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沧海桑田
柯洛尔从碎颅大酋长萨尔诺德处得知，此处乃是葬天棺中的一颗小星球，名为萨兰，兽人，矮人和黑暗精灵算是萨兰的原住民，本来三族人互相之间征战不休，直到一千五百年前，恶魔入侵，三族方暂时放弃成见，共同对敌。
与寻常的恶魔入侵不同，传送门维持的时间并不算长，传送了数十万恶魔之后，空间通道便彻底关闭，原本在三族眼中只会杀戮的恶魔，却展现出了严明的社会组织，在萨兰星球生根发芽，成为了大陆的第四股势力，亦是最强盛的一支。
然有社会组织不代表没有恶魔的本性，杀戮与侵略始终根植于恶魔的血脉之中，双方进行了百余次大规模的会战，血染大地，直到一千年前，也就是碎颅部落地下的时钟迅速倒转至零点零五分的时候，恶魔进攻的步调缓了下来，虽说小规模的战斗不断，却再无举国大战。
对于僵持的情况，柯洛尔倒是略感意外，能将数十万恶魔传送到葬天棺内部，背后至少有魔王级的强者坐镇，为何竟能与三个并不算强大的种族平分秋色？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斯洛人迁徙到碎颅部落的所在地，每拖延一分钟，斯洛人就多一分危险，打开路尽之门，是从未有过的尝试，谁也不知道异变兽会不会突然发疯，进攻斯洛人。
离开泰瑞山谷，安其罗与亚力士再也难以抑制激荡的心绪，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狂奔，柯洛尔能够理解二人的心情，民族千万年的苦难将要终结，任谁都会喜不自胜。
眺望着安其罗兄弟，柯洛尔长舒一口气，能如此顺利将问题解决，也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后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其实有一个强势的邻居也不错，幻虚死域将人变成了鬼，唯有绝对的武力能震慑斯洛人不会产生多余的心思。
赛迪诺拉站在柯洛尔身旁，低声道：“你觉得事情就这么简单？我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柯洛尔的心跳漏了半拍，展开领域的天命巅峰达到了位面所能允许的极致，能参悟几分寻常修炼者不可感知的规则，当其有不好的预感之时，往往是祸事降临的先兆。
将各处细节回想一遍，柯洛尔不觉得有什么事足以造成致命性的破坏，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向赛迪诺拉询问道：“具体是什么感觉？不安来源于何处？”
“我说不上来，大概有一种时过境迁之感，其实几个时辰之前，我们还站在此处，一切也没什么变化，可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而且我还感觉到，不用太长时间，谜底便会揭晓。”
时过境迁？将一路上的古怪结合起来，又联想到虚幻女子，柯洛尔脸色剧变，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从未设想的可能，他慌张地望向周围，除了赛迪诺拉之外，无人察觉他的异常。
强颜欢笑，柯洛尔飞身追上安其罗兄弟，道：“快走吧，不要让大家等太长时间。”
“好！”
豪迈的笑声回荡在荒野之中，二人根本没有察觉到柯洛尔眼眸深处的慌乱。
……
几个时辰之后，四人一同来到了光暗交界之处，一路狂奔，安其罗兄弟已是气喘吁吁，精神却依旧亢奋，他们已经在幻想，回归之后会得到怎么样的欢呼与崇敬，即便二人曾位于斯洛人的顶端，可领袖是领袖，英雄是英雄。
落到地面，柯洛尔的脚步在颤抖，再向前一步，便能初步验证他的推测，一个无比残酷的推测。
“怎么了？为什么不走？‘神使大人’还怕见子民不成？”
安其罗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即便再迟钝，现在他也能看出来柯洛尔不太对劲，对于算无遗策的柯洛尔，安其罗有着盲目的信任，见柯洛尔如此神情，顿时提心吊胆起来。
“我没事，大长老。”
柯洛尔向前跨出一步，忽然像是受到了一击重锤，浑身颤抖不已，重重地叹息一声，目光之中闪烁着一个词——怜悯。
亚力士与安其罗见状，顾不得询问具体情况，争先恐后跨过了光暗结界，眼前的场景惊得二人目瞪口呆，雕塑般愣在了原地。
赛迪诺拉不明所以，跨过光暗结界，亦向前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熟悉的路尽之门，曾经辽阔无垠的荒野不知所踪，犹如从未存在过。
“怎么回事？”三人一同望向柯洛尔，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不那么绝望的答案。
柯洛尔露出了一个哭还难看几分的笑容，运转灵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往好处想，或许我们穿过的荒野亦是幻境，我们离开之后，荒野失去了能量供给，便自然消失。”
