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谋策定乱
是勋喷完曹髦,但觉心胸为之一畅,气也消了大半,就此得意洋洋返回家中。曹淼领着儿女们前来迎接,一别半岁,夫妇再见,难免热泪盈眶。是郯快要四岁了(虚岁),满地乱跑,一刻都不得安静,然而是勋还是要指着这熊孩子对是复说:“汝弟较汝少时,恭谨多矣。”
那怎么着也是曹淼这活分大小姐教出来的呀,怎么着也是长在洛阳城内的呀,比打小跟着他娘管巳,长在城郊别业,跟放羊一般半野生的是复,自不可同日而语。
是复微微而笑,没去接老爹这碴儿,只是恭身禀报说:“尚有一喜,当告大人——公主已有身矣。”
山阳公主是前几天才刚检查出来的,已有三月身孕,是家为这事儿都快乐翻天了,专等老爷回来好大会宾朋,摆宴庆贺。是勋闻报,朝公主微微一笑:“实大功也——可曾禀报太皇太后否?”山阳公主双颊微红,垂着头说:“尚未。当先报阿公知道。”
是勋说好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你们赶紧派人去把这事儿禀报卞太后,让她也开心开心。至于设宴庆祝嘛——“先帝薨逝未久,不可办宴,但通告亲朋,谨受其贺可也。”
他表面上挺开心,其实心里想:老子还没到五十呢,竟然要当祖父了……这心理一时间可真转变不过来呀!
随即关起门来,是家人先欢聚一场,饮酒庆祝——也把桓范等心腹门客都召来与宴。席间曹淼提醒是勋:“阿云将笄矣,当预择良人婚嫁。”是云飞红着脸,当场就逃走了。是勋掐指头一算,啊呀,昔日围绕膝前之幼女,如今虚岁也已经十五啦——你说孩子们咋都长得那么快呢?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是雪自嫁夏侯威以后,除非逢年过节,也不会再返家看顾爹娘。曹淼往往想起来就会叹气,是勋也不禁黯然。此时男女之防、儒教束缚远不如明清时代,但理论上闺女嫁出去,那就算别家人啦。没有见天儿往娘家跑的道理,即便此次夏侯威跟随是勋远征,是雪独守空闺,夏侯家也不肯放她回娘家来长住。
眼瞧着是云也要就此远离爹娘,是勋不禁暗中叹息。
要说此次远征西蜀。麾下名将众多,所以是勋带着俩弟子——夏侯威、田彭祖——基本上没得着什么立功的机会。为此他才将二人留在了蜀地,把夏侯威托付给曹真、田彭祖托付给司马懿,继续历练,光把弱冠的子义给带了回来。是勋这会儿就忍不住琢磨啊,若等夏侯威回返洛阳,自己就煽动他“分爨”,离开那个大家族,跟自己闺女小两口单过,或许是雪省亲的机会能够略多一些吧。
他跟这儿低着头想事儿。曹淼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丈夫何所思耶?云儿可有所托?”你是在考虑该把闺女嫁给谁吗?是勋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淡淡一笑:“尚幼矣,且再商量。”
终于宴罢而散,是勋带着是复、桓范来至书斋,把今日陛见之事跟他们一复述。是复大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如是,则中书在握矣。”桓元则却微微一皱眉头,拱手询问是勋:“主公胡不使天子远崔琰耶?”你干嘛不趁机除去崔季珪这个小人?
