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拉锯

风云变幻的战场，血肉横飞。青湖的城墙，一会落入中天军手中，一会又重回自由军，此处就像一个绞肉机，指挥官不断将两边的战士推进去，仿佛要将它弄卡壳才肯罢休。

    与天地斗，并不可怕，与人斗方是大恐怖，从天空之上俯瞰，两军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下了蛊，血腥与杀戮非但没有吓到他们，反倒令他们的眼眸中皆冒出了嗜血的光芒，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将所有人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斗气飘舞，火花飞溅，金属的碰撞之声猛烈又刺耳，没有伤者，密集的队形让人一旦倒下，就会被乱军踩死，几百个由高阶武士担任的军官也不过是往大海中扔一块小石头，溅起一点水花后，就被淹没。

    所有人皆被血腥刺激到疯狂，杀红了眼，早已沐浴了滚滚鲜血的大刀横劈竖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后方的预备队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寒冷还是畏惧。

    不到一个时辰，中天军第七军团伤亡殆尽，第十三军团亦是伤亡过半，修炼文明使得士兵整体攻击力高于不能修炼的世界，然而在战场上，防御类的招式往往会由于人员的拥堵而难以发挥，故而士兵阵亡的速度就成倍增长。

    无论生前死后，柯洛尔皆没能亲眼见识过如此宏大的战争，论破坏力，战争不如神与神之间的战斗，然而论震撼，凡人的战争却更胜一筹。

    长枪折断，刀刃砍钝，匕首碎裂，无数战士赤手空拳地冲向敌军，去抢夺武器，哪怕是身中数枪，也要抱着一个敌人跌下城去。

    他们用拳头打，用脑袋撞，用牙撕咬，相比于地狱中的恶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在茫茫宇宙中，始终是一个奇特的物种，善良而残忍。

    一个接一个的军团被推上前线，时间还未到正午，中天军就先后填进去了六个军团，这可不是伤亡过大之后就可以撤退，六个军团从将军到最底层的士兵，就成了尸体堆，让中天军自己都不得不去清理一些碍事的尸体，否者他们都没有落脚之地。

    而且，从战场的局面上看，现在顶在前线的中天军第二十一和第三十二军团，用不了多久，也会死光。

    “将军，前线士兵传来抗议，说你是在派军队送死，希望可以暂缓攻城！”传令兵向麦尔报告，麦尔却没有说话，而是递给了他几个信封，让他交给前线的指挥官，既然最高指挥没有松口，那么命令还是要执行。

    由于中天军部队性质特殊，高阶军官的任免不是麦尔一个人说了算，师团及以上的军官升降需要呈报费罗四世御笔亲批，故而中天军的大多数高阶军官其实就是原来地方守备军的长官。阿多尼斯本就大权在握，如果外派的部队有两支都听命于他，费罗四世恐怕就再无安眠之日。

    与其说麦尔是全军的统帅，倒不如说他是全军的盟主，只可调将，不可遣兵，前线如此惨烈，地方守备军有畏战情绪是在意料之中，所以麦尔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有句话叫垃圾是放错地方的宝贝，用来形容费卡亲王真是再合适不过。治国安民，行军打仗他不行，但论网罗罪名，威逼利诱可是一把好手，信封之中详尽地记述着即将攻城的地方守备军高阶军官的罪状，根据帝国法律，轻则秋后杀头，重则满门抄斩，他们没有退路，唯有战死。

    麦尔与费卡现在也不怕得罪他们，死人向来没有话语权，如果侥幸没死？就再冲一次！

    果不其然，前线的部队移动的速度上升了一个档次，早晚是死，不如搏一个英勇殉国的名声，至于前线士兵的抗议？在落日帝国，民意永远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

    “你看，我们各司其职，各有职责，一切为了帝国。”费卡亲王微笑道，麦尔在一旁点了点头，道：“正是。”

      日至中天，中天军仿佛也得到了一些庇佑，自由军的战线被极度压缩，让总指挥所都不得不后移，何画扇周围的参谋都快要将地图画烂，却想不出任何破敌之法。

    用人命填，是愚蠢的战术，却始终有用，它会不知不觉间，将双方拖入到同一水平，让人性慢慢丧失，兽性渐渐显露。在战争中，能始终保持理智的人太过稀少，而且用一点点的理智去控制已发疯的军队，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

