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舟

翌日清晨，用过早食后，沐子英便命人将方青衣搬到马车上，林涵湘与他同乘马车方便照看他。

        林涵湘只见到南明愈而未见南明韫，便知南明韫是不想以现在的面目对上沐子英。

        南明愈干脆也挤上了马车。沐子英见状眉头紧蹙，但见林涵湘并无不赞同，便也缄默不言。

        南明愈上车后便对林涵湘嘀咕道，“原本昨日我就想与姐姐说的，只是回来见姐姐喝醉了酒，我便没有打扰。姐姐给我的那枚玉佩被国公爷拿走了，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还了。”

        林涵湘轻笑，“无妨，我回头自己去问他讨回。”这确是小事，林涵湘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事，“他昨日是趁着休沐才出城，今日若不能出现在御前，可不是会引得皇帝猜疑。但他先前面皮已损，该如何进城？”

        南明愈“嘻嘻”笑着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将我的家伙什都送给他了。他昨夜便已离开，现在应当已经在皇帝跟前了。”

        南明韫此时确实已在皇城之内，他跪在皇帝跟前请罪，“微臣去时只见弃置且破损的马车，车身上插着箭矢，现场留有血迹、打斗与马蹄跑过的痕迹。微臣斗胆猜测，除了那名马夫应当还有其他刺客埋伏。”他见皇帝已是铁青了脸色，猜想皇帝应确实不知晓有人欲对林涵湘下手，便接着说道，“但现场并不见齐王妃身影，微臣猜测王妃或许成功脱身，便自作主张，命梁郃带人搜寻陵邑周围。”

        皇帝神情有些恍惚，不觉又想起了数年前何宸妃去世时的情景。何宸妃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中，心中惦念之人除了皇帝，便是她的孩子，“妾身与陛下的孩子，遗憾未能养住。这一生未能为陛下养下一儿半女，是妾身愧对陛下。可除此之外，每每思来，都觉得对不住妾身的三个女儿，未能尽到为母之责。”

        皇帝稍显颓丧地吩咐道，“你可再多派些人去找寻，务必要找到涵湘。她可是”涵湘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

        一旁的福得深怕皇帝又似先前一般受惊昏迷，连声劝道，“王妃自幼跟随国公爷习武，奴婢相信王妃定然能吉人天相。陛下万须保重龙体啊。”

        皇帝这一日都在为林涵湘而忧心，政务也暂时都放下了。直到临近午时方才等到确切的消息，“靖国公亲自护送齐王妃回来了。”

        皇帝虽心下疑惑沐子英怎么牵扯入此事中，听闻林涵湘平安无事的消息仍是欣喜居多，“快快将他们都宣入宫中，朕要亲眼瞧见涵湘才行。”

        南明韫就站在皇帝身边，望见林涵湘与沐子英并肩行来，相貌与气度瞧着便十分登对，二人之间似有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南明韫低垂下眼，正巧避过了林涵湘一瞬扫过的目光。皇帝兴奋地扶起林涵湘，关切问道，“朕听闻你遇刺之事，一直颇为焦急，万幸你得子华相救而平安无事。说来，你是如何脱险，又怎会遇上子华？”

        林涵湘叹道，“妾身到底学过武艺，制住一个马夫还不在话下。原本妾身是想捆了那马夫便回转，岂料林中还有弓箭手埋伏。他们在暗，妾身在明处，不得已只能逃命为上。妾身是想着陵邑去到京卫营更近一些，因妾身先前偶尔会去探望少君，倒认得京卫营中几位千户，想着也是可信之人，便前往求援。”

        沐子英颔首，接着说道，“臣当时恰在营中，才能及时带人去救援。”如今马夫与刺客都跑了，这个问题纠缠无益，他便顺势提起另一件事，“除了表妹，臣此次还救回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是福建布政使司左参议，方孟玄。”

        方青衣如今还起不得身，是被抬进皇宫的，陪同的自然还是南明愈。南明愈恢复了伪装，果然是与南明韫一般的审美。他向皇帝请安，皇帝还玩笑一句，“你们兄弟二人相貌颇像，就是你这弟弟不如你收拾得干净，瞧着便不如你年轻。”

        南明愈陪笑一场，便说起正事，“微臣是一年前调去福建水师，此次水师演武本是绝密之事，海盗胆大包天前来劫船，却似早已知晓舰船的路线，必然是早已与官中之人有所勾结。”

        皇帝心下震惊，面上还不显，问道，“若当真如你所言，布置如此深广，难道只为除去方卿一人？”

        南明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几年间周将军在福建重组水师，目的是为了抵御海盗与倭寇的侵扰，也是为福建重开海禁保驾护航。此举是为打击水师，未尝不是对海运这一块下手。”

        南明愈说话比南明韫要直接得多，他既无证据便敢直接怀疑到福建一派官员的头上，皇帝看似温和亲切也忍不住对他皱了眉。

        方青衣以巾帕捂住口，轻咳了两声，“陛下容禀，自我朝重开海禁，每年从海外收来的朝贡数目都颇为可观。但陛下可知，实际能进入国库的数目尚不足总数的十分之一。”

        皇帝十分震惊，不禁反问道，“方卿此言可能做准？”

        方青衣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簿与几封书信来，“这是微臣这两年调查并记录下来的数据。从前朝廷虽明令禁止与海外的贸易，但福建一地的官员与富商私下都有合作进行私贸。自开海禁便有许多外地的商人往到福建来，分去了本地商人不少利益。于官衙而言，海运带回的利益上缴给朝廷的赋税是小，但大头都落在了顶头几位官员的私库中，底下人分不着好处，才会想要从中作梗，欲使一切恢复到从前之态。”

        皇帝此时已由惊转怒，重开海运所能带来的利益是肉眼可见的，皇帝对于福建上缴的商税一向满意，因此一直十分信任布政使白宁举。此刻他却是如被人一掌扇在了脸上，气得脸色通红，“除此账本之外，爱卿可还有其他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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