想,如今就留给你吧,愿你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那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且还是先帝雍正爷在位时赐予宝贝孙子的,意义非凡。
皇后见状,赶忙道:“和敬不可,十二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如何当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若实在想送他东西,随便寻一样来送给他,不拘什么,都是你的一番心意。”
和敬却道:“我方才说了,我将这玉佩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给了小十二,保不齐还能庇佑他一二。皇额娘硬要推辞,莫非瞧不上我给的东西?”
乾隆闻言,也从略微失神的状态中回转过来,劝道:“和敬既将这玉佩给了小十二,皇后你就收下吧。”不知为何,看着那块本属于永琏的玉佩到了小十二的身边,乾隆竟觉得,那是一种延续和传承。
往后,无论是因为移情作用也好,爱屋及乌也罢,乾隆都会更加的重视小十二。
……
在得知嘉贵妃、纯妃以及令妃因为恶意揣测皇后而被皇后责罚后,乾隆罕见地没有表态,而是默许了皇后的做法。
当他一颗心偏向令妃等人时,自然会觉得皇后给她们的处罚重了,但经过翊坤宫中的那一幕互动,乾隆的心无疑偏向了皇后一方。在嘉贵妃等人指望乾隆在得知此事后,能够为她们说些话,但最终,她们的希望破灭了。
太后素来喜欢皇后,且她也希望,乾隆能够尽快从孝贤皇后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孝贤皇后这个儿媳生前很得太后心意,但如今孝贤皇后已经故去数年,若是乾隆一直惦记着她,岂不是伤心又伤神?因此,太后对那些妃嫔们拿着孝贤皇后做筏子攻讦皇后之事,十分不满。为着这事儿,她专程派自个儿身边得脸的嬷嬷依次去了嘉贵妃、纯妃以及令妃的宫中,将她们数落了一通。
这刚被皇后当众责罚,又被太后数落,嘉贵妃三人的面子这下是伤得很了。接连几日,她们都称病不出,以免看见其他妃嫔幸灾乐祸的模样。
嘉贵妃和纯妃称病也就罢了,令妃称病可是非同小可,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呢,她的身体健康,是半点儿也马虎不得。
皇后在得知令妃“病了”的消息后,特意禀明了太后和乾隆,请了平日里专程给太后诊脉的华太医去给令妃看病。据说这华太医,还是著名的神医华佗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后人呢。
当华太医顶着令妃主仆铁青的目光,仔仔细细给令妃把了一通脉后,愣是没有发现令妃身上有什么问题,最终,只得在脉案上写上“郁结于心、忧思过重”之语。当然,由于华太医的主子不是令妃,而是太后,在去回禀太后之时,他少不得照实回答。
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话说重了,把令妃给气着了的太后,在听了华太医的话后,冷哼一声:“只怕令妃不是郁结于心、忧思过重,而是在记恨哀家斥责了她呢。罢了罢了,到底现在她才是个金贵人物,哀家说不得她,动不得她,以免气着了她,对皇嗣不利,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太后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令妃狠狠记了一笔,只待她生下孩子,再一并讨还。
因为令妃这事儿,本来今儿个心情颇好的她,顿时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乾隆素来是个孝子,每日就是再忙,都要招底下人来问问太后的饮食起居情况。若是一切良好,他会让人赏赐功劳最大的那个人,但凡太后少吃了一些东西、少睡了一会儿或是心情不好,他都会亲自去慈宁宫看看太后。
今日,得知太后心情欠佳,在处理完手头的政务之后,乾隆便立刻赶到慈宁宫,向太后询问情况。
到了太后这个地位,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自然犯不着忍气吞声,她心里头想了些什么,自然如实告诉了乾隆,还对乾隆道:“往日里你总说令妃是个懂事的,哀家原也觉得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做事竟能这样不着调。往日哀家还奇怪,皇后最是个公正的性子,为何总与性子和软的令妃过不去,如今看来,皇后这孩子一直不喜欢令妃,还是有道理的。这有些人哪,一得势,便轻狂得看不清自个儿的身份了!”
