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火尽灰未冷
两个仆人赶着牛车出门卖冰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一桶冰卖一百文有点贵,未必会有人买。
谁料到刚走出宅门几百米远,就被太仆邓盛的管家看到,毫不犹豫全买走了。
仆人出身于穷苦百姓,想当然的以为富贵人家都有冰窖藏冰,却根本没有计算过也计算不出来,造冰窖和凿河取冰,到底需要怎样巨大的成本。
一般的富贵人家,不可能只为了夏日取冰乘凉,就专门建冰窖藏冰的。
宫廷中造有冰井,还需要专门设置官员来管理,藏冰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卖完了冰,大喜过望,拿着三千余钱去米铺里买了一千余斤黍米回来,累得那拉车的老牛呼哧呼哧直喘。
回到张宅,跟张忘报了喜讯,二人正要继续拿冰出去卖,却被张忘摇摇头拒绝了。
“你们去把那道士父子请来,跟他们一同运这些黍米回道观。回来的时候,记得求一车石膏回来。”
“石膏是什么东西?”家仆有些疑惑,又不敢问,只好问道:“若是道士不给石膏呢?”
张忘瞪他一眼:“他若不给石膏,你就把黍米一粒不少地再运回来。”
家仆已经习惯了张忘的行事风格,丝毫不觉得无耻,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去后院请那明虚父子去了。
明虚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见张忘确实有心捐米给道观,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回道观的路上,家仆委婉的表达了要运一车石膏回去复命的请求,明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堆石头换几千斤米,这买卖太划算了。就是这张忘对三清祖师似有不敬,不给他石头居然就撤了供奉……
不过自己入了道才半个月,心也不诚,这件事还是不要追究了。
豆子制出来的冰越来越多,淳于毅感觉豆子很辛苦,也觉得这样不是个可持续发展的好办法,就安排了十几个黄巾兵去挖冰窖。
到时候,冰窖堆满了冰,直接放一桶水进去,它自己就会在极低的温度下结冰,无需人工制取这么麻烦。
豆子实在是累了,从善如流地接纳了淳于毅的建议。
在黄巾兵挖地窖的时候,张忘派了十几个人挑着冰块出门去卖,终于靠这些收入暂时安抚了那些运土回来却没有领到赏钱的黄巾兵们。
但是规矩依然在,那就是只有签了名字才能领钱。
张忘骗了这些黄巾回来,就没打算再放他们走,先用金钱腐蚀,然后进行洗脑,就不信大贤良师张角的手段,会比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人更厉害。
张宽一天下来,教会了五个黄巾兵写自己的名字,张忘对他嗤之以鼻。
若不是这家伙罪不至死,真杀了日后无法对张济交代,张忘决不会对他心慈手软。这个家伙真正的本事在经商上,但是张忘没可能放他出去。
别看他现在唯唯诺诺,任由打骂,一旦出去就能化身一条恶狼,回头狠狠咬自己一口。
“不好了,小郎君,门房那里着火了!”
一声声呼喊声不断传来,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一个被烟熏的乌漆抹黑的黄巾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骂骂咧咧道:“****娘的,有人放火,兄弟们追出去,反而被挨了闷棍。”
院子里的黄巾兵闻言,顿时间暴怒起来。
他们有的拿了棍棒准备出去追人,有的拎起水桶准备去救火,却被张忘挥手全都拦住了。
“小郎君,再不去救火,门房那里就要全烧光了,要是火势蔓延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张忘微一沉吟,说道:“前面院子什么都没有,烧了就烧了。二门处都是泥坯墙,那火蔓延不到后面来。”
张忘神情异常平静,仿佛烧的不是自家。自从豆子惹了祸把张宽骗回来,张忘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么丧心病狂。
豆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苍白,看向张忘的眼神里满是愧疚。
张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扭头瞥了一眼捆在树上的张宽,发现他眼里果然有掩饰不住的喜意。张忘的心冷了下来,吩咐道:“来人啊,把张宽丢到火里去。“
张宽闻言大惊失色,拼命地嚎叫求饶。
黄巾兵们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哪里还会管他,将他从树上解下来,直接往前院起火的方向拖。
“小郎君饶命啊,张宽日日被敷在此处,根本不知道放火这件事啊。”张宽拼命用脚蹬地,苦苦哀求张忘放他一马。
