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伤惨重

　　泠九香瞥见那人脸上可怖的笑容，心中一恸。
“糟了！莫非……”
“船长！”�6�7无邪远远地唤她，泠九香回过神来，只见一个倭撅人正举着刀砍向自己，而她一刀挡下，又抬脚将他踹开。
再回头去看那个刀疤男，已经无影无踪，但她分明听见对面那座岛上传来一阵怒吼。
“中原人，你们都给我死吧！”�6�7
�6�7说罢，对面整座岛在一阵巨响中訇然倒塌。而经过海峡的数艘战船，包括永深号在内，都被岛上因为高山断裂而滚下的巨石砸中，恰巧此时，永深号上有人点燃了信号弹，乌泱泱一团废墟之中，红绿交错的烟火冲上云霄……
五人久久无法回神。
那个倭撅海兵为了和他们同归于尽……把整座岛都炸了！
�6�7泠九香目眦欲裂，只因她亲眼看见李烨抱头蹲下时狼狈的模样，以及巨石之下的横飞的血肉。
�6�7“总督！”无邪和几个船员眼见永深号和几艘战船在顷刻间被砸个稀碎，再也无心战斗，冲到岸边齐声呐喊。
无邪呆呆望着一片狼烟的海平面，“总督他……弟兄们……”�6�7
泠九香疯一头扎进海中，疯一般扑过去，半个身子没入海中。三个船员回过神来，马上游过去，拽住她两只胳膊往回拖。
“李烨，我要去救李烨！”她扭着身子挣脱，哭喊道。
“你不能去，岛上还在落石，你现在去只会白送性命。”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体的滚石都猛砸下来，这一回，五十艘战船皆无法幸免，霎时间被砸得稀烂。破碎的木质船体上血点斑斑，散落在一望无际的沧海之中。而巨石滚落后海潮扬起巨大浪头，把泠九香和三个死命扯住她的海盗一起冲回岸上。
泠九香浑身湿透，碎发紧贴额角，面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她目光直直看向海面，摇着头低喃：“李烨……李烨……”
“总督只怕是凶多吉少。”
五人喘着气，渐渐平静下来，却神游一般，全然没有察觉白衣人在靠近。
他们输了吗？泠九香脑海中萦绕着这句话。纵使赢了又能如何？李烨已经不在了。
�6�7爆炸结束后，对面岛上的山体虽然不再落石，但是沙滩上一片废墟，海中血红映衬天边红霞，美得近乎残忍。
泠九香忽然大叫一声，双目猩红，暴跳而起，几刀杀掉身旁几个白衣人，又冲上他们的最近战船，几下踢开船上的倭撅人，对岸上的四人大吼道：“快开船啊，去救总督他们！”
众人回神，纷纷登上战船，舵手忙不迭地驾驶船只。两岛之间距离不远，驾驶战船不过几分钟便到了。泠九香跳下船时，脚底板一震，头顶居然又有巨大滚石砸落。
无邪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在沙滩上滚了几圈，撞在船的废墟上。泠九香没顾上道谢，艰难地爬起来，徒手扒开废墟寻找生还者。
�6�7他们扯着嗓子急急喊道：“有人活着吗？”
“底下有人吗？”�6�7
另外三个海盗船停靠岸，也急急冲过来一边挖开废墟一边狂喊。
�6�7泠九香和无邪没命似的挖，直挖到双手鲜血淋漓，浑身大汗仍不停歇，直到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神智才被扯回现实。
“阿九……”
她一震，徐徐看向废墟里。
“是李烨，是他的声音。”�6�7眼中热泪几乎喷涌而出，泠九香和无邪忙朝他声音的方向挖掘，同时嘴里不断念叨。
“再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就……”�6�7
三声惨叫骤然响起，三个海盗的人头应声落地。
泠九香和无邪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和他们缠斗的倭撅兵纷纷驾着战船涌上此岛。方才一场恶战，他们的同伴有的被火炮炸死，有的死在泠九香刀下，但他们并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只一心杀敌，红着眼朝泠九香和无邪冲过来。
