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聂哥哥！”
看见院中练剑的盖聂，阿瑶小鸟般飞扑过去正中靶心。盖聂将木剑背在身后，一手护住小姑娘，防止她掉下去。
卫庄经过时，就恰巧看见了阿瑶“盘”在盖聂身上的样子。
“无聊。”卫公子转身走了。
盖聂古井无波的俊俏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阿瑶”
小姑娘听到盖聂“求饶”，立刻松开他轻巧地落在地上，跑去给他煮茶了。
“聂哥哥吃茶。”
阿瑶倒了杯热茶给盖聂，盖聂点头接过，“阿瑶有话要说？”
小丫头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聂哥哥，“其实是魏家庄那点事儿，聂哥哥你似乎还有些在意。”
盖聂闻言，将茶杯放回桌上，灰蓝色的瞳仁中有光亮微微一闪，“我当时失态了。”
阿瑶知道，当时玄翦重伤离开，面对行不端名不正的魏大司空，盖聂想出手杀了他。
“聂哥哥也不好过，不过好在，你们还有一种选择，不是么？”
“阿瑶知道了？”盖聂有些讶异，小姑娘看似整日吊儿郎当，原来看出了他与小庄的计划。
她点头，“卫公子前些天去了信陵一趟，想必这些天就会有回信了。魏无忌，是聂哥哥的想法，还是卫公子的？”
“阿瑶认为是谁？”
“唔聂哥哥！”
“嗯。”
阿瑶开心，这个计策太温柔，除了聂哥哥，鬼谷之中不会有人再想到这一点。
“让魏无忌统领魏武卒，确实是德配其位，先生的话此次是聂哥哥领悟的更胜一筹啊？”
盖聂看向远处，“此次在玄翦剑下，我与小庄用纵横剑势合击威力巨大，那之后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样的疑惑？”
“纵与横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是世人理解的那样。”
“聂哥哥，”阿瑶叹了口气，纵横相争，这是百年来鬼谷派的宿命，“你记不记得，先生还说鬼谷派是给世人创造答案的，纵与横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个答案由你跟卫公子定义。”
盖聂婆娑着腰间长剑，“小庄说，他发现了我的一个弱点。”
“卫公子？”阿瑶一歪头，聂哥哥有什么弱点，善良正义温柔谦和算么？
盖聂微微一笑，“阿瑶不妨猜猜看？”他清楚小庄看到的弱点，鬼谷传人惺惺相惜，小庄又何尝不是如此？
“聂哥哥的弱点啊”阿瑶皱眉，脸蛋上的肉肉揪着，看起来像个小包子。
“啊！我知道了！”
“哦？”
盖聂一时松懈，又被边上的小姑娘抱了个“严严实实”。
“聂哥哥的弱点，那一定是我呀！”
阿瑶抱住盖聂，小脸抵在他的肩膀蹭来蹭去，咯咯咯地笑的很大声。
“阿瑶”
“唔聂哥哥不喜欢阿瑶么”
“倒也”
“那就是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瑶放肆的笑声回荡在盖聂的纵捭居中，盖聂摇了摇头，看着小女孩一脸开心的满足样，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这云梦山中有阿瑶，确是鬼谷的一大修行。
秋去冬来，鬼谷纵横也已经在云梦山中经历了两年寒暑。明年秋分，便是分道扬镳之时。这个腊月，是盖聂与卫庄在此的最后一个年。
今年的除夕，阿瑶反常地起了个大早。盖聂和卫庄也没有课业任务，起来后便见到穿着新衣裳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似的阿瑶在鬼谷中四处忙活。
“阿瑶，可有什么需要我”盖聂向她招手正要帮忙。
只见她看了盖聂一眼便摆了摆手，“聂哥哥难得休息，好生歇着罢！”
整个鬼谷之中没有趁着过年得个清闲的，只剩鬼谷先生一人了。
阿瑶曾与盖聂说过，鬼谷先生在这世上已然无亲无故，就像是漂浮在世间的一股游魂一般。盖聂当时眉尾便抽了抽，告诫她不可如此形容他人。
鬼谷子也曾是数十年前搅动风云变幻的英雄豪杰，可叹高山流水难觅知音。在权力与生死之间，可以谈得上相知的竟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可敬对手，从权力高台走下来的每一个胜者，脚底往外都渗着鲜血。如今年过花甲，已然没了牵挂。
团圆饭讲究好事成双，菜要做双数，还要做一些寓意好的菜。鬼谷的团圆饭向来时阿瑶做主，她想来想去捣鼓出十个菜名，想图个吉利。
可想得容易做得难，十个菜的食材所需众多，阿瑶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
小丫头手里揉着面，丹田发力转头朝着厨房门外面运足了内力：
“聂哥哥，劳你与卫公子来一趟！”
不过一会盖聂和一脸不情愿的卫庄便出现在了厨房外。
阿瑶正好揉完面，将面团放入陶碗中，盖上竹盖再用一大块布包的严严实实。
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她转身出去对盖聂道：
