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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沉溺


宋韫在闵州住下,因战乱之故,生活用度远不如在阑州时,但宋韫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对饮食好坏并不在意。

        徐霁履约传令回康国,秘密送来钱粮。宋韫将康国运到边境的粮食按人口分发给百姓,黄金则用于在临近各州购买木料冬衣,也好让百姓们能重建房屋,抵御寒冬。

        算起来,太后应该是怀孕七个月了,那样大的孕肚,只塞棉花是撑不起来的,宋韫便用了个竹箩垫着,低头看不到脚尖。州牧看他像看头重脚轻的泥菩萨似的,生怕有点闪失,脖子上脑袋和纱帽一起搬家。

        但宋韫并不卧床休息,坚持每日在州牧府外粥棚里从早到晚为百姓施粥。

        关系民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让自己忙碌着,就不会胡思乱想,徒增烦恼。也免得和齐胤两两相对,彼此无言。

        彼此心里大概有数,可那层窗户纸还没戳破,倒像是紧紧捂住了口鼻,让人呼吸不畅。

        裴季狸还在闵州大营,不过他以军务繁忙为由,从未到州牧府拜见。

        在闵州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沉闷压抑。

        宋韫日日施粥,起初队伍排成长龙,粮食发下去后各家有余粮了,来领粥的便少了。

        有个放牛的孤儿每日都来,排在第一个,喝完粥又往脸上抹灰,溜到队尾再排一次。

        宋韫每次都装作没认出他。

        十月初五这天,来领粥的人很少,剩下许多白粥,宋韫就说让州牧府不用准备午膳了,他在粥棚里喝粥就好了。

        李骋自然知道宋韫宁可在四处漏风的粥棚坐着也不回去是不想见谁,他心中有怒却不好发泄,便任由宋韫粗茶淡饭凑合着,自己转身回了州牧府借酒消愁。

        宋韫坐在粥棚里,放牛娃远远躲着偷看。宋韫对他招手,放牛娃左顾右盼好久,才一手掐着破碗,一手攥着衣角来到宋韫跟前。

        “今天吃饱了吗?”宋韫把勺子推给小孩,“锅里还多,想吃多少自己舀。”

        放牛娃脸上涂着草灰,越发衬得一双大眼睛清润澄澈,他盯着宋韫看了很久,说:“听说你是太后,你很有钱,为什么还要吃这个?”

        宋韫微笑:“这个也能填饱肚子。”

        “可你肚子很大了。”放牛娃舀了半碗白粥,捧着碗边唏哩呼噜喝了一大口。

        “嗯,还有两个月就该生了。”宋韫低头看着高耸的假孕肚,假的总归是假的,演戏也总有到头的时候。本来就不该是一路人,陪齐胤走完最后两个月,就永不再见了。

        放牛娃很快把粥喝完了。

        “你为什么笑着也不像高兴的样子?是怀孕很辛苦吗?”小孩问。

        宋韫有一瞬间的错愕。

        就算笑着也不高兴?

        连五六岁的孩子都看得出自己的落寞吗?

        还没等他回答,小孩摸出腰间树皮制作的短笛开始吹奏。不成体系的放牛小调,却很灵巧生动,听完一曲,宋韫心头的憋闷舒缓了很多。

        “很好听,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宋韫揉了揉孩子的头。

        小孩收起短笛,回答:“我叫牛娃。”

        还真是个不复杂的名字。

        牛娃说他是给张老爷放牛的,他一个人管着母牛小牛五六头。

        “真厉害。”宋韫是喜欢孩子的,看见小小年纪又懂事能干的便更加心疼,问,“你爹娘也是为张老爷家做事的吗?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领粥?”

        牛娃小脸耷拉:“他们都死了。”

        宋韫把孩子揽进怀里,“抱歉。”

        牛娃小心地从他怀里松出来,“我娘一直吃不饱,生小弟弟的时候没力气,生不出来,死了。我爹心里难过,喝了很多酒,掉水里淹死了。你,要多吃好吃的,有力气了才好生。他的爹——”牛娃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宋韫肚子,摆手,“他的爹,不要喝酒。”

        牛娃喝得肚皮滚圆回张府做事了,宋韫还回想着稚嫩的童言童语,怔坐在原地。

        死遁是个好法子。离开阑州时,宋韫就打算到时候“生下孩子”假死脱身,却没有深想,那时齐胤会怎样呢?

        齐胤喝酒吗?应该是喝的吧?但他是懂得克制的人,应该不会喝醉。

        更不会醉酒掉进水里。

        不会吧?

