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梦再临
叶寒舟冷嗤一声：“无事就不能来吗？”
“呵，这种地方你一向是避而远之，若无要事……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你前来的理由。”
胜雪一边说一边嘬了一口烟。
吐出烟圈斜睨了一眼叶寒舟，胜雪晃着二郎腿轻叹道：“眨眼之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我见过的故人里…就数你变得最多。”
“是吗？”
叶寒舟不置可否，他抿了一口热茶，舔了舔稍显干裂的嘴唇说道：“你也……变化很大，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胜雪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胜雪突然低下头颅笑了起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停的颤抖。
拿着烟杆的手指微微收拢，胜雪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抬起头哑然失笑：“叶寒舟，有一点你倒是没变，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叶寒舟垂下眼眸，他看了一眼屋内的各式摆件，以及地面上倒着的各种玩意饰品。
末了，叶寒舟收回目光，语气略显低沉的问道：“这些东西，你明明是不喜欢的……为何还要收下？”
“别人送我就收，本姑娘就喜欢被人赞美追捧，就沉迷于臭男人围着我团团转的感觉。”
胜雪侧过身，指着屋内角落里落了一层灰的花瓶说道：“不喜欢的就拿去卖掉，还能赚不少钱呢。”
“你……”
“唉——你可闭嘴吧，我是真心喜欢这种生活。”
眼瞅着叶寒舟就要说话，胜雪连忙挥手打断了他：“阎王阁我不会去的，那里熟人太多，我怕触景伤情。”
闻言，叶寒舟便不再说什么了。
“……说吧，你这次来柔香菀，是有什么事？”
胜雪扭头吐出一口烟圈，望着那逐渐消散的青色烟雾，含糊不清的问道：“总不可能，真的是来……看看我吧？”
“是薛侯府中的一些事。”
叶寒舟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薛侯府中的二公子薛炙，你可知道？”
“你是指……那个不能人道的死太监？”
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鄙夷，胜雪轻嗤道：“知道，他在我们这柔香菀里可是出了名的。”
“噢？他难道伤好之后……还来过柔香菀？”
“何止是柔香菀，对面的竹韵馆，他也去。”
胜雪转了转手中细长的烟杆，撑着下巴感叹道：“这人呐，少了部件还不安分，不过原先大家都是希望他来，毕竟他出手阔绰，可如今…却是恨不得他去别的楼里挥霍。”
叶寒舟闻言倒是有些惊奇了，他转了转手中的杯盏，略显诧异的问道：“这薛炙，如今都能够……这么坦然的把缺陷暴露人前？”
“你会错意了，我指的出名……是如今他的性情和手段。”
胜雪摆了摆手，吐出一口烟圈徐徐说道：“其他人并不知薛炙身体上的变化，只当是他又玩出了新花样，可他后来的手段，倒是越发暴虐了……颇有几分当年…黎王的‘风采’。”
叶寒舟闻言脸色微沉：“……还有这事？”
“嗯，不过好在薛炙每次前来东市，身旁总有左相家的二公子贾瑜相伴，倒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胜雪耸了耸肩，转头媚眼如丝的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寒舟，她低笑道：“你说，这薛侯府同左丞相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固。”
“难为还有人愿意接近薛炙，伺候那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疯的东西。”
叶寒舟面上划过一抹讽笑，他垂眸望着手中的杯盏说道：“我还真没想到，左相府的二公子，竟然会愿意接下这个苦差事。”
“毕竟薛炙和那位二公子臭味相投，况且每次前往柔香菀，都是薛炙出钱，贾瑜只负责白嫖。”
胜雪似笑非笑的轻嗤道：“那位贾府的二公子，是赚了的。”
叶寒舟闻言却是不答，他半垂着眼眸盯着手中的茶盏，一动不动宛如老僧入定一般。
半晌过后，叶寒舟才抬起头望向胜雪说道：“……你说，薛炙如今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会不会一怒之下出手没个轻重…从而误伤到身边的人？”
胜雪闻言眉梢一挑，很是敏锐的问道：“你想让薛炙杀了贾瑜？”
“不。”
叶寒舟缓缓摇头：“我不想要贾瑜的命，我只需要……薛侯爷同丞相府互生间隙，彼此间产生龌龊，那便足矣。”
“啊，听着就好麻烦。”
胜雪单手撑着下巴，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抬眸问道：“我大抵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让南渊帝头疼，使他手下心腹彼此之间离心，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胜雪抿了抿嘴唇，垂眸算是默认。
叶寒舟站起身理了理袖摆，扫了一眼对方手中的茶盏颔首道：“不久之后的百花会是个契机，等事成之后……我再送你一些新产的苍耳银梭。”
“苍耳银梭，如今怕是不好找了。”
胜雪轻笑一声，抬眸望向叶寒舟低声许诺道：“好，薛炙的事，就交给我了。”
“多谢。”
叶寒舟朝她淡淡颔首，转身便打算离开房间，胜雪也随之站起身，赤足跟在对方身后想要送他。
“今年天冷，姑娘还是莫要赤着脚在屋内走动。”
叶寒舟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声音淡漠的说道：“以免染上风寒。”
胜雪闻言停下相送的脚步，目光复杂的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直至叶寒舟消失在门后。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扭。”
在原地站立了片刻，胜雪撇着嘴摇了摇头，她伸手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朝外放声喊道：“来个人过来！”
在柔香菀里，胜雪的脾气可谓是所有人中最差的一个，可惜人家有臭脸的资本，也没有谁能够随意训斥她。
胜雪身旁从来都没有专门伺候的小厮，若是需要人手，她都会在柔香菀随机喊上一嗓子。
因她给的赏钱最多，哪怕性格再挑剔，脾气再喜怒无常，也总是会有人争着抢着前来伺候她。
不多时，便有一名小厮小跑着来到胜雪的房门外，他战战兢兢的拍了拍衣袖，一抬头便对上胜雪颇为不耐的眼神。
“胜雪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小厮躬着身子，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往面前的女子身上投去，他低眉顺眼的问道：“可是需要什么东西？”