即便单纯如赛迪诺拉，也没有相信柯洛尔胡编乱造的理由，但三人却不住点头称是，与其说是没有鉴别谎言的能力，倒不如是一种自我安慰与善良。
推开路尽之门，幻虚死域污浊的空气呛得四人一阵咳嗽，顺着柯洛尔的目光，四人锁定了费斯切山，现在，不用柯洛尔解释，另外三人也知道了他的忧虑，简单来说，费斯切山变了。
在幻虚死域，环境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异变兽无需进食，除非斯洛人侵入异变兽的领地，否则异变兽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自然没有改变环境的能力。
不会的，兴许是费斯切山还原的时候出现了纰漏，也没有证据表明，构成结界的山最终一定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安其罗兄弟自我安慰着，然而，不仅是费斯切山，四周的环境皆有或多或少的变化，但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岁月的痕迹。
不敢再继续等候，安其罗兄弟拒绝思考，拒绝观察，现在二人一心只想立刻回到斯卡兰城，去给自己一个答案。
沿途的异变兽成为了焦躁的牺牲品，没有智慧的异变兽怎么可能是归乡心切之人的对手？横飞的血肉铺成了归途，但不知道终点是否还是魂牵梦绕的故乡。
近了，更近了，四人已来到了斯卡兰城所在的山峰，此刻，安其罗兄弟反倒放缓脚步。近乡情更怯，前提是故乡还存在着。
一步一步走向斯卡兰城，望见斯卡兰城的门户之时，安其罗兄弟垂死挣扎，孤注一掷的狰狞面容变为了心死的破败，甚至要靠着柯洛尔的搀扶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站住，什么人？”
耳边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个手握长枪的战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其面容与强尼有五六分相似，柯洛尔却不认识他，当然从安其罗兄弟的神情来看，他们也不认识。
“我是……”
安其罗的声音哽咽，满心欢喜地觉得会受到英雄的礼遇，结果竟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兄弟，我们不是坏人，你认识强尼吗？我们是他的朋友。”
“什么强尼？不认识，快滚，斯卡兰城不欢迎外人。”
门卫对四人表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敌意，柯洛尔回想起第一次来，强尼态度可算不上恶劣，相反倒是将自己当作了食物，现在门卫的眼神好似在看异变兽。
同时，柯洛尔大致可以确信，门卫与强尼有一定的亲属关系，斯洛人的基因稳定，传承性强，要不然也不能在异变兽的荼毒下，顽强地繁衍生息。
“现在距离神使降临过了多少年？”
不说神使还好，听到这两个字，门卫的双眸好似要喷出火来：“神使？什么狗屁神使？一千年前，一个自称神使的骗子来到斯卡兰城，骗走了大长老和三长老，从此杳无音信。
好几代人皆争论不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一千年过去了啊！我们当初怎么能相信会有什么神使？都是骗子！
我再警告你们一遍，快滚，斯卡兰城不欢迎外人。”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柯洛尔忽然明白，为什么要在宫殿中徘徊良久，又为何要跨越本不存在的荒野，并非是空间的延伸，而是时间的变化。
在推开路尽之门的一刹那，时间的封锁便开始崩塌，几人的修为不足以一瞬间适应时间的变化，故而需要漫长的重复空间将时间的扭曲感去除。
广袤的荒野亦是相同的道理，封锁修复的过程，看似一瞬，实则涉及到复杂的时空变换，若是不经历一个过度，四人皆会迷失在时空乱流之中。
如此看来，幻虚死域与萨兰之间其实不过相隔一道路尽之门，而千里之路，四人竟是走了一千年！
怪不得碎颅部落地下的时钟在一千年前疯狂倒转，时空的混乱加速了历史的进程，时钟感知到的乃是未来千年的杀戮与剧变。卑微的凡人仰望着未来的预兆，不知所云。
泪水夺眶而出，安其罗兄弟完成了对子民的承诺，找到了希望之地，可却迟到了一千年，曾经熟悉的面容皆化作一抔黄土，后代子孙更是将他们当作“外人”。
“两个老头子，哭哭啼啼干什么？我再说一遍，斯卡兰城不欢迎外人！”
一口一句外人，像刀子般刺入了两个老人的心脏，为之奋斗一生的信念以扭曲的方式实现，没错，他们依旧能率领斯洛人去往希望之地，可人已不再是当初的人。
千年时光啊！转瞬间，几十代人尸骨无存，灵魂被异变兽吞噬。没错，斯洛民族仍旧存在，可对于安其罗与亚力士而言，再也找不到血脉相连的感觉。
时间比任何东西都要温柔，不管什么样的悲伤哀痛，皆能将其慢慢抚平。时间比任何东西都要残酷，无论什么样的山盟海誓，最终皆会化作史书上轻飘飘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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