是勋笑道:“小人安可成事,反显吾心狭。”一则崔琰怂恿曹髦续行曹操旧命。夺我太尉衔,这事儿只是你们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二来我已经把天子骂得够狠啦,见好就要收。不能没完没了——堂堂是宏辅朝个小小秘书舞刀弄枪的,反倒让别人以为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桓范双眉仍然不舒:“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人不除,终为后患……”是勋摆摆手说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提防着崔季珪的,但现在还不是除去他的最好时机。且等一段时间,待我彻底掌控住了朝政,这会儿的事情大家伙儿也接近淡忘了,那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轰他回家。
小皇帝曹髦的动作倒是挺快,或许也包含着群臣相与配合的因素在内,是勋返回洛阳的当晚,王朗就递上了第三份辞呈,然后翌日一早便得通过。随即曹髦下旨,拜揭阳郡公是勋为中书令,使即刻赴中书台议政。
魏朝的三省三台与原本历史上隋唐的三省制不尽相同,也与魏公国初建时有异,政权的核心乃在中书。中书令实为首相,“掌军国之政令,制诏行文,缉熙帝载,统和天人”,简洁而论,有后世立法机构的雏形。中书立法,尚书统十二部行政,御史监察,其实更有点儿象后世的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
当然啦,这三权是在皇帝这个超脱于国家法律法规之上的奇特个体统辖下分立的——这是封建时代绕不过去的坎儿,是勋制定官制的时候,也不可能脱离时代局限性跑得更远。
这三省属外朝,宗正寺、秘书监、门下监则属内廷——不过内廷的权力比东汉时期那要萎缩多了,勉强可比西汉武帝初设内朝之时。宗正负责皇族事务;秘书顾名思义,为天子的私人秘书和顾问;门下总统宫廷事务,也包括管理侍从之臣。内外朝的联系主要是通过秘书和中书来完成的:天子有旨,秘书草拟,中书审核,可以通过,也可封驳;中书有旨,秘书也要先过一道,征询天子的意见。这既是内外朝的互相制约,也是皇权与官僚体系的相互制衡。
其实按照是勋的本意,后一条根本可以不设,但那就真正跟后世的虚君立宪差相仿佛了,即便曹操不是枭雄是圣人,他也绝对不可能同意……
话说曹髦之所以匆匆便命是勋上任,一是封堵群臣进谏之口,二是为了尽快对关东的乱事拿出应对方案来。是勋亦知此事不可缓也,所以接诏之后,就急急忙忙乘车赶往中书台。
等到了一地方一瞧,嘿,只有小猫三两只,都扯着脖子等能主事儿的人过来哪。
且说曹操暮年,或许为了抑制相权,或许为了培养新人,把三台旧臣换了好几轮儿。是勋接任中书之前,宰执六相分别是:中书令王朗、尚书令华歆、御史大夫桓阶、中书左仆射刘先、尚书左仆射卫觊,以及御史中丞辛毗。这些个都是成熟的官僚,对于机构运作和政令施行颇为熟稔,但若遭逢大事,可就未必顶得起来啦。况且如今华子鱼还在操办曹操的葬礼,不在都中……剩下那些,就都等着是勋过来拿主意哪。
是勋也不禁苦笑,便命小吏:“速请贾光禄、刘资政前来共议。”所谓“贾光禄”是指光禄大夫贾诩,“刘资政”是指资政大夫刘晔,都跟原本是勋似的,光挂着一个上卿的勋职,以备顾问而已。如今讨论军国大事,是勋觉得跟刘先他们压根儿没得谈——也就桓阶勉强够资格而已——所以啊,还是找那俩足智多谋的家伙过来谋划吧。
趁着那二位来之前的空隙,五位宰执研究了一下日常工作中出现的某些小问题,大致为是勋离京日久,先让他熟悉一下情况。同时也向是勋汇报关东乱事的最新情报——其实比是家情报网所获,也没多什么更详细的内容。
等到贾、刘二人赶到,是勋邀其列坐,这才谈起平乱之事。贾诩就说啦,多郡告变,历阳王谋反已无可疑,但其余三王是否有参与叛事,尚未可知也——因为距离遥远,所以消息传递迟滞,目前情况极不分明,恐怕难以拿出什么应对之法来。
刘晔也说:“要在遣使往觇虚实,并命将塞其西扰之途也。”
反复商议,最终决定派中书侍郎陈矫前往庐州、监察御史高柔前往兖州,探查情况,同时派遣左将军乐进率军进驻中牟,后将军于禁率军进驻颍阴,以塞通往兖、庐之道。
曹魏名将,部分跟随是勋伐蜀,其余分守各方,现在都城里能够拿得出来的大将也就乐、于二人了——李典故世不久,许褚要守护禁中,不可轻动——二人都只领自家部曲出京,等到了驻地再召集周边郡县兵马,一则防止乱军向洛阳挺进,二则为将来集兵进剿预作准备。
是勋本人觉得,曹冲他们闹不出多大事儿来。原本的“七国之乱”,那时候藩国规模多大啊,如今才不过各拥一郡而已,四王四郡,即便全都闹腾起来,那全中国一二百个郡哪,小大之比绝对明显。再说“靖难”,朱棣之流本就是御边的“塞王”,手下兵强马壮,就这样还数遇艰险,差点儿被朝廷大军给平了,曹冲之流如何可比?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曹冲不是傻子,他既敢起兵,必有后手,再加上伊籍足智多谋,谁知道是否别处还有呼应者呢?倘若都中即有其党羽,趁着大军往剿之际掀起祸乱,中心开花,那麻烦可就大啦。故此都内禁军都暂不调动。
确定了基本方略以后,那就得等更准确的情报传递过来,才能命将进剿。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午后,众人方始散去。随后是勋又办了半天的公,等返回府中,天色都已经漆黑了。
一进门,是复接着,便即禀报:“辅国来拜。”是勋闻言不禁一愣:曹洪?他来干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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