“聂哥哥去山下镇子里买条鱼回来。
卖鱼的在进城后第一个十字道口右转然后沿着巷子往里面走那边是鱼市有好多鱼贩子，今日家家户户都要用鱼你去张小哥家问他要一条三斤半的鲤子，最好是怀着崽的我上次在他那提前交过钱了你直接把鱼拎回来就好。
明白了么？”
盖聂怔了一会才听明白阿瑶话中丰富的内容，点了点头。
“卫公子，劳你去城西那边的肉贩子那里买些肉回来。
是肉市小李哥家的猪五花还有精牛肉各两斤半记得付人家钱，过节人家要是忙你就别去打扰人家把钱扔那就行，切记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不可太瘦不可太肥去掉肉皮还有牛肉一定要新鲜。
公子聪慧过人，定是记住了。”
卫庄的脸一下就黑了。
“就这些，你们快些去罢一个时辰内回来！”
阿瑶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就钻回厨房了，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咔擦咔擦的切菜声。
盖聂看了眼卫庄，卫庄看了眼盖聂。
卫庄一挑眉：“师哥，不如我们比谁买好东西先回来如何？”
“小庄，我感觉此事一定不是你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二人运轻功下山脚程极快，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到了镇口。
此时的小镇与当初跟阿瑶来的时候判若两地，街上的人是当时的数十倍，仿佛所有人倾巢而出。
街边多了许许多多的小贩席地而坐或者扛着挂满小玩意儿的竹架子四处吆喝。从街角嬉闹的孩童、店里挑选首饰的妇女到巷尾结伴而行的不同府邸的丫鬟小厮，整座小镇十分喧嚣。
盖聂与卫庄定定地站在原地，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小庄，半个时辰后见。”
盖聂到底是师哥，调整好心态迈步走进镇中。留下卫庄在原地心里问候了阿瑶数遍。
山上的厨房内，阿瑶用力打了个喷嚏。
半个时辰后，还是那个小镇口，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却不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盖聂刚进城后发现阿瑶说的第一个十字道口其实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细致的盖聂发现，从刚入城开始的第一条窄巷子便可以和中央大街构成十字口。原本平日里完全可以根据人的聚集方向来判断，此刻城中几乎人挤人，即便用听声辩位也完全没办法找到方向。
他计算着自己的时间比起要去镇另一边的小庄要充裕很多，便放慢了步子在人流之中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搜索。
可惜，盖少侠的计算是赶不上变化的。
盖聂绕了约莫快要一盏茶的工夫才找到鱼市的所在，还则罢了。
因为赶上过节鱼贩的数量是平时的数十倍！因今日挨家挨户都需要鱼，所以今日卖鱼可得暴利，好多不会下厨的丈夫都敢清晨摸黑去附近的冻湖和溪流中抓鱼。
云梦泽是远近闻名的水乡，小镇附近的溪流极为丰富，结果今日鱼贩就有数十人，还人人收获颇丰，摊位更是数不胜数。
盖聂不比阿瑶，他不知道张小哥平日里在哪里卖鱼，这么些人估计少说也要有十几个“张小哥”。他怕小庄等急了只能迈步向靠自己最近的一个鱼贩走去。
站在摊前，周遭都是叫卖声，盖聂开了几次口，声音都如滴水入海没有一点回应。他只能凑得再近些，他蹲下身来：“我找张小哥。”
鱼贩正是在赚钱的当口，哪有心思理他？“不认识不认识！”说着赶紧把盖聂打发了。
阿瑶一向心细如发，盖聂以为此行断不会有差错，就没带钱袋下山。可如今，他叹了口气，只能在茫茫人海里寻找那位张小哥了。
接连好几个鱼贩都不愿搭理盖聂，要么打发他去找别人，要么干脆开口就骂：你这人来鱼市不买鱼，找男人你去下条街的醉仙楼啊！
未来的剑圣，鬼谷传人盖聂少侠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后来，好歹在巷子里找到了张小哥，小哥听见阿瑶的名字立刻想了起来。他对着盖聂一指边上的一筐，叫他直接去里面拿一条走，被夫人叫了声，转身就溜回铺子里了。
盖聂站在那一筐翻着白眼的鱼前面，反复回想着阿瑶说的话。
“三斤半的鱼最好是肚子里有崽的。”
看着面前着一条条大小差不多的翻着白眼的鲤鱼，盖聂犹豫片刻还是挽起袖子伸手拎着鱼尾巴抓起一条，托起来感受了一下重量，想了想好像轻了些，就又轻轻地放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还是感觉第一次那条更接近三斤半，他又拎起最开始那条鲤鱼摸了摸鱼腹似乎没有崽子在里面，轻轻把鱼又放了回去，俨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认真地和面前这筐鱼对视着，殊不知边上的鱼贩正对他指指点点，还小声说着这人是不是傻的连条鱼都不会买。