乾隆也铁青着脸道:“令妃实在是不像话,朕记得,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刚来侍奉朕的时候,既可怜又可爱,因着出身有些自卑,说话做事半点儿不敢僭越,生怕失了本分。”若不是因此,乾隆也不会在她无子的情况下让她晋升的这般快,虽然有孝贤皇后的情面在里头,但也有小半是因为她本人。
“如今,令妃倒是越发胆大妄为……看来,果然是朕对她太过优容,把她给纵坏了。皇额娘放心,朕定会好生斥责她一番。”
他刚抬步欲走,就被太后按住了手臂。太后叹道:“无论怎么说,令妃眼下到底还怀着身孕,便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你也不能在这时候斥责她,否则,岂不是让她多想?有什么事,等她诞下皇嗣后,再一并与她说吧。”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后宫之中,按例可设两名贵妃。朕原本打算,待令妃诞下皇嗣,便以生育之功册封她为贵妃,如今看来,还是罢了。依照令妃的心胸和眼界,还担不起贵妃之职。”
太后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很是。令妃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你便是想抬举她,也得先磨一磨她的性子。否则,心性与地位不匹配,对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彼时,远在延禧宫中的令妃,还不知道,她装病一次,就把她唾手可得的贵妃之位给装没了。若是知道了,她怕是要后悔莫及。
……
令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怀孕的症状越发明显。
若是在之前,她感觉到腹中的胎儿这般活泼,只会觉得高兴。活泼好啊,常听人说,阿哥们活泼,格格们文静,她胎动得这般频繁,岂不是说明,她腹中怀的是个小阿哥?
可太医的诊断打破了她的幻想。
据常给她诊脉的邹太医所言,她这一胎,有极大可能是个格格。
邹太医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他这样说,这事儿多半是坐实了。令妃对自己腹中胎儿本来怀着满腔的爱意和期待,如今也成了失望和厌烦。尤其是每次因为胎动,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时候,她的怨念就会格外深重。
她现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成为她依靠的阿哥,不是格格!
其实,若是宫中的局势朝着对令妃有利的一面发展,她未必会这般暴躁,先开花后结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眼下她因为种种原因,突然在乾隆那儿遭了冷遇,不知为何,向来对她和蔼可亲的太后待她也是颇为冷淡。
在她的针对之下,皇后非但没有被乾隆厌恶、与和敬产生隔阂,反而与和敬关系更好了。上次令妃以亵渎先皇后为由,指责继皇后,结果,继皇后没有半点儿损失,反倒还让她抓住了嘉贵妃与纯妃的把柄,将她们手中管理六宫之权给夺了回去,只要一想起这茬,令妃心中就怎么都不自在……
皇后向来对令妃怀有敌意,如今她大权在握,令妃又怎能安心养胎?少不得要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之下,怀孕的反应自然也就更加强烈了。
令妃捧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孕肚,勉强压下胃里泛起的一波又一波恶心。她思忖着,她若是皇后,在宫中这样的局势下,她定会乘胜追击,绝不会给对手翻盘的机会。
既然皇后迟早会对她下手,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令妃攥着自己肚子的手指渐渐收紧。
“娘娘……您手松些,莫要伤着皇嗣。”不知为何,看着自家主子满是阴翳的脸庞,茯苓忽然有些害怕。
同为令妃的心腹,茯苓不如棠晚大胆,是以一直比不上棠晚受令妃看重。可如今,最受令妃看重的棠晚被贬去辛者库,每日做着最重的活计,茯苓由衷的希望,下一个不要轮到自己。
“这个皇嗣对于本宫而言十分重要,本宫自然不会伤着她。只是宫中其他人心思诡异,难保她们对本宫肚子里这块肉没有什么想法!”令妃眯起了眼,若有所思:“你说,若是本宫在皇后的翊坤宫中动了胎气,乃至落了胎,皇后会怎么样呢?”
茯苓捧着美人锤的手一抖:“娘娘,落胎伤身啊。”
纵使要算计皇后,也不至于把自个儿和尚未出生的皇嗣给搭进去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令妃似乎就不在乎她腹中的皇嗣了。难道,仅仅因为太医说这一胎多半是个女婴?