        宋韫心事忡忡地回了州牧府,刚进门便看见州牧苦着脸上前,说让太后赶紧去李将军院子里看看。

        宋韫皱眉,李骋出什么事了?

        快步来到李骋住处,还没跨进院门,酒气先扑面而来。

        宋韫掩着鼻子走进去,发现满地的碎坛子,地上酒渍东一片西一片。

        李骋脸色通红,却不是喝酒醉的,他往院子东边小池塘一指:“娘娘养的好狗!”说罢拂袖而去了。

        宋韫定睛一看,黑不溜秋的小土狗正在水里扑腾,大概是掉进水里很久,四肢都没什么力气了,正咕嘟咕嘟吐着水泡往下沉。

        宋韫几乎是飞奔过去就要往下跳,吓得闵州州牧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在后面把他胳膊死死拽住,连声道:“娘娘!狗都是会游水的!就算是喝醉了也知道自己浮上来!”

        州牧带着哭腔的大喊终于把宋韫的理智喊回来,宋韫定了定神,扶正有些歪斜的孕肚,看着在水中浮沉的齐胤。

        有一瞬间,宋韫想,干脆就这么让他淹死,一了百了,自己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为难了。

        只要不是用在齐胤身上,他随时能想出复国复仇的千百种办法,然后把心一横听信胡复所说,今日战乱是为了明日安宁,让天下重新姓了谢。

        可齐胤还在……齐胤还在水里泡着……

        宋韫闭眼,不去看水面涟漪,脑子里却全是,齐小猫丧命于鸬鹚刀下,齐小狗叼着齐小猫尸体对自己摇尾巴的样子。

        齐胤不怕水,晕船。但只要宋韫在,他连晕船也觉得是醉在温柔乡里……是有多久没听齐胤说那些甜言蜜语了?许久不吃糖,甚是惦念。

        扑水声渐渐小了,没有了。

        齐胤在宋韫面前死了两次了,再要死,也不该是淹死在这片小池塘里。

        既然已经做了不孝子,还剩两个月时间,不妨多吃些甜的。

        宋韫睁眼,水面已经没了动静,他也顾不得州牧在旁,提起裙摆就要下水施救。

        州牧吓得险些晕过去,喊了声“我来!”,自己抢先跳进池塘,张着双臂扑腾,却发现池水只湿到腰部,一脸尴尬地看着宋韫。

        宋韫也找回了理智,收脚,鞋底刚被沾湿。已经沉在水下的齐小狗默默爬了上来,趴在宋韫脚边,周身湿漉漉的,连眼睛都是雾蒙蒙的。

        三尺深的池塘,耍酒疯弄出要死要活的动静,齐小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做作了?

        宋韫白白天人交战一趟,很是动气,齐小狗却双爪抱着他脚踝,迷迷糊糊地哼唧:“韫韫不喜欢我……活着真没意思……”

        宋韫的心瞬间不争气地软了,轻揉狗头:“不是不喜欢,只是,太喜欢了。”

        ·

        宋韫让厨房熬了姜汤,然后一边喂汤一边用干帕子给湿透的齐小狗擦身。

        已经是十月寒天,齐小狗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周身发抖,意识都有些不清醒,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韫韫……长寿面好好吃……明年还要,后年也要……”

        “娘……娘,我的小黄和小黑都没有了……娘,你也不要我……”

        “七哥……朕不想杀你,别缠着朕!七哥,朕不跟你走!”

        齐小狗梦呓不断,身体因惊恐而抽搐不止,宋韫用毯子将他紧紧裹了抱在怀里,不断轻拍后背安抚。

        慢慢的,齐小狗体温回升,也不再颤抖,变得非常平静,甚至喉头溢出一声叹息。

        “大师,你说吧,朕还有多少年寿命……就算换了躯体,也活不过而立是吗……够了,这偷来的几年足够把晏国治理好,交给继任之君了……”

        齐胤话语断续,关键字句声音还尤其微弱,宋韫几乎是耳朵贴上去才听清了,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什么叫活不过而立?为什么会这样!齐胤才二十岁,他应该有大把的年华,去实现雄心壮志,建设一个海晏河清的国家,怎么会活不到三十岁!

        宋韫想问,齐胤却已经陷入了睡眠。

        宋韫就这样抱着他,从午后坐到黄昏,齐胤终于醒酒睁开眼,嗅到宋韫的气味尾巴就摇了起来:“韫韫回来了!”

        宋韫没有像前两天一样,对他冷待,而是温和地“嗯”了一声,“今天领粥的人少。”

        齐胤仰头去蹭宋韫脖子:“我好像喝醉了,没有在韫韫面前失态吧?”

