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距离博浪沙十里外,临时据点。
张良焦急地来回踱步,这个时辰还没传来消息莫非卫庄兄也
窗外一道白影闪过,白凤摆弄着肩头的羽饰,漫不经心地说:“巫山瑶姬,剑圣的名字。”
张良先是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想不到连卫庄兄”也失败了么。
白凤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笑:“想不到,你是个这么心急的人。”
张良轻咳两声,拱手道:“瑶姬我会派人查清底细,此次行动有劳卫庄兄。”待白凤踏风而去,张良攥紧拳,瑶姬是个巧合么?
但若是他想的那个人,应该不论如何不会对卫庄兄出手才是况且以一己之力击退流沙全部精锐,这样的内力又该如何解释?
但不论如何,如果是嬴政的心腹,且威胁到计划实施,也只能除之后快了!
白凤回来复命,却没说张良派人去查了瑶姬的底细的事,事实上剑圣的名字,他通过谍刺鸟得知后只告诉了张良,只因其曾被白瑶无意中挫灭过锐气,存心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随口一说。
赤练叉着腰站在卫庄身后,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白凤见她又自作主张,冷笑一声脚尖轻点消失在林中,原本想跟大家分享一番,现在也不必了。
“大人,张良那边”赤练放一开口就被打断,便噤声站在距离卫庄不远的地方,她多少猜得到大人此刻的困惑。
乐阳八剑,虽在剑谱上没有排名,却有盛传乐阳与剑谱上排名第一的天问齐名,是行山海之势、锻五行之气的天子之剑,八剑合并时威力还在当年的渊虹之上。
她体会过乐阳剑的厉害,只是其中一柄就足以压制自己。小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却依旧刺痛无比,仿佛被过于锋利的剑刃斩开的伤口,会比寻常更加难以愈合。
她方才施展火媚术,三年前的火媚术在机关城受到的奇耻大辱,让她回来后一直苦修钻研。刚刚火媚术已经快要突破结界,却因为乐阳剑的奇袭,没能对车中人生效,但也摸清楚了,车中就是嬴政。
明知自己的项上人头被江湖悬赏出一座金山,出行竟也只带一人,看来,新任剑圣的实力得到了嬴政的绝对信任。
那这个女人就不得不除。
赤练看向崖边伫立不语的人,方才是她最先露出破绽,大人才没能成功击杀,她犯下的错,就该由她来弥补。
“你要去哪里。”赤练正要悄悄离开却被叫住,卫庄看着她的背影,再度开口,“如果你想不自量力,就先去和你那皇兄说清楚。”
听到皇兄二字,赤练身形一颤,不知是不是一时冲动,导致很久以后回想起,都不解当初为何如此发问,“兄长难道是大人当初收留我在流沙的原因么?”
卫庄阖眼不语,赤练等不到的答案,在沉默中渐渐显现。
她最不愿相信的答案
“我不会擅自行事了,大人。”赤练回眸一笑,却不似当初韩王宫满池莲花摇曳,花瓣凋零、莲子孕育出一个苦笑。
卫庄听着脚步声渐远,蹙眉看向天际,脑中回想着破解横贯四方的那几剑。
横贯四方原本是鬼谷剑术中的无解之剑,当年燕丹重伤诈死才从横贯八方下死里逃生,以一人一剑为前提,这两招确实无解,即便是农家田赐的双剑也未必讨得到好处。
乐阳八剑
世间剑术巅峰的鬼谷派中都从未出过如此奇才,方才那几剑,若非极其熟悉鬼谷剑术之人,即便有内力御剑也是无解,此人莫非真与鬼谷有关?
对鬼谷剑术熟悉,却用道家内功卫庄轻抚着鲨齿回想着几柄剑交锋的那一瞬,或许有个人可以解释他心中的疑惑。
“白凤。”
白凤身影应声而现,卫庄丢给他一个物件,“拿着它去濮阳,找到盖聂。”
白凤看着掌心常年戴在他拇指的扳指,“大人原来知道盖聂的行踪。”自从两年前盖聂离开墨家,流沙就再没有了这个人的消息,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去吧。”卫庄看向远处,自己跟师哥斗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如今还是有求于他。
“我在想,鬼谷传人世代相争的关系,究竟是不是纵横的真意。”
这是盖聂离开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没说明去处,但如果墨家寻人不得,流沙也毫无头绪,盖聂必定去了他最熟悉的地方,不是咸阳、就只能是他故乡濮阳了。
“但愿你的想法不是那么天真,师哥”悬崖上的人看着远处即将沉入黑夜的鲜艳夕阳。
平台。
宫人从两旁铺设绒毯,车夫驾金车在绒毯上缓缓前行,绒毯以行宫为尽头,车轮转动声被减弱到最小,八佾舞于庭,鼓乐齐鸣之礼。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殿外的乐章才渐渐收尾,彼时嬴政已经批阅了剩下的三十斤奏折,放下笔看着殿外。
宫人安静收拾乐器,百战穿甲兵正在布防,很快王离就会在殿外回禀布防完成。嬴政看着杯中茶,不等他品完这杯,王爱卿就该进来了。但还是缓缓举起茶杯,喝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一声洪亮的,“臣王离,拜见陛下!”
