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饯行宴微醺有人接
林乐时先接了话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别丢人了,人家拿你当厨子呢!”
那人轻叹一声,“我亦不知为何,叫个天天想吃这想吃那的家伙,扰得日日都得去厨房看看菜。”模样烦忧。
“许是这几日,那人吃得不错,是以便不再问了么?”李岩收敛了笑意,温声开口。
林万宗抬眸,悲戚的瞧了三人一眼,又叹一声,“算了,你们个个不离娘子,哪里经历过相思之苦呢?”
张载明清了清嗓子,“这‘相思’二字,我还是有些体会的,自见过你嫂子一面,日日心惊胆战,怕叫人抢先去提亲,那几日大约就如你这般。”
林某人来了精神,雪亮的目光落在张载明嘴上。
“不过,小弟呀,你那大约是一时习惯改不过来,因而这几日常常惦记,并非相思。”
此话一出,这人一怔,仔细思忖,顿了顿道:“大约有理。”
场面安静下来,苏岱开口打趣,“想来你惦记的不是那寄花笺的人,是盼着有人问你三餐吃什么罢。”
众人轻笑,林万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菜备下了,马上就来。”
没一会儿,店里的小二陆陆续续上齐了菜,留几人相谈。
“今日约在此处,是有件事要说”,李岩声音平静,不带情绪,“我与苏岱,要去一趟泰都,归期不知。”
林万宗与张载明夹菜的手忽地收回,微微愣了愣。
“何日启程?”张载明正襟危坐道。
“后日。”苏岱打量一眼二人,吐出二字。
林万宗垂眸看手,“怎么不早些说呢?”
“你二人知晓了,约莫要撇了家中事,随着一道去,我二人办完事就回,日后仍有机会,莫要担心。”苏岱说得不疾不徐。
小表弟闷头吃菜。
四人从来默契,你说起往事我便听,你未提起我闭口不问,意见相同则应和,相左则和而不同,这般关系总是舒心的。
“早知是饯行宴,我该多备些菜的。”林万宗有些委屈道。
李岩浅笑一声,“吃罢吃罢,瞧你那想心事的模样,可是有两天未好好用饭了?”
气氛和缓下来,推杯换盏,慢饮小酌,不觉浓墨铺天,各自散去。
心中有事,只觉酒味甚淡,是以多用了些,自茶坊出来,热风一吹,倒有些上头了。
苏岱才往外走了两步,隐隐听得一温婉女声轻唤自己,“苏岱,在这呢。”东转西瞧,只觉晃得厉害,抬手扶额,将将站稳,右胳膊便被人轻轻拽了拽。
正是印之,女子嗤笑,“怎么醉得厉害,都瞧不见我,问叶唤了你好几声,我又唤了几声,光见你转圈了。”
男子勾了勾嘴角,笑道:“大约是有些醉了。”
问叶刚想伸手扶他,却被人拍开,“我不要你扶。”
这般模样,印之忍俊不禁,细声哄道:“我搀你,我搀你,可好?”
那人忽地咧嘴嬉笑,“你怎么来接我了?”
“今日天阴,不知会不会下雨,我记着你的话,自然不能叫你羡慕旁人有人接。”女子蓦然轻笑出声,“雨是没下,却瞧见你这番模样,算是意外之喜了。”
闻言,苏岱停下脚步,抬手拨开女子的搀着自己的手,印之不明所以,只见那人低头打量自己的袖口,“今日不想牵袖口,想牵手,行么?”
问叶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男子眼眸清明,瞧不出半分醉意,印之与他对视一眼,伸手牵了苏岱。
五指相扣,并排而行。
薄云遮月,悬于上空,风吹云散,露出一弦新月。
“那日你说怎么敢叫月亮作陪衬,我想了想,应当是月与你我共成全。”苏岱攥着女子的手,轻轻道。
印之莞尔,抬眸瞧一眼新月,“嗯,你说得有理。”
薄酒助眠,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早起时,苏岱有些头疼,见印之已梳洗过了,屋内小桌上摆着托盘。
察觉动静,女子转过身,“桌上那茶是缓解醉酒头疼的,漱了口过来喝。”
上午闲过,无甚可提。
用过午膳,印之想起念戏排号一事,暗自蹙眉,唤了桃枝过来问缘由。
“怎么总是缬草,香附念呢?”
桃枝凑到女子跟前,道:“姑娘,那吴妈妈自己不识字,不愿叫手下的人多平白多份银子,是以无人排号。缬草,香附二人原是二夫人房里过来的,例钱不在咱们院里,所以才…”
“既是这般,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印之有些不乐。
桃枝不知她会这般生气,心虚道:“这一月姑娘看账册忙,拢共也没听几回,是以我便没回。”
“桑枝呢,她怎么也不说?”