�6�7泠九香拔剑挑起废墟上几块长约一两米的木板，飞身回旋踢向敌方。
“无邪，你接着挖，我来挡住他们。”
倭撅人一齐涌上，泠九香接连踢开几块木板，渐渐体力不支。
泠九香大口大口喘着气，情急之下，她瞄准一个看似是将领的倭撅兵，一刀刺进他腹部，又硬生生拔出，倭撅兵吃痛愣神之际，她把长剑悬在他脖颈之间。
“都不准过来！”�6�7她大吼一声，猩红双目中恨意勃发。
她知道这些倭撅兵未必人人都能听得懂，但她如此举动，意图昭然若揭。
�6�7剑身已没入将领的喉头半寸，泠九香死死禁锢他脖颈，一字一句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她�6�7忐忑不安地看着身前数十米开外密密层层的倭撅兵们。泠九香已然穷途末路，否则明知道倭撅人薄情寡义的她绝不会用这种方法脱险。
�6�7她扫一眼身旁，无邪仍在拼命挖着废墟，露出李烨淌着鲜血的上半身。
就差一点点了，她要尽量拖延时间，让无邪救出李烨！
�6�7思及此，她面露凶光，阴狠道：“我早知道你们倭撅人残忍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现在呢？”
�6�7好在泠九香赌对了，她手里禁锢的人似乎恰巧是倭撅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余倭撅兵人数虽多，但始终踌躇，不敢上前一战。
然而还未等泠九香暗自庆幸，她手中的将领忽然扯开嗓子大嚷：“别管我！杀了他们！”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泠九香被唬了片刻。
“杀了他们！”�6�7他再次声嘶力竭地喊，“谁能把我和这个女人的人头一起割下，赏白银万两，亩地三千！”
话音刚落，倭撅兵们跃跃欲试，而泠九香身侧突然一声闷响。
李烨从废墟里撑着身子探出头来。
“李烨……”�6�7泠九香看向他。
他环视一圈，咬紧牙关，旋即大喝一声：“我是乾洋总督李烨，你们有种就冲我来！”�6�7
无邪连忙警惕地挡在李烨身前，一手护住他，一手拔剑。
“无邪，阿九，给我退下！”
“总督，你……”�6�7
“退下！”�6�7
李烨厉喝一声，岂止是无邪，就连对面的倭撅士兵都不由得退却一步。
泠九香冷哼一声，把那个受伤的将领甩到无邪手里。
“带着他，快跑！”�6�7泠九香对无邪道。
无邪怔怔看着她，“那……你们呢？”�6�7
泠九香大步流星地走到李烨身边，用尽浑身解数将他从废墟中拉住，期间倭撅人仍不敢上前，只以剑相对，狐疑地看着。
他们已是强弩之末、笼中之鸟，但同时他们之中有个李烨。这数月的作战中，他们在李烨处吃了多少次败仗，数不胜数。
面对这个老谋深算的劲敌，他们决然不敢掉以轻心。
李烨被泠九香扶起来，倚着墙，虚弱地冲她笑了笑。
�6�7“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泠九香回以一笑，俯身握住他的手，“我要我们死在一起。”
泠九香扫一眼敌方，只见倭撅人已密密层层包裹成天罗地网将二人围在其中。无邪跑出去，目光远远望着二人。
�6�7泠九香朝他回眸一笑，扬声道：“无邪，上船吧，回家吧。”
“我……”�6�7
李烨也道：“你走吧，替我们回家。”�6�7
�6�7无邪走了几步，回头一望，眼含热泪，转身的刹那间，倭撅兵已然靠近了二人。
其中一个倭撅兵哈哈大笑，上下打量着李烨，一剑刺向他，“噔”一声巨响，泠九香挥剑挡开，冷眼瞧着敌人。
那倭撅兵虽然没有得逞，但眼见势在必得，满意地笑了笑。
“李烨，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6�7
�6�7李烨懒懒地抬眼，勾唇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还有本事笑？”
“原来你们只想要我的命，不想要田虎的命吗？”