令妃攥着肚子的手一松,秀美的面庞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无害,她冲着茯苓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本宫还没有那么狠心。连太医都说,这孩子结实得很,如无意外,这一胎多半是能保住的。”最多日后生下来体质弱一些罢了。
……
这日,令妃精神头好了一些,便亲自去了翊坤宫。
皇后看了她一眼,直觉令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她充满了警惕:“令妃的肚子如今也越发大了,行动间多有不便。本宫早已免去了令妃的请安,今儿个令妃怎么想起挺着个大肚子来本宫这儿了?若是让皇上和皇额娘看到了,指不定要怪本宫不体恤令妃了。”
面对皇后明面儿上关怀,实际上挤兑的话语,令妃好似听不懂似的,整个人谦恭温顺极了。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对待后宫姐妹们向来宽和,这一点,皇上和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他们绝不会因为这点子小事而责怪您——若是皇上和太后当真因为臣妾之事错怪了皇后娘娘,臣妾自会主动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为皇后娘娘解释的。”
皇后闻言,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分明是令妃自己做出容易让人误解皇后苛待她之事,她却偏偏还要在皇后跟前装好人。对于她的把戏,皇后早就看透了,且十分厌恶:“行了,你就直说,你今儿个来本宫的翊坤宫,到底所为何事?”
令妃见皇后端庄的面庞上隐隐透着不耐,这几日心中积累的郁气倒是去了些。
若是皇后在乾隆跟前也这样沉不住气,当面呵斥她,就好了。只要让乾隆看到皇后的跋扈,以及她的柔弱无依靠,她便有把握让乾隆对她心软。
令妃这样想着,口中却恭敬地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今日前来,是想向皇后娘娘赔罪。前些日子,臣妾因先皇后之事错怪了皇后娘娘,虽说皇后娘娘大肚,不与臣妾计较,可臣妾想着,还是得亲自来向娘娘表达一下歉意,臣妾这心里头才踏实。要不然,臣妾就连睡觉,都不安生呢。”
令妃在皇后面前气质柔弱、谦恭无比,任谁见了,都不忍心再对她说什么重话。
皇后看她一眼:“你倒是个‘实诚’人,难怪做了什么错事,皇上都舍不得罚你。可惜本宫这人是个直肠子,素来不喜那些花言巧语,比起你的这些漂亮话,本宫更愿意看你接下来会如何做,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往后,臣妾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因听信他人之话就随便怀疑皇后娘娘。”
这个“他人之话”,在嘉贵妃和纯妃听来,十分刺耳。她们才因为在皇后面前言行无状,被太后单独拎过去训诫过,反倒是令妃这个挑事者,因为怀了身孕而躲过一劫,她们心里头正不痛快着呢,令妃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且听着令妃话语中的意思,竟是要把污蔑皇后的罪名往她们身上推,嘉贵妃和纯妃哪里还坐得住?
嘉贵妃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令妃妹妹果然是个好样的。只是姐姐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令妃妹妹可否为我解答?那日令妃妹妹主动挑起话头,说皇后娘娘亵渎先皇后却被固伦和敬公主否认后,令妃妹妹都没有好生向皇后娘娘赔罪。怎么隔了好几日,倒是忽然开窍了?妹妹这道歉,也当真是够‘诚心’的啊。”
她斜睨了令妃一眼:“怕是皇上这几日没去延禧宫看望妹妹,妹妹心中着急,这才以赔罪为由,赶来皇后娘娘跟前,提醒娘娘吧?令妃妹妹这样就不对了。往日你受到的恩宠已经够多了,怎么,几日不承宠,你便受不住了?”
对于位份不如自己的人,嘉贵妃向来说话不客气。往日令妃得宠的时候,嘉贵妃还要让她几分,以免她在乾隆跟前给自己上眼药。可如今么,虽不明缘由,但令妃的确是失去了乾隆的宠爱。既如此,从前在令妃身上忍着没有发泄的怒火,也可稍稍发泄一二了。更何况,令妃的话十分不中听,她纵使被人挑刺,也是自找的!