桃枝讪讪应道:“她寻了吴妈妈理论,叫人好一顿抢白,说得难听,这几日气病了,不敢叫姑娘知道。”
印之闻言,顺了顺气,站起身来,“领我去瞧瞧桑枝。”
才至廊下偏房,隐隐闻得一股药味,桃枝推门,只见桑枝歪在炕上,面色白得厉害。
“姑娘怎么来了?”说着颤颤巍巍要起来,印之拦着了。
“吴妈妈这事你别管了,过会儿我与她讲,这几日好生歇着。”说了这一句,又转向桃枝道:“你去叫方大夫,隔两日便来瞧瞧。”
……
今日院中日头大,晒得人睁不开眼,问叶遣人搭了个凉棚,印之坐在里边用茶,外面站着几排丫鬟小厮,吴妈妈领头。
“叫你们过来,只为一桩,前些日子提的,那念戏的规矩。”搁了茶盏,捋捋衣摆,冷冷道。
以恶治恶,功用不大,眼下自己的法子未必聪明,不过,暂且先缓它一阵。
印之抬眼瞧瞧吴妈妈,此人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不觉好笑,“知道你们有人不识字,因此心生不平,是我考虑不周。”
“今日便废了这个规矩,我要听时,自从外头找人,不过”,女子若有所思,顿了顿,“我在咱们院里备了个教书的女先生,若有空闲想识字的,可以试试。”
日头毒辣,呆在凉棚亦觉不爽快,印之用手帕扇了扇,起身要离开,末了在吴妈妈跟前道了句,“记得去学。”
女子转身离去,吴妈妈老脸一红,她原只是性子泼辣了些,底下人总怕她,不敢反驳,时间一长,愈发没了遮拦,张狂起来。
今日主子留了面子,自然没有不领情的。
……
翌日中午,苏府门前,小厮三三两两往外头马车上装东西,李岩带着书童,牵着一匹矮马,从西街过来。
稍待一会儿,将东西搬至车上,才见苏岱慢慢悠悠地从里头出来,手里摆弄着一流苏扇坠。
“你个惯爱磨蹭的。”李岩瞧着那人,无奈道。
苏岱扬了扬眉,有些吊儿郎当道:“急什么,急什么,来得及,马快些,戌时之前也能到了。”
问叶打起帘子。
“岩兄,请吧。”
车马方行,苏岱不觉想起印之出门前午睡还未醒来,用膳时虽说提了一嘴,醒来自己已离家,她大约会不习惯罢。
起先,苏岱还与李岩闲聊些泰都安排,谁想愈说那人愈发紧张,不好多聊,二人便闭目养神了一路。
将至泰都城门,李岩忽地开口道:“岱兄,我有些后悔了。”
苏岱无奈一笑,“晚了。”
城门口,问叶递了文书,那侍卫摸了摸封面,打着灯仔细瞧了半天,与旁边那人交换了个眼神,将东西递回,这才放他们入城。
一行人自城门往苏岱在城郊的私宅去了。
甫一进门,却有人已在此等着了,苏岱与李岩皆是一怔,而后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老师”“陆先生”。
这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哈哈大笑,“知道回来了?”
“老师,学生有话讲。”苏岱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此人,朗声道。
“今日,不听,我来此不为找你。”天气虽还不到盛夏,夜里亦算得上热了,然而,这说话的语气叫人以为身在腊月。
而后朝着苏岱身旁之人,淡淡启唇,“李岩,你父亲要我带个话,入了城便回家瞧瞧。”
李某登时心头一震,强作镇定,面带笑意,“陆先生,晚辈知晓了。”
那人分明少年模样,瞧着比苏岱还小些,却已是长辈了。
“好,金环之事不必介怀,世事总有得有失,只不过有得者与有失者未必是一人。”声音沉稳,不配他样貌。
说罢甩袖而去,留二人愣在原地。
稍微回过神来,才叫下人收拾东西,预备膳食。
“岩兄,你何日回家?”苏岱拈了块茄子,问道。
李岩闷头扒饭,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慢条斯理擦了嘴,“原做好了准备,不知为何,听人递了个消息,眼下又不敢了。”
“那便先缓缓罢。”那人随口应了。
用过饭,二人一道归置行李。
李岩慢悠悠打开包裹,取出一封信,坐在炕上,颇为郑重地瞧起来,不觉面色凝重,眼中含泪。
苏岱好奇一问,“这是怎么了?”
“金环说,与我装了三封信,一日拆一封,三日后便会有新的送来,如此才好日日都能见字如面。”说着抬袖擦了擦眼角。
一旁的苏岱心口不知为何就忽地被东西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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