那个倭撅兵俯身凑近他，眉头微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6�7
“乾洋上千艘战船，光是田虎手中便掌握了大半数。而他在前线作战，战功无数，就算你们杀了我，他迟早也会打上山乌海替我报仇雪恨。”�6�7李烨淡定自若地笑了笑，“我深知你们倭撅人深爱家国，可惜此番即使你们拿下我的人头，也无法归乡，因为田虎就要来了。”
�6�7一个倭撅兵听罢，连忙道：“大帅，别跟他废话，我们先杀了他再……”�6�7
被称为大帅的人伸手一挡，示意下属噤声。
“你到底还要玩什么花招？”�6�7大帅问。
“没有花招，唯我知道一计，可以让田虎与赵竞舟离心。”�6�7
大帅俯身将�6�7长剑插在地上，双目微眯，紧盯着李烨。
“你有这么好心帮我？”�6�7
“放过我们二人，我把这唯一的方法告诉你。”�6�7
“大帅，李烨诡计多端，我们不能……”�6�7
不等小兵说完，倭撅大帅已经拔出长剑道：“李烨啊李烨，你以为还有人能信你吗？”�6�7
�6�7李烨脸色一凛，下意识攥紧泠九香的手，后者默不作声，紧盯着倭撅大帅的一举一动。
大帅长剑指天，大喝道：“给我上，杀他们二人片甲不留！”�6�7
�6�7霎时间，倭撅士兵齐刷刷冲上来，泠九香握紧长剑，接二连三地斩杀冲上前的士兵，星目如炬，剑光如雪，脚下崎岖不平的船体废墟上洒满鲜血。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支撑多久。”�6�7
那大帅才说完，忽然一声巨响。
“阿九，趴下！”李烨提着一口气把泠九香扑倒在地。
泠九香搂着他，仰头瞥见数十艘战船开来，�6�7火炮中射出炮弹将外围的士兵炸得血肉横飞。
倭撅兵一时惊慌失措，纷纷扭头，泠九香也扶着李烨直起身子，呢喃道：“那是……”�6�7
�6�7“记得我放的信号弹吗？我们的增援来了。”
“可是我们的船队不是已经……”
“已经全军覆没，所以这些是朝廷派来的增援。”李烨耐心地解释。
泠九香喜出望外，顷刻间又恢复战意，一通剑招将二人身侧的倭撅兵斩了个痛快。
�6�7“岂有此理！”
那大帅眼见炮火迅猛，正要转头将二人杀死，谁知泠九香已经背上李烨，借助火炮攻势杀出一跳血路，往岸边跑去，欲要跑上方才倭撅兵开来的战船。
�6�7“李烨！”大帅死盯着他恶吼一声。
增援军来势汹汹，炮火猛烈，倭撅兵们纷纷跑回自己所在的战船，泠九香却不给他们机会，马上转动战船上的火炮，对准沙滩上的倭撅兵，接连放出炮弹。
通天炮火中，士兵们死伤惨重、血水交融。大帅死盯着李烨和泠九香身影，又四下瞟着，瞥见一个死去的弓箭手，连忙从他身上取下弓箭，瞄准了李烨。
泠九香正打得肆意，直到大帅拉开长弓，对准李烨放出箭矢，她撇下炮弹，猛地扑过去。
“噗”�6�7一声，电光火石间，箭矢从前到后贯穿了她的右肩膀。泠九香吃痛，重重地倒下去，跌进李烨的怀里。
�6�7李烨恍惚回神，搂着她挪进船舱里，颤声大呼道：“阿九！”
大帅眼见泠九香中箭，心满意足地笑了，下一刻，他被炮弹击中，尸骨无存。
泠九香浑身是血，仍咬紧牙关，语气微弱道：“李烨……你没事吧？”�6�7
李烨慌乱不已，周身颤抖，轻轻环抱着她急急道：“阿九，别动，千万别动，我救你，我一定救你，你别怕。”�6�7
她头一回见他这般紧张，亦是头一回痛不欲生。
她很想劝他别担心，甚至想讲个笑话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可是始终提不起一口气，目光渐渐涣散，他近在咫尺，她却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忽然间，她垂下手，耳边只有风声和海声呼啸而过时夹杂的呼唤。
“泠九香，求你，别丢下我……”�6�7
�6�7泠九香好像做了很长很长一场梦，梦里有个人抱着她，在对她说着什么。
他恳求她别走，恳求她活下来，她努力睁大双眼妄图看清他的脸，他却在顷刻间变成了野人。
野人的腰上有一只红蝶。