    现在的自由军，就在逐渐失去控制，并不是他们不想与落日帝国战斗，而是太渴望杀戮与鲜血，所有将军皆在请战，仿佛去往的并不是一个恐怖的绞肉机，而是梦中的天堂。

    “报！自由军第五，第七军团被打垮，第八，第九军团请求补上！”两个军团的传令兵带着几个大包裹，里面装着第八，第九军团全体士兵用血写的遗书，有对爱人的深情告白，有对家人的无限眷恋，有对国家的美好祝福，但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将生死置之度外，看起来并不聪明，可一群“聪明”人无法在血与火的乱世，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

      “准！”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太阳将落，中天军的士兵甚至能看到何画扇儒雅淡漠的脸，可就是这么一点距离，他们却无论填上多少人都跨不过，犹如神灵在此划了一个禁止通行的线。

      一天时间，中天军已投入了十二个军团，皆是全军覆没，自由军也阵亡了近十万人，还有七八万人带伤，三十万的尸首堆积在青湖城的东城墙，构成了好几座悲壮的尸山，战斗还在继续，一个又一个军团冲杀上来，落日帝国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自由军几近崩溃，弓箭已射到了何画扇的脚下。

    一代名将麦尔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落寞又孤独，他自嘲着：“我真是魔鬼，何画扇，你也是。”却又扬声下令，“第二十七，四十三军团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连夜攻城。”

    “将军，不可以啊！士兵们已经相当劳累，现在去攻城，就是送死！”麦尔的副将，流着血泪，跪谏着，不是他对地方守备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今日的伤亡已近乎达到了一支部队的极限，接下来是本能与兽性的战场，再战下去，即便赢了，有许多人也再不能变回人。跟了麦尔十几年的副官，从未见过麦尔如此铁石心肠，他始终认为，军人应该铁血，却不应该无情。

    将自己的副官扶起，麦尔一字一顿道：“中午的时候，我应该已下令让他们休息，我们人多，有休息的空余，叛军人少，不得不全军轮班上阵，他们比我们更累，好不容易占据了优势，现在我们退兵，前面的血就都没有意义，为了不让几十万人的血白流，就必须要流更多的血才行！”

      还有一句话他在心中没有说出来：直到一方的血流干。

      柯洛尔在影子中，望向远方，残阳如血，与大地上的血交相辉映，他陡然有些恍惚，上百万人为了一片土地拼死厮杀，而高高在上的诸神，如果没有宇宙规则的限制，一巴掌就可毁灭一个国家的中枢，究竟谁才是宇宙的主宰，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还是强大无比的修炼者？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可能在诸神看来，如此惨烈的战场，也不过是蝼蚁打架吧。

      收敛心神，柯洛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些和战场无关的事。蝼蚁也可以撼动诸神，宇宙不是由于某个人改变，数不胜数的普通人方是推动时代发展的动力。现在最重要的是，赢得眼前的战斗。

    “何画扇，你准备的战术再不用，天黑之后，恐怕就用不了吧。”柯洛尔向何画扇低声道。

    “再等半盏茶的功夫，太阳完全落下，至少还得半个时辰，来得及。”何画扇依旧自信满满，其实所有的高阶将领都知道他的战术是什么，在柯洛尔看来，即便成功，也不会有一个质变，然而自由军中对何画扇狂热的崇拜，让柯洛尔聪明地没有出言反对。

    在心里默默查数，在倒计时一百秒左右的时候，柯洛尔终于知道何画扇在等什么，一场突兀而又诡异的风。

    狂风呼啸而过，像是世界在嘶吼，几杆大旗猎猎作响，然后“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飞向远方。

    此乃是天明王国的主旗之一，至少有十米高，上面也加持了魔法，即便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地显眼，自由军和中天军的士兵们皆是一钝，不同的是，天明的军队是一脸破败，主旗被风刮倒，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吉利之事，而落日的军队却是大受鼓舞，他们认为此乃是天明王国将败的象征。

    然而，还未等中天军士兵脸上的笑容凝固，狂风一阵抖动，旗帜横了过来向着中天军砸去，几个士兵躲闪不及，被大旗碾成肉饼，然后，旗帜一路翻滚，撞上了中天军的云梯，在上百个士兵的悲鸣中，大旗稳稳插在了地上。

    一阵机械之声响起，钢铁洪流滚滚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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