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焚情
林涵湘惊唤了一声“少君”,但林少君的身影已消失在屋檐上。林涵湘再唤几声“少君”,都得不到回应,卷起的火舌似是将他整个人吞没,不留一丝声响。
林少君进入小院之后,久不见人影出来,火势却是愈来愈猛烈。林涵湘先还有心顾着主持大局,随着林少君进去的时间越久,她便越是焦躁不安,如听擂鼓捶在心坎浑身紧绷着。她颤抖着身子望向院门内的熊熊火焰,心音劝动了脚步,恍惚中朝着小院走去。
却是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向后一拽,踉跄着跌入了一个怀抱。
林涵湘木愣愣地抬头,见着的便是沐子英担忧且责备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升起落泪的冲动,“这院中烧了这么久,长姐少君”
“那你也不能这么直愣愣地冲进去。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沐子英低声沉闷道,见她泪流满面也不忍再责怪她,双手放在她双肩上,安抚道,“你等在这里,我进去瞧瞧。”
林涵湘拉住他松开的手,摇头阻止道,“火势愈盛,太过危险,你不能再进去。”
沐子英微愣了一下,心头随即升起一股暖意,“那我就留在这里,我带了些人来,已让他们帮忙去扑火了。”
林涵湘点了点头,有人伴在身边令她稍微安定下来。
不一会儿,林少君背着一个人出来,沐子英与林涵湘急忙上前帮他放下背上的人。林少君转身又飞身跃进院中,林涵湘想拉住他却来不及,而因起身时的惯性往前跌去,幸得沐子英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子。她无奈一叹,转身去看躺在地上的人。
地上躺着那人正是林君然的贴身侍女素冰,也是林涵湘身边素娥的姐姐。此刻素娥就正跪在她身边,伸手想去触碰她,却在看到她身上的灼伤时而缩了回去,只哭着低声呼唤“姐姐”。
林涵湘见她左边的面上被烧焦的皮肉,心下不忍而移开目光,去探她颈间的动脉,却是得不到一丝一毫反馈的搏动,便又去探她鼻息。林涵湘变了脸色,也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了素冰的嘴,便对着嘴送气,间或起身、双手相叠按在她的胸口做心肺复苏,仍是得不到回馈。沐子英也伸手去探她脉搏,随即按住林涵湘的肩道,“她已经咽气了。”
林涵湘的泪水混着烟灰落下,不愿放手,转身问素娥,“我的针袋可带来?”素娥低声哭着摇了头。
这时,从前院的方向远远走来一人,这人闻着烟味不时地咳嗽,从怀中取出一块巾帕遮在面上。他走到林涵湘面前,脚步声引得林涵湘抬起头来。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林涵湘目带疑惑,那人亦轻蹙眉心带着几分审视。少顷,他的目光转为平常,轻声说道,“涵湘,让我来为她看看吧。”
林涵湘见他背着药箱,心中对他身份有所猜测,便拉起素娥让开位置。那人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针袋来,拔出几枚银针扎在素冰身上不同的穴位。众人等得焦急,万幸稍过一会素冰竟真的醒转过来,她猛的咳出一口气,剧烈地喘息起来。那人便道,“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我为她看看外伤。”
林涵湘吐出一口气,“多谢舅舅。”
素娥摸着眼泪,跪下给何陵磕头,“多谢舅老爷救我姐姐。”
何陵拉起素娥,“既然是你姐姐,你便跟着我来帮你姐姐上药。”
何陵拉着素娥姐妹离开后,林涵湘又转身望着着火的小院,心中疑惑林少君缘何进去了这么久不出来。林少君正又抱着一个人冲了出来,面上亦是沾满了被灼干的泪痕,“长姐…长姐怕是无救了。”
林涵湘眼前一暗,向后倒去。沐子英抱过她唤道“九畹”,林涵湘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向着林少君走去,见着他怀里的人连面目都烧没了,语无伦次道,“这…这怎有可能是长姐…我不信…我不信!”林君然与素冰既同在正房,林少君进去了这么久才又找着人,必有蹊跷,拿一具烧得看不清面目的尸体来诓她,她才不会相信。
素冰醒来后,得知林君然还困在火场之中,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便又回转,见着林少君抱着一具焦尸,失声痛哭了起来,“世子和姑娘要为大姑娘做主啊!是有贼人打昏了大姑娘,又往大姑娘身边浇了油,否则我们又怎么不能脱身不出。”
林涵湘犹自不能相信,她跪在那具女尸身旁,沉默无声。林少君伸手探向女尸的颈间,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枚系着半截烧焦红绳的玉佩,将玉递给了林涵湘。
林涵湘接过玉佩,玉不受火伤,依然是通透清冽。林涵湘摩挲着玉上篆刻的“君”字,滚烫的泪珠打在玉上。她强撑着观察女尸,残余的衣料花纹确是白日里林君然所穿,她见女尸手臂的皮肤还算完整,翻过女尸的手看向腕间,果然与林君然在相同的位置有一颗红痣。
林涵湘抚过那颗红痣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再按耐不住倾泻而出的悲伤,俯下身抱头痛哭起来,“长姐!”
