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拜祭

在皇帝看来，方乔馨终究是诞下了皇长孙的功臣，因此即便如今太子未继任大统，皇帝仍是特许将太子妃葬入皇陵的区域。

        光王萧显陪葬于皇帝为自己所留的惠陵，与方乔馨的陵寝相距不远。林涵湘他们去拜祭过萧显，顺道可以去看看方乔馨。

        萧玉瑶方才满月，按理说这么小的孩子不该带来陵墓之处来，但王令贞仍是执意将她抱来了。吴贤妃先时劝说她道，“郡主年幼，万一冲撞了什么，惊扰到了魂魄，可如何是好？”

        王令贞谢过她的关心，平静说道，“她自出生后，她父亲还未见过她，于情于理她都该主动去拜见她父王。娘娘所虑也不无道理，妾身特意从千真寺求了一枚平安符为玉瑶镇魂。再者，有她父王冥冥之中相护，有什么邪祟能近她身呢。”

        吴贤妃自觉是好意相劝，被王令贞顶了回来，心生不满也不再管这事了。

        王令贞虽将萧玉瑶抱到萧显的墓前，到底也是精心防着不叫她吹了风着凉。她在萧显墓前絮絮说道，“如今父皇怜惜我们孤儿寡母，日子倒还过得。可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玉瑶若是个男孩，将来做一个富贵闲王也就能安稳一生。可她偏托生成一个女孩，还没有父亲做靠山，将来婚娶怕是只能由人摆布。

        林涵湘站在她身侧，轻声说道，“你若是得空，就多带她去拜见陛下和贵妃娘娘。他们若喜欢郡主，眼下的日子便能好过。将来若得眷顾，能早些定下一门婚事，也免去她和亲之苦。”

        王令贞忧心之处便在此，闻言点了点头。

        林涵湘是与王令贞同来，她们到时萧斐与成流云已在。萧斐跪在萧显墓前，早已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而泪流不止。

        王令贞冷着一张脸道，“四弟还是保重自身，再有下次可没有另一个好兄长为你挡灾了。”

        成流云跪在萧斐身旁，张口欲解释，但被萧斐拦下。萧斐哽咽说道，“三嫂的好意，弟弟心里明白。我若是早听三哥的话，远离这些是非，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悲戚了。这一切原都是我的错。”

        萧斐只言自己的过失却不言其他，王令贞虽有失望，但也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纠结，便没有再言辞逼问他。

        他们祭过萧显，便驱车往方乔馨的陵寝而去。

        今日倒是凑巧，他们到时方乔馨的墓碑前同样已立着两人，正为她炷香。还未走近，只见着其中一人背上的银枪，林涵湘便知是南明韫与他的侍从。

        萧斐率先开口招呼，“南大人怎会来祭奠皇嫂？”

        南明韫转身先看过林涵湘，才回答他的问话，“方大哥不能亲来，宝仲又还在病中，微臣才想着替他们来为太子妃娘娘上一炷香。”

        方青衣在众人眼中已是死去之人。萧斐等人是心有戚戚，林涵湘却是知道方青衣还活着，“逝去的人是再无知觉，活着的人却必须承受失去亲人的悲伤。方孟玄为这个妹妹付出良多，若是他还活着，才是最痛苦之事。”

        在场其他人与方乔馨交情尚浅，祭奠过后便先回了马车。林涵湘道，“我与她也算有些旧情，让我再与她说几句话吧。”

        待其他人都走后，只余林涵湘与南明韫两人。

        林涵湘忆起当日册封太子妃时方乔馨踌躇满志的模样，今只空余一座坟冢。她望向南明韫，道，“志气再高又如何？她用她的命证明，萧氏皇族已经无药可救了。”

        南明韫侧目凝视着林涵湘，问道，“所以你这是趁势劝我们降归于你。”

        “我若要劝服孟玄，自然是说与他本人听。至于你”林涵湘回视于他，淡淡笑道，“先时是我误解，其实根本没有人能降得住你。”

        “方大哥放不下的便只有方姐姐。太子以己度人，自以为牺牲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但无论方大哥还是宝仲，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方大哥偏向你，已是注定的事。”南明韫低笑一声，“你若能释出足够的诚意，要我一心为你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南明韫究竟想做什么，林涵湘还未知晓。而南明韫对她索求什么，到如今她也不可能毫无所觉。但她只能轻叹息摇头，“可惜你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你。”

        南明韫直视她的双眼，一瞬不瞬，直至林涵湘颤动着双睫避开他的视线，他才复又笑道，“你想要的，难道他便能给你吗？墙垣上有了裂痕，还能拿灰土去弥补；心上若生了裂痕，你还能拿血肉去补吗？你的心早就已经动摇了，你却不能正视你内心的期盼与渴求。今日你若弃我而去，来日你必会后悔。”

        林涵湘抿起嘴唇，因被他看透心思而着恼。有些事确是按她原本期望的轨迹发展，但人心果然是最不可控的，行至此时她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不忍，亦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此生既然无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狠下心来不再看他，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南明韫跟在她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似是回到了多年前，他为她的明媚笑容所吸引，被她一把拖出泥淖，又跟随着她的步伐第一次踏进定国公府的大门，那是他从前未曾接触过的世界。那时他以为，只有当他也站在定国公的地位时，他才有能力保全自己的亲人。

        然而权势显赫如定国公、如沐子英，也护不住自己的妻女。

        若不能天高海阔、江湖自在，或许唯有站上至高之位，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南明韫心知，林涵湘必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谋求之事并非是脱身皇宫，而她舍不下的无非是旧人旧情，是过去二十年累积沉淀的深缘。

        可是那又如何呢？沐子英空占着那二十年的旧缘，为着他心中的“忠心”，竟能忍受夺妻丧女之恨，那林涵湘又能忍受几次心中的失望。他兀自深陷于忠与义的魔考，不过是一步一步将林涵湘的心向外推，最终他什么都留不住。

        沐子英，他早已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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