嬴政缓缓喝下这口,放置茶杯,“王将军。”
王离随着公公进殿,脑中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潜移默化地使他的举止也变得比平常更规矩了些,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却被殿中人看了正着。
“陛下,此次叛逆分子突袭圣驾,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只是失职么?
嬴政摆了摆手,“将军言过了,未想到流沙竟然也与叛逆同流合污,看来当初重用卫庄进攻机关城,果然是步险棋,果真如相国所言。”
王离拱手,“李大人为帝国和陛下的确是煞费苦心。至于流沙臣已通知下属绘制通缉令,各郡得到后,相比很快就能有他们的踪迹。”
若是官兵如此训练有素,帝国何须罗网与影密卫呢。
“你且下去吧。”
“是。”
待王离走出很远后,嬴政微蹙的剑眉又蹙紧些,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屏风后空无一物的空气,扬声问:“天机官以为,王将军为人如何?”
“陛下或许想问,王将军为臣如何?”空荡荡的大殿上回荡起清冷的女声,屏风后出现一抹白影,仿佛与外界隔着一重水波纹,等波纹一圈圈散开,天机官的身姿便出现在空无一物的屏风后。
与此同时,一道阻断声音的阴阳结界缓缓笼罩住整个大殿。
嬴政饮了口茶,“说说看。”
“王将军出身将门,与蒙恬将军一样,是帝国倚重的将星。三年前,王将军平定农家有功,以此为契机屡立功勋,如今位列上将军,重现了数十年前王家的荣耀,作为将门虎子,王将军是异常优秀的军人。”天机官道,“但若论及为臣之道,王将军是否合格,恐怕只有咸阳城中的相国大人可以评论。”
嬴政看着杯中茶水,沉吟片刻道:“想不到天机官也会说这些场面话,朕这是初次与天机官以君臣之礼相见,不想天机官如此明理,不知是不是国师平日也会耳濡目染。”
“陛下心中自有定夺,却有意问臣的意见,臣不该讲。”白衣行礼道。
嬴政不语,她知道今日恐怕逃不过这一问,答便是了。
“王将军近些年声名大噪,适逢蒙将军北击匈奴,朝中无人掣肘,一时有超过李大人的势头。
王离恪守礼制,行事挑不出毛病,但其人放肆大胆,作为军人自然勇武无双,但作为臣子,却并不合格。
君子群而不党,王离却与中车府令私交甚密,传言虽不可尽信,但非空穴来风。”
嬴政略一思索,笑道:“原来天机官是在暗示朕这件事,”他轻轻婆娑着茶杯,“这件事放在一年前,朕还会以罔论天家秘辛论罪,但放在如今,倒也该提一提了。”
“说起来,朕好像也没问过国师的意见,天机官与国师同气连枝,今日若能有所得,朕也能猜得到国师的意思。”嬴政沉声,眼中却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虽不用内力,殿内却形成了一股很有压迫的气势。
天机官盈盈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嬴政面前行礼,“陛下高看臣了,陛下只问了臣的意思,臣不敢欺君,自然要实话实说,但星魂国师的意思,陛下还要再传召询问才是。”
“哦?”嬴政冷哼,“阴阳家如今尽归他手,朕记得,可多亏天机官出山。”
“国师寻臣出山时,臣却是不知,但占卜之术却看到了太多世事纷扰,陛下喜欢这些,臣也可以如实交代,只是臣原以为这些年,陛下早就不好奇这些事了”天机官颔首低声道。
世人盛传的剑圣神女对自己低眉顺目这一点对嬴政相当受用,只要她肯服软,为君者自然没有理由难为一个小小的天机官。
这么多年无人入主他的后宫,却不意味着皇帝不能用别的法子解闷,就像现在,平台行宫中只有他二人,佯怒吓一吓天机官这张皮下面不谙朝廷秘辛的女子,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听闻天机官的占卜之术,就连国师也自愧不如?”嬴政突然转移话题令她着实松了口气,立刻点头等待发落,嬴政想了想,“既然如此,朕问帝星近来如何?”
