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唯有奇迹

鏖战了一刻钟，双方指挥皆像是两个不会打仗的新手，在指挥台上，一言不发，战略选择的愚蠢导致战术选择受限，不过这也正中落日高层的下怀，他们不怕军队的折损，即便伤亡比达到二比一，只要能消灭自由军，也是稳赚不赔。

何画扇下令，让全军缓步后退，玉湖军中部的骑兵和两翼的步兵同时压上，他们猛然突进，呈一个半包围的态势将自由军裹在其中。

大致五六千的弓箭手射箭掩护，试图拦截玉湖军的追击，可他们毕竟训练时间尚短，几轮箭雨已耗干了他们的力气，射出的箭稀稀落落，难以造成有效的杀伤。

勇气不是能长时间维持的东西，自由军大多数人十几天前还是普通百姓，一时被激起了血性还好，一旦一腔热血耗光，很容易产生对死亡的恐惧。

阵型逐步混乱，幸好青玉平原本就狭窄，何画扇的布阵又极为简单，才没有使得全军阵列崩溃。

玉湖骑兵呼啸着冲杀，威尔已许下重诺，能突破自由军的防御，就可以得到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若是战死，家人甚至可以成为荣誉贵族。

落日帝国可从来没有如此大方过，荣誉贵族虽说是最低等的贵族，可也是贵族，非落日血脉的人，每年被授予荣誉贵族称号的人还不到三位数，可以说是实现阶级跨越的最快方法。

他们悍不畏死，猛攻自由军防御的正中，仿佛是受到了威尔的传染，不知变通，势如奔雷，切入阵中，疯狂绞杀，并向两侧蔓延开来，始终没有与敌人硬碰硬过的自由军，何时见过如此杀戮地狱，阵线顿时一片溃乱。

失败？一个自由军从未有过的念头不由自主地升了起来，一想到失败的后果，自由军就越发恐惧，落日帝国可能放过莱特王国，却绝不可能放过叛徒，任何一个帝国，维持内部的稳定都是头等大事，对叛徒，如果不用上最严苛的刑罚，任谁都敢反叛。

凌迟，株连，屠杀等一系列恐怖的词语出现在自由军士兵们的心头，他们无助地望向何画扇，可自由王却是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指令。

“自由王，撤退吧！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寡不敌众！”一旁的参谋低声道，在基础教育相当差的落日帝国，识字的人都不太多，何画扇的参谋自也不是什么精通兵法之人，就是多读过几本战争小说，不过，即便是一只长毛猴子也能看出，自由军离溃败不过一步之遥，几万人都在鬼哭狼嚎，惨叫声回荡不息，玉湖军的骑兵犹如闲庭信步，在队伍中横冲直撞，像雄狮在屠杀着绵羊。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何画扇目光似两盏冥灯，让参谋不寒而栗，参谋觉得除非真有奇迹发生，否者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第三，第四步兵旅团已全灭，敌人正向弓箭旅团猛冲，前线请求撤退！”

“我能看见，告诉他们，不许撤退，胜利属于自由军。”何画扇淡漠地端坐于小车上，仿佛看不见敌人的刀锋离他越来越近，为了弥补强者数量上的缺失，自由军没有设置军官的护卫队，若是柯洛尔在此，自是一切高枕无忧，可现在自由军的第一高手，被一个明道圣级缠着，脱不开身，而且从闪烁的光芒来看，好像还处于劣势之中。

玉湖军快如闪电，势如奔雷，自由军的将领们面色铁青，没有真正在血泊中打滚过的军队缺乏血性与悍不畏死的勇气，素来他们赢得都太过轻松，以致于让他们都以为打仗相当简单，没想过会面临过将脑袋放在刀口之下的危机，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战争之残酷。

“殿下，撤退吧，坚守城池我们还有机会，落日皇帝必然向威尔下了严令，他不敢再龟缩，即便青湖城真守不住，我们还可以……”

“我们还可以什么？”何画扇笑得讽刺，话语尖锐刺耳，“还可以弃城而逃，回到山林之中，静待时机？全起义军大半都是青湖城人，在城中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如果青湖城破，落日帝国绝对会把路边的野狗都杀个干净，我们还拿什么凝聚人心？”

“可是……”参谋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何画扇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殿下，如果你坚决不撤退的话，请允许我们奔赴前线，与士兵们共存亡！”

“准！”

