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疑心

皇帝在太后这里见着了一幅绣帕，不仅皇帝愠怒，太后亦是变了脸色。

        皇帝闭眼平静了几息，还是顾忌着隋王与王妃在场，扬了袖转身便离开了。成太后紧跟着他行了几步，及至延庆殿殿门，终究止了脚步。

        萧岚还是云里雾里状，明明皇帝是与他一道来看望王妃，怎么竟演变成皇帝和太后不欢而散。

        林君然微微侧首与林涵湘对视一眼，上前扶起萧岚，“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妾身心中觉得不安。”

        成太后恍然回神，握紧林君然的双手，“你如今万事还是要以腹中的孩子为重了，勿要忧心这些小事。”是不是小事，也只有当局者知晓了。但林君然既为何涵湘的女儿，且她如今又怀有身孕，无论如何皇帝总也会顾念她的。

        成太后将外人都打发走，将林君然也请去偏殿休息，这才敛了面上不得不扬起的笑，抓着苏嬷嬷连声发问，“这块帕子不是早寻不见了，怎么突然又被放在了哀家的枕边。”

        苏嬷嬷也百思不解，“莫不是王妃方才躺下休息时，故意放在了娘娘的枕下？”

        成太后咬着牙，惊疑不定地思索着难道林君然真有异心，可她已有了岚儿的孩子，显然是已经想通了要好好和岚儿过日子的，“你也见过林君然先前那副万事不管的模样，从前来延庆殿请安也从不显亲近，哀家觉得她不像会知晓这些旧事。”再说，知晓当年旧事的人大多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又能往哪里去探听。

        苏嬷嬷凑近成太后耳边小声道，“林涵湘从前在宫中为侍中，陛下将六局都交给她管，她若是查到了什么也不足为奇。”

        成太后垂下眼眸，沉吟不语。

        夜里，成太后专命小厨房熬了一碗乌鸡大补汤，亲自给皇帝送去。第二日皇帝似是就消了气。

        林涵湘以茶盏掩了自己嘴角不屑的笑，林君然面无异色地饮着成太后送来的与皇帝同一样的补汤，对妹妹道，“待会何太医会来为我请平安脉，不若让他也为你瞧瞧。你倒与我不同，齐王府里已有了两位侧妃，还是早日有孕才好。”

        林涵湘笑着接纳了她的建议，待得何长安来请脉时便问道，“我的身子应是无碍吧？”宫里众人皆知林涵湘自己便通医术，无人觉得她身体会有何问题。

        何长安抬头对她眨了眨眼，放下搭脉的手沉重道，“回王妃的话，只要好好调理于子嗣上并无大碍的。”

        林涵湘揪起衣袖，连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何长安拱手道，“王妃先时有宫寒之症，您从前应也发觉了并且用药膳调理过。许是冬日才过，天气寒凉又引出了寒疾，并不是很严重，可仍以食补为主，再配以一个月的汤药，便可痊愈。”他顿了顿又道，“只是王妃调理身体期间最好不要与王爷亲近。”

        林涵湘听了他的话便放松了下来，微笑道，“如此就好，倒要麻烦何太医了。”说着又望向林君然，“长姐这些时日总是觉得胸口发闷，我医术浅陋也帮不上忙。倒要问问何太医，长姐体质如何？又是否对她怀胎有所影响？”

        何长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隋王妃一向气血充足、身体健康，且年岁已过双十、宫苞成熟，胎儿如今也养得很好，王妃身体承受的负担也不重。如今的不适仍是怀孕初期正常的症状。”

        他离了延庆殿转身便去了昭阳殿向皇帝禀报。

        皇帝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隋王妃其实是极易受孕的体质。”

        何长安垂首应是，“王爷与王妃从前未有子嗣，也许是缘分未到，也许是”他话未尽，皇帝却知道他想说的是也许是隋王的身体有问题。

        皇帝沉思片刻便道，“隋王常在封地，你也不了解他的情况，这个月便由你去隋王府请平安脉吧。”又问，“几位皇子身子如何？”

        何长安斟酌着说道，“除了齐王殿下自幼体弱或有妨碍，其他三位殿下都很康健。”

        皇帝思及何长安方才说林涵湘亦有宫寒之症，不禁叹气。他倒是期盼着林涵湘能生下一个肖似涵湘的皇孙，以补慰当年他与涵湘失子的遗憾。如今看来怕也不易。

        何长安替隋王请过脉后便向皇帝道，“隋王殿下有肾虚亏损之症。”

        皇帝惊问，“可是有血脉遗传的原因？”