“去外面，买点暖和的绒毯给我铺到地上。”
胜雪从身旁的妆箧里随手抓了一把银豆子，看也不看便直接塞到了小厮怀里：“要最厚实的，若是敢拿些残次品敷衍了事，冻坏了本姑娘的脚…我剥了你的皮。”
“是，是。”
小厮拢着双手接过银豆子，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道：“姑娘尽管放心，小的定会去找最好最暖的毯子，绝对不会敷衍姑娘。”
“嗯……对了，料子不要红色的。”
说完这句话，胜雪便转身关上了房门。
柔香菀里，后续发生的事情叶寒舟并不知晓，此刻他正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半眯着眼睛望着南渊皇宫的方向。
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叶寒舟不由得咬紧牙关，攥紧手指喃喃道：“南渊帝……”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城，处理了一天公务的君不归，手中提着几盒包装精美的礼物，马不停蹄的便赶往了烟雨楼。
但这一次，迎接他的人并不是楼主云端月，而是对方的贴身侍女——秋烟。
“少阁主。”
秋烟朝他颔首行了一礼，像是知道君不归想要问什么，秋烟柔声细语的开口说道：“楼主近日有事外出，少阁主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先告知我。”
“云楼主也不在烟雨楼？”
君不归略感诧异，他微微挑眉望向面前的秋烟：“云楼主有告诉过你，她去哪了吗？”
“没有。”
秋烟摇摇头，轻声说道：“楼主已经整整两天都不曾露面了。”
闻言，君不归心底涌上一丝疑惑，但他只是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的表示：“多谢姑娘告知，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秋烟颔首朝君不归行了一礼，目送对方转身离开，直至消失在了料峭春风里。
末了，秋烟微微背过身，从袖中的夹层间取出一张被她情急之下塞入的信纸，纸张有些许褶皱，但不难辨认出其撰写的地址，那是……京城。
————
回到居住的小院已经接近戌时了，君不归撇了一眼窗外，发觉空中竟然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他下意识便觉得有些头疼，从屋内柜子里找来几枚专治头疼的药丸，君不归并水服用后才感觉稍稍缓解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这段时日以来，君不归觉得自己头痛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
先前只是在雨夜才会触发，如今哪怕是在阎王阁处理着手头事务，他也会时不时的脑袋发懵眼前泛花，太阳｜穴的部位突突直跳宛如针扎一般。
这样下去不妙，君不归用力晃了晃脑袋，他想起身去找阎王阁的医师，但是大脑的钝痛导致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此刻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听在耳中显得愈发响亮震耳。
在意识消散之前，君不归只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迫使自己朝着床铺的方向倒了过去，随之，陷入了沉睡。
梦里的大雨如往常一般，织成层层雨幕笼罩了视线，夹杂着漫天飘零的红花铺了一地。
但这一次，君不归却发觉周遭的场景似乎与先前有了些许不同，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对年迈的老夫妇。
从梦中的视角看过去，君不归应该是被他们塞到了柜子里或是夹缝中，只能透过一条窄窄的缝隙，窥探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这对老夫妇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起，老妇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小婴儿，他们有意无意的小幅度挪动着脚步，用身体遮挡着君不归藏匿的方向。
而在老夫妇的面前，则站一群手拿武器的壮年男子，为首的是名身形修长的青年。
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君不归梦中，宛如梦魇般的脸……终于在此刻，露出了他的真实面容。
来人穿着那身熟悉的孔雀绿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玉佩，上面似是刻了一些字，他的长相阴柔，五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颇为秀气。
那对老妇人似是在乞求着对方什么，两人双双跪倒在青年面前，其中一人的额头由于不停的磕地，都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但是面前的青年男子却是双手背后，对这对夫妇的举动漠然而视，面上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自始至终，穿着孔雀绿长袍的青年男子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很快，身旁的侍卫便上前一步，劈手夺走了老妇人怀中的孩子。
青年男子一挥手，身旁抱着婴儿的侍从便抬起双手，他高举着不住哭闹蹬腿的婴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扔进了一旁沸腾冒泡的热水锅里。
接下来场景迅速转换，君不归仰躺在满是雨水的泥地里，他透过层层雨幕，咽下口中不住翻涌而上的血腥气，狠狠的望向不远处的青年男子。
对方面目狰狞，双眼圆睁盯着君不归的方向，他愤怒的声音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他可是南渊的皇子……身上流的……是南渊皇族的血……”
“你不是同南渊帝有仇吗？！为何还要出手救他？！”
“叶寒舟，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耳畔拂过一阵夹杂着腥气的微风，君不归奋力的睁开眼睛，在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入眼的是如雪的及腰长发，对方背对着自己默然而立，右手五指微微收拢，掌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锋利长刀。
仅仅只是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君不归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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