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见唐黎而观礼

山上苦修日复一日，转眼间，已然是过了半月有余。

        这一天，武当山天柱峰顶瀑布下的年轻人，没有出现。

        那些武当子弟抬头望时，都有些奇怪，似乎都习惯了有人站在那座瀑布之下。

        而在往日那座冷清的三清宫之中，今日却是少有的热闹了起来。

        今日，正值武当山每年大祭之时，而恰好朝廷也下派了些人前来观礼，却不知到底是朝廷没人了还是怎么的，来此观礼的，竟然都是些兵部谢听书手下的文臣，一个从三品大员的都没有。

        武当山的山路上，几个仆从抬着轿子，缓缓上山而来，张扶摇站在山口，微微皱眉，看向一旁，自顾自的低声嘟哝道：“老皇帝今年抽的什么疯，专叫这些兵部党羽前来，谁知有没有什么企图。”

        “师父，此次来的……都是谁？”在其一旁伫立的秦墨向山下看去，依稀可见那轿上人影，隐隐觉着有些熟悉，不由得问道。

        “兵部的那些党羽老夫也认不清楚，唯一有点耳闻的，就是此次那兵部从四品兵部侍郎唐黎，侍中郭允。”张扶摇斜眼看向秦墨，见其清秀的面上满是浓重阴戾，心下起疑，问道：“怎么？此人与你有些关系？”

        “古陶山一役，侍郎唐黎任中军总都，截断归楚辎重粮草，若非是他，骠骑营怎么也不至于落得个全军覆没。”秦墨瞳目中满是杀意，他就站在原地，身上的宽大道袍随风鼓动，而那一双紧握的双拳却是藏在袖中。

        张扶摇看他模样，微微自顾摇了摇头，伸手在其肩头轻轻一拍，低声道：“稍安勿躁，莫要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三日之后，大祭结束？”年轻人轻轻转过头，静静看向张扶摇，低声问道。

        张扶摇猛然一惊，身子陡然间立直，声音又小了几分，喝问道：“你待如何？”

        “唐黎何时出了武当，何时他的脑袋搬家。”这生的极俊的道士背过身子，不去向下瞧，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就在这武当山之上，杀人。

        “秦墨！”张扶摇低声斥了一声，那道士却是头也不回的进了三清宫。

        张扶摇气的跺脚，但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自己收的摊子，只能自己解决。

        那轿子抬了上来，四个仆人放下雕金嵌银的大轿，这方轿子是最华贵的，也正是那位侍郎唐黎的轿子，至于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上三清宫上观礼的。

        “贫道见过唐施主。”张扶摇对着那轿子行了一礼，态度并不是说多阿谀奉承，但也是恭恭敬敬。

        “这武当山的台阶可真是高，老夫这老身体颠簸着，可是累煞了。”

        人还不曾从轿子中出来，声音却是先传出来了，只见那仆人掀开帘子，一个大腹便便的肥胖老头从轿子里艰难的钻出，看也不看张扶摇一眼，只是自顾自的捶着自己满是肥肉的腰，不断抱怨道。

        “牛鼻子怎的这么没眼力见，还不给我们大人上座！”那抬着轿子的仆人眼珠一转，登时瞪着这看起来老迈的老道士斥骂道，说罢，伸手抓起鞭子便要抽出。

        张扶摇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仆人，不曾回嘴，只是自顾自向后退去，轻描淡写的躲过了这一鞭，从三清宫内取了一张不大的木椅放在轿子前，笑道：“大人请坐，大人请坐。”

        唐黎微微点了点头，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缓缓靠坐在木椅上，木椅微微晃动，但还好没有塌陷，此时的唐黎终究有时间抬眼看一样张扶摇，只是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老牛鼻子，老夫花了这么大力气前来观礼，礼在何处啊？”

        张扶摇赔笑一声，道：“武当大祭，在三清宫内举行，不容旁人窥探，唐大人稍坐片刻，贫道这就给大人上茶。”

        说罢，老道士回身进了三清殿，随手便带上了门，而一直立在门扉之后偷眼观望的秦墨却是再也忍不下去，见张扶摇进门，登时怒道：“师父，唐黎这狗官如此狂悖，你就算是在这山上宰了他，依照一个不守山礼律法的罪名，也无不可，何必忍气吞声！”

        张扶摇嘴角微微一笑，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怨怼之念，仿佛唐黎刚刚的众多无礼举动不存在一样，老道士微微抚须，笑道：“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老夫禁不起，武当也禁不起啊……”

        三清宫内，昏黄的灯光映照在老道士的脸上，满是沧桑留下的皱纹痕迹。

        老道士轻打灯火，看着满面不忿的道士，洒然一笑，坐在一旁椅上，轻笑道：“倘若啊，老夫还是三十年前那在外游荡的散人身份，唐黎的头留不下来，但老夫现在除却自己尊严傲气，还多了个武当山掌门的身份，我大可不管朝廷，不管陛下，我一介清闲散人，天地不束，但我不能不管整个武当山，不能不管祖师爷传下来的基业，与这些比起来，这些小事，当真是微不足道了。”

        道士微微低下头，不再说话，剩下的只是沉默。

        张扶摇缓缓站起身来，一边给那唐黎准备茶水，一边笑道：“为师此生，算是被掌门这个头衔困在武当山上了，倘若你能活下来，继承我的衣钵，为师便叫你下山做个随心所欲的清静散人，如何？”

        道士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随心所欲，可人终究不是自己一人，又哪里来的随心所欲。

        张扶摇背上背负着武当山，而他的背上，却也有尚且未曾血洗的血仇。

        即便他下山，又岂能随心所欲。

        张扶摇呢，只不过是想让他少背一点，不要再把武当山这个巨大的担子压给他。

        怕他压垮。

        年轻道士的鼻头有些发酸，他看了一眼一直保持着笑意的张扶摇，忽的走上前去，端起茶壶，低声道：“师父，唐黎……我暂且不杀了。”

        张扶摇脸上笑意浓了几分。

        他很清楚，只要在武当附近动手，以谢听书的才学能智，绝对可以猜到他就躲避在武当山中，即便猜不出他的身份，也可认定是骠骑营遗党，以他现在的道行，只要谢听书确定，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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