林少君也无声地流着泪,沐子英叹息着将她搂在怀里,一面顺理她的气息,一面安慰她。
不远处的屋顶之上,火焰带起的烈风吹得长身玉立的人衣袍猎猎作响。南明韫望着林涵湘哭泣的模样,握紧了双拳、克制着自己现身的冲动。忽而移过视线,遥遥与沐子英对上目光。沐子英的目光中含着警告与质疑,南明韫不作理会,转身踏过砖瓦,飞身离开了。
有林涵湘与林少君作证,皇帝也信了那名看不清面貌的女尸是林君然。林涵湘那日回了齐王府便似失了魂魄一般,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呢喃地说着胡话,一时念叨着“长姐”,一时唤起“君竹”,眼泪打湿了枕畔,祁求着神佛“别让他们死去”。
萧望不意林君然身死对林涵湘的打击竟如此之大,见林涵湘体温愈发攀升,请旨将何长安请入府中为林涵湘诊治,随行跟来的还有南明韫。
萧望见到南明韫时有些诧异。南明韫解释,“陛下遣微臣而来,一是看望王妃病情,二是针对定国公府走水一案,若王妃能醒转,有些事情须得询问她。”
萧望点了点头,叹气道,“涵湘如今昏迷不醒,怕是不能为南千户提供什么讯息。”
南明韫意有所指道,“如此就是最重要的证明了。”亲人发自肺腑的伤情,是证明一个人是否真正死亡的最佳证据。
何长安为林涵湘扎了退烧针,喂了药,守了她一个上午。待到午间,林涵湘便清醒了过来,望着坐在不远处的何长安一时还不知今夕何夕。
何长安见她醒转,连忙上前摸脉,欣然说道,“总算缓过来了,可将我们吓坏了。”
木香将林涵湘扶起喂药,林涵湘不问自身如何,反问其他,“长安长姐她还在吗?”
何长安有一瞬脱口的冲动,按下后情绪叹道,“表姐在天有灵,必然也不愿见你如此自苦。”
林涵湘听他所说,倒是未再爆发情绪,静默片刻后问他,“纵火之人是受谁指使?”
何长安见她神色冷静下来,便道,“是隋王。我在昭阳殿中听见,是因为有人与隋王说表姐所怀的孩子不是隋王的骨肉,才使隋王怒气上头做下恶事。”
林涵湘拢起眉头,半晌却是突然闷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捂住口不住咳嗽起来。木香倒了一杯茶给她饮下,她顺过气后,悠悠叹道,“我已记不太清母亲的音容,但长姐温柔抱着我们姐妹时的神情却是了了难忘。这一世有这般父母,长姐便是待我最好、最关心爱护我的人。”她眉目不动,眼神无波,语气淡然仿佛在诉说无关己身的故事,“我们还约定了,待回了北边,要一块去草原上驰马。”
何长安安慰她一番,到底不宜久留,走出房门时见同来的南明韫正望着青空出神,连他出房门都没有注意到,上前拍醒了他。
而屋内,木香担忧地上前蹲下,握住林涵湘的双手,目光盈盈地仰视着林涵湘。林涵湘对她轻笑,“不必担忧我,方才的话也不是说给你和长安听的。”
发生如此恶事,皇帝必然要给定国公一个交代。恰此时,辰州也正传来了消息,北镇抚使梁骞言确实在郊外的深林内探到了隋王所养的私兵,并随信附上了军营的图纸。隋王练兵不久,尚不足一万人马,搜罗来的这些人也只知道他们是来当兵的,也是被梁骞发现之后,他们才知他们销了原来的籍书后竟未被纳入军籍。
而前往襄阳的金羽卫也自隋王府中搜出了一件惊世之作,正是天和帝晚年时所作的木雕作品——明月照心。此物是为成太后所作,皇帝登基后暗中命人销毁,谁知竟是被藏在襄阳隋王府中。
几件大事一并发作,皇帝早已有所准备,湖广的消息一传来,他便命南明韫领金羽卫抄检隋王府,而隋王则被投入昭狱。这一消息是方皇后特意透露给成太后知晓的。
成太后知晓此事后,不顾宫殿门口拦阻的侍卫,以发簪抵住自己的喉间,似发狂般喊道,“让皇帝来见我!让皇帝来见我!否则我当场自尽,你们也必然落个失职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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