参谋与将领一同冲了上去，何画扇的身旁就剩下了几个传令亲卫和魔法师，他们已是最后的底线，没有修为的何画扇，需要依靠他们来指挥全军。

在敌人逐渐接近弓箭手时，何画扇才终于像是回过了神，开始指挥，从兵法战略的角度上说，他的指挥相当精妙，可指挥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不少军官都听不懂何画扇在说些什么，何况是下面的士兵。

又是一刻钟，自由军伤亡了四成，高级军官更是战死了七成，一般来说，军队战死三分之一，基本就会崩溃，之所以他们还没有逃跑，除了为理想信念而战之外，还更因为深知，落日帝国绝不会放过他们。

传令兵挥舞着旗帜，一个又一个的预备队被投入战场，自由军的防线就像是漏洞的筛子，预备队的作用就是去堵上过于巨大的口子。

阵线不断后退，玉湖军的骑兵犹入无人之境，即便自由军在局部有一定的人数优势，也依旧阻止不了玉湖骑兵接近何画扇，最危险的一次，一个骑兵小队都冲到了离何画扇不到百步，军中高手的箭甚至都射到了何画扇的脚下。

何画扇依旧稳坐指挥台，全军慌张地后退，试图保卫他们的自由王，可随着玉湖军的冲杀，回退变成了溃逃，玉湖骑兵大马金刀地砍杀着混乱的自由军，一些心思活络的将领已在悄悄向指挥台逼近，现在，已是近在咫尺。

威尔在玉湖军的后方，悄悄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大局已定，现在，杀了何画扇，一切就都结束，世袭侯爵大人，多美好动听的称呼啊！

“殿下，请暂避锋芒！要是你死了，我们就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何画扇的亲卫劝慰道，他也不过是个中级武士，真是没有能力在乱军中护得何画扇的性命。

“多么精锐的玉湖军啊！你说怎么才能让他们真心归降于我？”何画扇冷不丁地问了一个和如今情况非常不相称的问题，亲卫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从小车上站起，何画扇张开双臂，拥抱着世界，沉醉其中：“唯有奇迹，落日帝国是个庞然大物，凭一群老百姓，哪有勇气去与它对抗？一支精锐的地方守备军，一个蠢的像头猪的城主，却将满怀理想信念的起义军杀得溃不成军，多么讽刺啊！愚蠢而凶残的屠夫，将要战胜智慧而和善的人民。

现在的玉湖军兵锋正盛，现在的自由军节节败退，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自由军还有翻盘的可能性，但如果我能创造奇迹，两边都会誓死追随于我，我不仅是自由王，还是奇迹之王，他们将坚信，我会带领他们走向最终的胜利！”

身旁的几个亲卫被何画扇的言论震得瞠目结舌，他疯了吗？哪怕他现在变成圣级巅峰，也创造不了奇迹，就算他能召唤来一颗陨石，两股大军交织在一起，也会把自己人砸死啊！

玉湖骑兵彻底凿穿了自由军的防线，领头的骑兵是个九级武者，浑身上下的斗气都泛出了淡淡的金光，离圣级也就是一步之遥。

荣耀，财富，权力，一想到这些，他就血脉喷张，长枪寒芒刺目，向着何画扇捅来。

自由王的亲卫们舍生忘死，争先恐后阻挡在何画扇身前，可实力的差距不是勇气能够弥补，仅仅一枪，何画扇的亲卫队全灭。

“殿下！”全自由军悲鸣一声，何画扇不死，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或许自由王还有底牌，可现在，他自己也将魂归九泉。

圣级战场，柯洛尔也试图去救援何画扇，可明道与半圣之间等级相差过于悬殊，稍一分神，他就会遭到重创，幸好杰罗姆是个敏捷性的圣级，缺少一击致命的手段，略被柯洛尔强悍的治疗能力克制。

至于其他三个圣级，他们的情况还不如柯洛尔，虽说同样没有圣器，可玉湖军还有着全套的高级魔法装备，而高飞三人的装备就寒酸不少，不时还要靠柯洛尔的治疗救济一下。

长枪离何画扇的头颅越来越近，强烈的威压将他的小车震成了齑粉，枪尖点在何画扇的额头上，一切看似不可避免，在千钧一发之际，毫无修为的何画扇却突然迸发出了一股银白。

世间最纯洁的东西是什么？可能是雪，并不是由于它的纯白，而是因为它忘记了本来的颜色。

长夏的闷热还未散去，秋意的凉爽还未到来，天空之上，忽然飘起鹅毛大雪，说起来，在弗洛卡尔大陆的语言中，血与雪也是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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