练家子耳力好，他听进耳朵里倒是不恼，反倒有些佩服阿瑶小小年纪懂得这许多。
一旁的老翁看不下去了，拍拍屁股起身往张小哥的筐里看了一眼，“年轻人要买什么样的鲤鱼？”
盖聂老老实实回答，老汉伸手就从筐里拎出一条：“小伙子没买过鱼吧，看你相貌不凡，肯定是那个什么、什么君子、远庖厨。老头子我看啊，读书人还是要懂些生活，拎这条回去罢！”
盖聂谢了老汉便朝镇外走去。
另一边，卫庄的处境也算得上难忘了。
他进城之后直奔城西，方向倒是没问题，只是一路上有无数个荷包堪比暗器般朝他飞过来避之不及恐有大祸，还有无数精细打扮的少女走过他身旁时扭到了脚，眼看就要跌进怀里，堪堪躲开，他转头就走。
“卫公子聪慧过人，定是记住了。”阿瑶的话在脑中响起。
好像不是这句。
今日的肉市相比于鱼市没比平时大多少，只是来往买肉的人很多。
和鱼市不同，鱼市几乎都是男人去买，女人们今日即便下厨也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都是各种香气，所以寻常人家的女人都领着孩子来肉市这边买肉。
买肉的学问比买鱼多，肉贩子总是爱将好卖的部位卖出去时再“不小心”带一大块精瘦肉，或者你不提前说好，要五花人家就拿瘦五花给你，炒出来的菜不够香就罢了，瘦肉还更压秤！
卫庄此刻便在一大群少女到妇女到老妇人如有实质的灼灼目光中黑着脸找小李哥家的铺子。
他站在肉市里最靠边的一家肉摊前，正在挑肉的女人们立刻两眼放光，如同看到肥肉的母狼一般，立刻开始和身边的姐妹窃窃私语：
“哎呀，你快看这小郎君长得可真是俊啊！是不是比上一条街卖果的小哥俊俏多了！”
“是啊是啊！我生在咱这小镇里十几年都没见过样貌如此出众的男人！”
边上又凑过来一个：“哎呀你们两个都别想了，你见过哪有年轻公子自己来这地方买肉的？我看这位衣着不凡，肯定是被自己家里那位赶出来买肉的！不知道谁家闺女这么有福气哦”
卫庄耳力不输盖聂，这些流言全都争着抢着灌到耳朵里。他眉头拧地更紧，整个人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样。
可惜，云梦水乡的女人个个胆大淳朴，爱说闲话还不爱看人脸色，她们不怕可把边上买肉的小哥吓得刀都拿不稳了。
“这、这位爷要买什么肉？”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着说些什么赶紧把这尊黑面神请走。
“有没有姓李的贩子。”卫庄看着面前已经抖似筛糠的小贩，将对那些女人的怒气全都撒在了这位无辜小哥的身上。
“有有？！”小贩吓得声音都变了，连忙扭头朝里面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小小、小李！！！”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了七八声回答，七八个“小李”都看向这边。
未来的流沙之主，鬼谷传人卫公子，此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终于在前七个“小李”都被吓得直摇头后，卫庄在巷子最里面找到了那位“小李哥”。
五斤的肉被老老实实、明明白白地收拾好包好，小李哥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黑脸公子，低着头赶紧挑的都是最好的肉，平时那些坑人的小伎俩统统抛置脑后，哆哆嗦嗦地双手举到卫庄面前。
卫庄没买过肉，这种聒噪的地方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是你这最好的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李哥，小李哥被他吓得简直要跪下了，“是是是的公子，最好的全给您了”
如此，卫庄才提着肉离开，小李哥再抬头看才发现桌上的一锭黄金！手里紧攥着这块“宝贝疙瘩”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还有些哆嗦。
盖聂与卫庄最后在城门外会合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一炷香的功夫，盖聂在城门口一脸朦胧地吹着凉风，看见不远处脸色前所未有的黑的小庄提着肉朝自己走过来。
二人相顾无言，加紧回了鬼谷，一路无话。
阿瑶看着神色比练完功还累的纵横二人，不解地歪了歪头。
“东西买的都对，谢啦。”说罢提着鱼肉便进了厨房。
“小庄”盖聂刚欲开口，便被卫庄打断了。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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