纯妃很快接过了嘉贵妃的话头:“贵妃姐姐说得不错,若这也算是赔罪,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不过有一点,本宫倒是不赞同贵妃姐姐的话。令妃妹妹现如今有龙嗣傍身,哪里用得着邀宠?待皇上的气过去了,肯定又会像从前那样三**时留宿延禧宫。依本宫看来,令妃妹妹今儿个来给皇后娘娘赔罪是假,来挑皇后娘娘的错事才是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令妃听了纯妃的话,心中就是一惊,难不成,她的计划已经暴露了?知道她的计划的,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她的心腹。纯妃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纯妃没有发现令妃的异常,她正侃侃而谈,试图用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往日,皇后娘娘身上但凡有什么不妥当,总是令妃妹妹第一个发现的,就连皇上都曾戏言,令妃妹妹之于皇后娘娘,便有如魏征之于唐太宗,可见令妃妹妹平日里给皇后娘娘的‘谏言’是何等多。不知这回,令妃妹妹又有什么高见了?”
纯妃不遗余力地挑拨着令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令妃与她争宠,且有时候说话膈应人;皇后刚收回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纯妃对她们都十分不满。无论她们谁倒了霉,纯妃都会拍手称赞。
令妃:“……”
她觉得,这话题没法再接下去了。
虽然不是不能把纯妃给怼回去,但是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令妃还是忍住了。多说多错,若是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而露了马脚,可就因小失大了。
嘉贵妃心细,发现了令妃面儿上的些微不自然之色,暗自琢磨着,难不成,真让纯妃给说中了,令妃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找皇后的茬?若果真如此,那她们就有好戏看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见令妃捂着肚子,有些不适地跪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
周围的妃嫔们见状,直觉要出事,赶忙离令妃站得远了几步,以免被人污蔑说要对令妃腹中的皇嗣不利。自打废妃戴佳氏跟令妃同游御花园出事后,令妃就成了其余妃嫔们眼中的灾星,她们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以免被连累。
令妃:“…………”
周围人的反应不对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赶紧上来关心一下她,然后尽快给她宣太医吗?
最后,还是皇后率先回过神来,她深深看了令妃一眼,而后对自己身边儿的大宫女道:“去,将秦太医、华太医以及平日里负责给令妃诊脉的邹太医给召来,让三位太医好生看看,令妃身子为何又不舒服了。”
大宫女领命而去后,皇后一边指挥着令妃身边的茯苓将令妃扶到椅子上坐着休息,一边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对令妃道:“本宫早说过,让你不要出来,这一出来,就得增加动胎气的风险,可你就是不听……哎,经过这回之事,你可要长个心眼,莫要再任性了。”
说着,又对令妃说教了半天。
令妃眼下正难受着呢,压根儿没有精力反驳皇后,只得一边忍着腹部的疼痛,一边听皇后在一旁教训她,可谓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她只得以用不了多久皇后就要倒霉之语来安慰自己,可越安慰,她的脑瓜子便越疼。
好在这时候,太医们终于到了——事涉皇嗣安危,谁也不敢怠慢,在收到皇后的命令时,三名太医第一时间便赶来了翊坤宫。
皇后指着坐在椅子上,面容微微有些扭曲的令妃,对三名太医道:“你们快来给令妃看看,刚才令妃正与咱们说着话呢,突然就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来看看,令妃这究竟是怎么了?”
三名太医中,秦太医是皇后的人,华太医是太后的人,邹太医则是令妃自己的人。
秦太医知道自家主子与令妃不对付,疑心令妃又要作妖。华太医曾诊出过令妃没病装病,还将此事告诉了太后,导致太后对令妃的印象直线下降。这回令妃在翊坤宫中身子不适,在华太医看来也很是可疑——令妃都几日未曾踏出过延禧宫了,这几日她都好好的,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一到翊坤宫,又出事了呢?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够置喙的,他能做的,也就是为令妃把脉问诊,找出病因。
倒是邹太医,在见到令妃时,令妃很隐晦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装模作样的让华太医先去给令妃诊脉。
华太医在为令妃把脉之后,发现令妃的确有胎气不稳之相,便问令妃,近日是否使用过对胎儿不利之物。
令妃闻言,摇摇头道:“自打怀上这一胎,本宫便千般仔细,万分小心,绝不吃对皇嗣不利之物,连盛食物的器皿,都换成了银的,就是提防有人对本宫这一胎动手脚。哪里料到,本宫都这般小心了,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也不知究竟是谁,竟这么见不得本宫好过!”