        “隋王殿下应是过早泄了元阳，年轻时于男女之事上未加节制，才会阳气不足。”何长安说至此处倒是面露纠结神色。皇帝见状便说，“无妨，你直言即可。”

        何长安便磕磕绊绊道，“隋王殿下是伤及了根本，王妃如今能有孕实是上天垂幸，但之后怕也仍是艰难。”

        皇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静默半晌方问，“朕这许多年未再有子嗣是否也是因为早年间伤了根本？”

        何长安摇了摇头，略回想了片刻道“臣看过陛下早年间的脉案，陛下登基前后身子已大致调理得当，几位殿下都是在那几年降生便是最好的证明。而这些年后宫一直未有新生子嗣，或许应是后宫娘娘们的问题。”话里未尽之意，问题应是出在这几年他专宠的那几位妃子身上。

        一旁伺候着的福得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却知何太医所言便是何宸妃与庄贵妃。

        皇帝命何长安退下后静坐于龙椅上仿佛入了定，福得额上的冷汗都快落进他眼中了却不敢抬手去擦，皇帝突然出声问道，“你说涵湘分明亦是易孕之人，如何入宫之后却没有子嗣呢？”

        福得未料皇帝连何宸妃都怀疑上了，仔细掂量着道，“陛下，宸妃娘娘也曾生养过一个孩子，会不会是当时伤了身子？这太医院也并非人人都如何太医那般直言不讳，当年他们不敢如实禀报娘娘的病情也是极有可能的。”福得伺候皇帝数十年，见过的唯一一位敢说真话的太医就是何长安。而何长安敢直言便是仗着他是何宸妃的侄子。

        皇帝也忆起了旧事，叹了一声便打消了疑虑。

        隔了几日，齐王府中，林涵湘正与侧妃莫云姝拨着算盘、计算着上月府里的开销。莫云姝算盘打得飞快，实际却并不比林涵湘快上多少，不禁感叹道，“王妃心算的本事真好。”

        林涵湘的视线还投注在账本上，头也不抬地说，“你若是想学，我可以传授你口诀。”

        白云婵临窗而坐正提笔画着窗外的春景，听到这话也暂搁下了笔，端起茶盏走到林涵湘身边递给她，“姐姐算了大半个时辰的帐了，不如先歇歇吧。”说着瞄了一眼账本，皱着鼻子道，“我看见这成片的数字便头疼，你们二人可真是厉害呢。”

        莫云姝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我自懂事起便跟着我姨娘拨算盘，便如你自幼学画，可不是熟能生巧。”又对林涵湘道，“还是王妃最厉害，样样都精通。”

        林涵湘笑了笑，“我所学虽博杂，却无甚算得上特别精通。人生在世，若能寻到一种自己真正喜爱的事业从而一意专注，才是幸事。”

        莫云姝有些不赞同道，“若是赖以为生的匠人，专精一术倒也罢了。可民间百姓求生，若能尽可能的掌握多种技艺，才更能保障他们的生活。”

        “未想你竟还思索过平民百姓的生存之道。”林涵湘颇为意外地回道，“你说的对，于他们而言还未到考虑这些的时候。”她注视着莫云姝的眼道，“我说的是那些本该有选择的人。”

        莫云姝愣了愣，并不能理解她的话。

        这时，木香匆匆走了进来，急声禀道，“大人，陛下方才下旨，禁足隋王殿下，且隋王府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来得好快。

        林涵湘瞳孔骤缩，焦急问道，“隋王妃现在何处？陛下又是因何下了这道旨意？”

        “隋王妃现仍在延庆殿中。陛下虽未明言，可延庆殿中人也被限制了出入。”木香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据闻，陛下这些时日经常召见金羽卫南千户。今日陛下见过南千户后，便发了好大的火，这会儿何太医又在昭阳殿中问诊了。”

        林涵湘又问，“殿下此刻可在宫中？”所说的殿下，正是齐王。

        木香点了点头。

        林涵湘沉吟片刻，起身道，“长姐身怀有孕，也不知此时是个什么光景。木香，速命马房套车，我们也进宫一趟。”

        林涵湘想进宫却是没有阻拦的，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进来，这也是皇帝给她的恩宠。她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时，正与出宫的南明韫错身而过。南明韫悄往木香手中递了一张纸条，木香又在扶林涵湘下车时不动声色递到她手中。

        昭阳殿内，皇帝旧疾又发作了。太子与其他三位皇子都候在外殿，等待何长安问诊完毕。

        而内殿中，皇帝平静地靠坐在榻上，半点看不出发病的模样。

        说来，他此番命南明韫探查二十几年的旧事，全是因为当日何长安说的一句“陛下登基前后身子已大致调理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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