        宋韫微笑:“没有……陛下一直形象勇武……”

        齐胤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宋韫怀里挤:“我没醉的话,应该是李将军醉了,他非逮着我灌酒……”

        自从那天之后,宋韫便没有和胡复等靖朝旧臣再接触过,李骋恨其不成器对他有怒,连称呼问安也都免了,对先前的密谋更是只字不提,宋韫还不确定齐胤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听他这么一说,皱眉:“灌你喝酒?就算有再大的怨气,跟小狗计较什么……”

        齐胤应声虫似的复述:“是啊,跟小狗计较什么……韫韫这些天很累吧,上床就睡着了,也不陪我说话……人生苦短,和韫韫在一起的时时刻刻,我都想韫韫眼里有我,才不算浪费……”

        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了,甚至隐约带着哭腔,宋韫心软得一塌糊涂。齐胤一直没说他寿命不长的事,只有在酒醉时才透露出脆弱,宋韫本来就动摇,听着他可怜巴巴的语气,彻底放弃抵抗了。

        还有十年,这十年,就不管不顾地陪他走下去吧。然后再用余生向祖宗故国赎罪。

        这样想来,压在心上数日的大石瞬间被移开,宋韫长舒一口气,捧着狗头亲在眉心。

        “我在,我眼里都是你。”

        第一次被韫韫主动亲上,齐胤欢喜得合不拢嘴,宋韫去净堂洗浴时,他还咧着嘴傻笑,时不时扑腾着爪子翻滚几圈,浑然忘我,连裴季狸跨坐在窗上也没发觉。

        “先是跟出去偷看,连人家摸小孩头都要拈酸吃醋。回来就抢酒喝,又是砸坛子又是跳水,耍完酒疯倒怪李骋给你灌酒?不怕那位找人对质说拆穿你的鬼话?”裴季狸冷声道。

        齐胤翻身起来,喊了声“哥”:“韫韫不会问的。”

        “我算是长见识了,为了让人心软,咒自己短命的话都说得出来。妙缘什么时候说你活不过三十了?还是你背地里又找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师父?说什么人生苦短……齐衍之,你还要不要脸?”

        齐胤撇了撇嘴:“我要媳妇不要脸。”

        “好,能屈能伸,你是个好样的。”裴季狸让他给气笑了,“再过十年,等他发现你说谎蒙他,不弄死你才怪。”

        齐胤仰头:“打是亲骂是爱,只要韫韫不离开,他怎么对我我都甘之如饴。”

        裴季狸白眼示之:“贱骨头。”

        骂了齐胤几句之后,裴季狸言归正传:“徐霁这些天除了传令让康国送钱粮以外没有其他动作,但这条疯狗——这个疯子肯定不会如此老实。”

        齐胤也正色:“不要忘了看紧洛岱,把他攥在手里,徐霁也不敢太过放肆。”

        裴季狸点头。

        “对了,哥,我有预感这次能找到药王谷少主,然后可以向药王谷求医。你早日返京去把公主带来吧。”齐胤道。

        裴季狸抿唇:“上次她就险些要了我的命,很难再近身了。其实,做疯子未尝不好,往事也不值得记起。”

        齐胤低头:“或许想起往事她会对你好些呢。哥,有人关爱的感觉是最美妙的,你值得——”

        裴季狸突然打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半年前完全是两个人了,你也快成活菩萨了。”

        齐胤微笑:“菩萨不动情爱,但我已经陷进去了。哥,徐霁为洛岱求医,如果有效,晏国的江山就拜托给你了。”

        裴季狸拧眉,脸色难看:“无稽之谈!”

        “哥,我是认真的。”齐胤诚恳道,“若真能断根重生,你本来也是齐家血脉,年龄又长过我,即位理所应当。你比齐俦更适合做皇帝,甚至比我更有决断。我已经有了韫韫,江山和重任一并都交给你。”

        裴季狸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踢了齐胤一脚:“我姓裴!一辈子只能是裴家的人!这种该死的话不许再提,否则我连狗头带你那活菩萨的头一并剁下来喂狗!”

        齐胤爬起来耸了耸肩:“哪有狗会吃狗头呢。”

        裴季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终于忍无可忍纵身跃窗飞走了。

        正好宋韫也洗漱完回来,齐胤又哼哼唧唧黏上去。

        夜深人静,宋韫正要歇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李骋重重拍响了房门:“殿下,速速收拾行装随臣离开闵州。”

        宋韫疑惑不解,开门:“将军,发生何事?可是又起战乱?”

        李骋塞给他一块浸了烈酒的丝巾:“掩住口鼻。闵州爆发了疫症,极有可能是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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