说着,令妃身边儿的茯苓又将令妃近三日以来服用过的食物以及药物尽数告知了三位太医,三位太医都没从中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忽然,邹太医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如若奴才嗅觉没有出错,皇后娘娘这翊坤宫中,怕是有麝香的味道!麝香是常用熏香,但对于孕妇而言极为危险,指不定就是这麝香,让令妃娘娘动了胎气!”
邹太医这么一说,秦太医和华太医也反应了过来,仔细在周围嗅了嗅,而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错,的确是麝香的味道。”
这味道极淡,是以他们一开始没有闻出来,还是在邹太医的提醒之下,他们才发现,皇后的宫中竟燃着麝香。
令妃闻言,极快地勾了勾嘴角。她今日在皇后的翊坤宫中动了胎气,偏偏皇后宫中被太医们确定点了麝香……这下子,不管皇后再怎么辩驳,她都摆脱不了谋害有孕妃嫔的嫌疑了。
她心中这样想着,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却带着不敢置信:“皇后娘娘的宫中,当真点了麝香?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素来不喜臣妾,可皇后娘娘曾说过,您会将宫中的每一个孩子视若己出。臣妾信了您的话,这才对您如此放心。可如今,瞧着这情形……难不成,您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吗?皇后娘娘,您就这么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吗?”
令妃的话,简直就是字字含泪,声声泣血。
说话间,太医们已经从香炉中找到了那块含有麝香的熏香。由于麝香含量不大,只在表面薄薄涂了一层,且还用了特殊的法子加以掩盖,哪怕是对熏香精通之人,只怕也不能立马辨认出这味熏香中所含的麝香成分。
事涉皇后谋害怀孕妃嫔,宫中已经有人悄悄溜了出去,找乾隆和太后报信去了。
皇后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令妃:“这就是你今日来翊坤宫的目的?污蔑本宫,说本宫想用麝香害你?简直就是笑话!本宫若要害你,又岂会在自个儿宫中动手?”顿了顿,她又道:“就算本宫昏了头,要在翊坤宫中害你,那本宫又何必免了你的请安,你若是日日来翊坤宫给本宫请安,本宫动起手来岂不是更方便?”
“这臣妾就不知道了,兴许皇后娘娘是想做的更隐蔽一些吧。”令妃冷冷道:“可惜,做过的事,终究是要被人发现的。皇后娘娘谋害臣妾腹中胎儿之事,臣妾会如实告知皇上!”
令妃在翊坤宫中动了胎气是事实,且太医们又在翊坤宫中发现了皇后所点的熏香中含有麝香的成分,无论皇后怎么辩驳,她都别想洗清谋害怀孕妃嫔的嫌疑!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在无确实证据证明是皇后娘娘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之前,还请令妃姐姐慎言!令妃姐姐才刚因上回以下犯上来找皇后娘娘赔罪,言犹在耳,令妃姐姐莫非要自打耳光?”婉嫔陈氏忽然开口。
她无子无宠,本是个几不相帮的性子,轻易不掺和宫中这些纷争,不知怎么的,今儿个竟帮皇后说起话来。
舒妃道:“婉嫔说得不错,令妃且别着急,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向皇后娘娘发难吧。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上回你在还没搞清楚真相的时候就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皇后娘娘念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没与你计较,可你也得心里有数。这回,若是你再故技重施,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吧?”
舒妃这话,相当于是把令妃的退路给堵**。倘若这回查出来真是皇后害了令妃,倒也罢了,倘若又是恼了一场乌龙,那么令妃这个蔑视皇后、以下犯上的罪名,就怎么都逃不过去了。
令妃察觉到了舒妃说这番话的用心,但她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并没有太把舒妃的话放在心上。上回是她准备不足,反被皇后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这回,她不认为皇后还能够撇清罪责。
似纯妃、舒妃这样在一旁看她笑话的妃嫔,并不少。眼下她权力有限,暂时不能动她们,可她已经将她们全部记住了。来日,只要有了机会,她必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这时,门口传来了太监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就见乾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显然是一下了朝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乾隆眉头紧锁,脸上略带惫态,但当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妃嫔敢在他跟前放肆。
“朕听说,令妃在皇后宫中动了胎气,皇后宫中燃着麝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妃原本被人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一脸虚弱的样子。此时她见乾隆来了,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乾隆福了福身。她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乾隆一把扶住了。乾隆看着怀中苍白羸弱的女子,纵使心中对她有些不满,此刻也不由软了心肠。
他柔声对令妃道:“你既然动了胎气,又何必拘这些虚礼?好生坐着就是,朕难不成还因为这个怪罪于你?”