“人家为你放的火,我家里要是不死个人,总么说得过去?“张忘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算你命不好,来世投个好胎,做个好人吧。”
“不要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张忘站在原地不动,等到火焰里再也没有张宽的哭喊声传来,扭头对淳于毅道:“你去洛阳府,找洛阳令周异告状,就说司空家奴纵火,烧蜀郡士子张忘宅院,烧死张宅管事一名,烧毁藏书数百卷,米粟数百石。”
淳于毅领命而去,张忘又转头吩咐张鬃:“去找京城第一剑师王越,叫他暗中出手,我要点火行凶的张济家奴,一个都跑不掉。”
张鬃也领命去了,张忘又吩咐人将一些竹简木头丢到火场里去,任由那火越烧越大。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大火波及左邻右舍,张忘派了人在左右院子里挖了壕沟做隔离带,以确保侍御史刘陶和庖人梁翼不会受无妄之灾。
在张忘的有意纵容下,小火演变成了大火,浓烟四起,火焰冲天,小半个洛阳西城都看到了。
邻居侍御史刘陶和庖人梁翼分别派了家奴过来救火,附近里弄的人家也都蜂拥而来,手中各提救火用具。
张忘看差不多了,便吩咐家仆和黄巾兵们将一些米粟丢在火场周围,同时上前大张旗鼓救火。
一场大火消弭无形,但是张宅五进五出的宅子,第一进几乎完全毁于火海。烧毁了宅门,烧毁了门房,烧毁了厢房数间,左领右舍也略有波及。
等洛阳府的差役来了,从火场中找到张宽的尸骨后,这件事一下子点燃了西城百姓的愤怒。
盛夏时节,恶意纵火,一个不慎,整个西城都要被殃及。
因为凿石头的成本昂贵,烧砖的技术又不普及,这时候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宅院厢房几乎都是木头制造的,一旦起了大火,便会形成蔓延之势。
洛阳令周异一个脑袋快成了两个大,尽管百般不情愿,鉴于此事影响过于恶劣,还是派了差役去了张济府上拿人。
张府的奴役在管家的授意下,只是点了把小火烧了门房,顺便打了几个张忘的家奴,哪里会想到小火变大火,震动了洛阳城西城。
等到他们意识到祸闯大了,想跑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数名蒙面高手,将他们一一打晕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在洛阳府的大堂之上了。
司空张济正在皇城处理公务,听闻此事后急忙回府,听管家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恨得一脚将管家踹翻在地。
“为了给一个贱奴出气,居然放火烧士族的宅子,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
大汉是封建社会,士农工商各阶层等级森严。张济贵为三公之一的司空,也无法明目张胆包庇自己的家奴。
张济当面扇张忘的耳光,没人会说什么,但是张济的家奴要是敢扇张忘的耳光,那就是奴仆欺主,以下犯上,乱了伦理纲常。
放火烧屋,比扇耳光可狠得多了。
张济面色阴沉地想了片刻,吩咐管家道:“你马上去洛阳府报案,就说放火之人乃是张府的逃奴,数日前即不知所踪。纵火之事乃是他们泄私愤,与我张家无关。但是尽管如此,我们张家依然宅心仁厚,愿意拿出一部分钱财来补偿那张忘,希望张忘能明辨是非,不在此事上过于纠缠。。”
管家领命而去,张济遥望城西方向,愤怒地摔了茶盏。
张忘若是识趣,自己就暂时放他一条生路。若是不识抬举,哼,想要弄死他,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
自张忘到了洛阳,就一直没动静的太尉杨赐,派管家拿了帖子,找到洛阳府尹周异,要求严办此案。
周异身为周瑜的父亲,本就有几份风骨,眼看有太尉撑腰,顿时间胆气更足。
一顿板子打下去,将那几个家奴打的皮开肉绽,将事情经过一一都吐露了出来。
周异分析案情,判断出张忘不是个纯粹的受害者,他算计张济在先,在被纵火的时候更有火上浇油的嫌疑。
可眼下群情激愤,形势一面倒,偏偏不能去深究。一旦深究,必然千夫所指,被人们误以为收了张济贿赂,颠倒黑白。
周异对名不经传的张忘起了戒备之心,听张济的管家当堂陈述了几个纵火犯乃是张家逃奴之后,当堂宣判了几个家奴的罪行,然后拂袖而去。
自始至终,周异都没有给张忘任何陈述和辩白的机会,也没有判令张济给张忘补偿。
管家洋洋得意看着不甘心的张忘,先是说了一番“张济身为司空,位高权重,党羽遍布天下,有的是法子弄死你”这样的蠢话,然后故作大方地提出,愿意出一百文钱,帮助张忘重修旧宅。
张忘原本就被逃奴的说法气得火冒三丈,见张济的管家如此作死,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从此之后,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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