�6�7野人轻轻搂着她，对她说：“绝不能让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绝不！”
她颤抖地点了点头，野人放心地撒手人寰，往下一躺，躺进一片海里，再不见踪影。
这个冗长的梦境里，她独自走着，来到一间瓦屋前。推开那扇门，白蹁从屋里走出来，她张口便喊：“白哥哥。”
�6�7白蹁笑了一笑，朝她伸出手。她鬼使神差般走过去，对他说：“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
�6�7“嗡”一声巨响，她从梦中惊醒，倏然睁开双目，周身酸痛，喘息剧烈。
�6�7南来秋暑，北往冬生。中心数百，纵横万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脑中兀自思索着，坐起身来，察觉自己身在一座小屋内，身下是一卷草席，身上缠满纱布，脚边是一盆血水。而在她的身侧，李烨倚着墙，双手环胸，瞌睡连连，头不住地往下点。
她轻微一动，右侧肩胛骨处隐隐作痛，她轻嘶一声，李烨顿时醒了，起身走过去，声音沙哑疲惫。
“阿九，你醒了？”
“李烨……”�6�7她咬咬牙，正欲起身，被他按住。
“快别动，你伤势未好，需要静养。”�6�7
“这是哪儿？敌军呢？”�6�7
李烨替她倒了一杯水，�6�7柔声说：“这里是敌军在山乌海设立的众多草屋中的一间，倭撅人已经被朝廷的增援全部消灭，增援也帮助我们从废墟里救出许多船员。”
“他们怎么样？都……还活着吗？”�6�7
李烨默然，泠九香从他脸色看出结果。他搁下茶杯说：“爆炸发生时，杨颂和阿圆挡在我身上，我只受了轻伤，杨颂却遭受重创，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无法下榻，阿圆为了救我……至于永深号上的其他人……”�6�7
�6�7他顿了顿，她沉重地垂下头。
“无一幸免。”�6�7他说。
“那其他船只呢？胡勇和王剑呢？”�6�7
“他们还活着。”�6�7
“那我要去看他们。”�6�7说罢，泠九香掀开被褥，李烨再次按住她。
“你这副样子还能去哪儿？别动！”
“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骗我，我要亲眼去瞧，否则……”�6�7
泠九香若是拗起来，李烨哪里能抵得过。她上半身被他按住，下半身夹住他的�6�7腰，双腿一勾，像只树袋熊一样，悬挂着蹭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李烨微怒，托着她生怕她掉下去。
“我要去看看，就看一眼。”�6�7
“不许去。”�6�7
泠九香朝他翻个白眼，无奈手头使不上劲，否则再有一个李烨也按不住她。这男人吃硬不吃软，她若是硬来，他只能忍着受着。
“你陪我一起去，一会儿就回来。”
“也不行……”�6�7
不等李烨说完，草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脸部线条硬朗、面色冷峻、�6�7身穿铠甲的男子步入屋内。
�6�7逼仄的草屋里，他一眼看见缠在一起的二人，眉头一蹙。
“光天化日之下，注意着点。”�6�7
�6�7泠九香松开李烨，从他身上跳下来。李烨急急扶着她，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泠九香好奇地问：“你是……”
�6�7“这是朝廷的海军大将魏真延。”李烨说罢，转头对魏真延道，“这是拙荆阿九。”
魏真延听罢，眉头皱得更紧，�6�7上下打量着泠九香。
“见过魏将军，我还有事，失陪了。”�6�7
泠九香说罢，转头欲要踱出草屋，李烨还未来得及喊他，魏真延已冷哼一声，轻慢道：“小臣魏真延，见过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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