“礼不可废。虽说皇上因为臣妾怀了身孕对臣妾有诸多优容,臣妾却得谨守本分,不可因为皇上对臣妾的优容而骄纵起来,失了分寸。”令妃垂着眼睫,伸手拉着乾隆的衣袖,像是一只柔弱无依的小鸟一般,乖巧得让人心疼。
只听令妃道:“这些日子,皇上没有来看臣妾。臣妾独自一人在延禧宫中看着庭前花开花落,每每觉得寂寥之时,就会想,是不是因为臣妾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才不来看臣妾了。是不是臣妾仗着皇上的宠爱,做了什么僭越之事,才被皇上厌恶了。皇上,若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直接责罚臣妾可好?只求您别不理臣妾。”
乾隆听着令妃的话,看着她泪盈于眶,不由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因前些日子令妃被太后训斥过后,假称身子不适一事,让乾隆和太后觉得令妃恃宠而骄,失了本分。为了打压令妃的气焰,让她明白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同时也为了给太后和之前被令妃触怒的和敬一个交代,乾隆才连着好些日子没去延禧宫看望令妃。
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竟会让令妃这般不安,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乾隆将令妃揽在臂弯中,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脊,一手握着她的手,心想,虽说令妃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到底是他喜欢的妃子,如今又怀着他的子嗣,她有什么不足的,日后,慢慢儿教就是了。在她怀孕期间,还是多疼惜她一些吧。
“你别想那么多,朕没有厌了你。你如今是怀着身子的人,忧思于你而言,毫无益处。”
令妃闻言,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她抬起纤白的腕子轻轻在脸上一抹,眼角隐有泪光,越发惹人怜爱。
令妃与乾隆之间的氛围是好,周围其余妃嫔们的脸色就不大妙了。令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其余妃嫔变成背景板,其余妃嫔哪怕碍于乾隆对她的宠爱,嘴上不敢说什么,久而久之,心里头又岂会没有怨言?
她们看向令妃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巴不得令妃倒霉。
乾隆却是不知道妃嫔们之间微妙的暗潮涌动:“对了,爱妃你动了胎气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称呼都变成了“爱妃”,乾隆对令妃态度的转变,可见一斑。乾隆眼下对令妃有多怜惜,对疑似害得她动了胎气的皇后就有多不满。
令妃擦了擦眼中的泪,开口道:“回禀皇上,臣妾今儿个本想着,前几日到底是臣妾不是,惹得皇后娘娘不快,这几日臣妾精力有些不济,便在延禧宫中调养着,今儿个精神头好了,很该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向娘娘赔个不是……谁知道,臣妾不过在皇后娘娘的翊坤宫中与其余姐妹们多说了一会子话,便感觉腹部胀痛,人都站不稳了。后来,太医们来了之后,说是皇后娘娘这宫中点着麝香,导致臣妾动了胎气。”
令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皇后,似是受了惊一般,又匆匆低下头去:“不过,臣妾觉得,皇后娘娘应该不是这等人,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在乾隆来之前,令妃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乾隆来了,她倒开始扮演起受了伤害还要谅解罪魁祸首的好人了。
皇后觉得无比讽刺。眼前这一幕,在过去,发生过很多次。由于乾隆对令妃的偏爱,以及令妃表演功夫十分到家,每一次被斥责的都是皇后。
可现在,令妃先后得罪了和敬与太后,又有以下犯上、污蔑皇后的先例在,柔弱无害的人设濒临覆灭,皇后倒要看看,乾隆还会不会像以往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令妃的话。
乾隆在安抚性地拍了拍令妃的背后,向太医询问:“令妃腹中的胎儿可有异样?”
在得到太医们一致的肯定回答,道是治疗及时,令妃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但到底受了损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中需要好生喝安胎药来调养后,乾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皇后:“皇后,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朕嘱咐过你,要妥善照顾有孕妃嫔,你就给朕照顾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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