听起来是个正常的问题,嬴政立天机官,本意就是观测帝星,但同时作为药师的天机官却体会到了另一层深意。
她奉命配药给陛下治病,说是药,却是种不可依赖的法子,一旦身体要靠此物支持,已经如长堤将溃了。
“陛下”她看着嬴政已经有些倦容的面庞,臣子不得直视龙颜,但作为药师,她清楚,昨日此刻方才服的药,本来足够支撑两日的,现在只经过一半的时间就失效了。
“朕不希望从天机官口中再听到和他们一样冠冕堂皇的话,朕的身体,朕心里清楚。”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他应该最痛苦才是,“陛下可还记得昨日此时的药方?臣开的是两日的剂量。”
嬴政听罢倒没什么表情,许久后,才似乎释然般出了口气,“朕知道了。那朕便再问一句天机,两年前,东郡出现荧惑之石,上面的字究竟是什么?”
“亡秦者胡,始皇帝死而地分。”
“只此而已?”
“见过这块石头的百姓都已被灭口,章将军从名为孟姜的女子口中得知实情,却也在之后于驿馆遇袭,那孟姜此后也去往边关寻夫,再无音讯。”她说,“所有可行的解释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就是陛下得到的,最合理的也是唯一的答案。”
嬴政盯视着面纱后的女子,“亡秦者胡,这‘胡’要何解?北方匈奴作乱,可谓胡,朕不擅解谜,天机官不如提醒提醒朕,和还有其他解法?”
她不禁感叹,帝王之位上坐的果然是绝世英才,“陛下,十八世子胡亥,也可为‘胡’字之解。”
“大胆!”嬴政声色俱厉,却很快舒展龙眉,轻笑了一声,“天机官真是直言不讳啊。”
白衣站在殿中阖目不语,就在刚刚,面前这个坐拥九州的男人前所未有地轻松。
一年前,因为荧惑之石上“扶苏立”三字,生生将一向体弱的公子扶苏与其辅臣蒙恬派入北境,这其中是否有过后悔早已不得而知,时至今日依旧对这三个字耿耿于怀,或许已经是追悔莫及的证明。
她心思一动,莫名地开口问道:“陛下,若扶苏公子后继有人,又当如何?”
嬴政猛然抬头,瞳仁不可置信地骤缩,从那张面无波澜的脸庞却得不到丝毫暗示,“若是如此”他长叹一声,“许是朕下错了一步。”
所以,扶苏与胡亥,两个最出众的子嗣在他眼中,只是两颗棋子?
江山易改,王位无情。这个位子坐的久了,血脉、权力、财富,这些凡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帝王眼中早已形同虚设,万物以帝王为尊,何况两个他赋予生命的人?
“不知臣还有没有机会参与这场棋局?”她问。
“哦?”嬴政饶有兴趣地问:“天机官测天机时运,也对权力争斗感兴趣?”
她笑道:“出山久了,难得这个游戏参与者众多,臣也想进局看一看。”
“那天机官便进来看看,或许你有机会替朕看到终局,记得知会朕这一局结果如何。”嬴政道。
“陛下!”白衣微怒,“怎可妄自菲薄,会缺损命格的!”说完见嬴政支着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似的看着她,与此同时,胸口剧痛也再提醒她,方才太激动了。
情绪一但激动,噬心咒便反噬,这是天机官最后的伪装,也是最后的防线。
她自知失言,连忙暗中抚平剧痛,与嬴政的距离并不能让他看到,此时的天机官背后已经大汗淋漓,“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嬴政心情不错,免了她这次的失言,“天机官亦舟车劳顿,今日便早些修正吧。”
她压着慌乱离开大殿,回到别馆,一口鲜红的血便吐了出来,好在她手疾眼快掀起了面纱,弄脏可糟了。
想不到星魂的噬心咒已经修炼到这般境界,她一边修整一边盘算,自己与阴阳咒绝缘,却依旧能被噬心咒伤到这种程度。
“星魂大人,不会还为我改造了噬心咒吧哎,真是看得起我啊。”
此时,刚成为天机官兼剑圣的白瑶,丝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流沙、诸子百家的眼中钉。如果知道区区一个施了易容术的面纱能惹来这么大误会,当初就该冒着跟罗网对峙的风险露出真容的。
可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戴上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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