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层
达科在远处看得心神俱震，他最初以为死亡遗迹里面也就是一些死神的遗物，之后死神居然复活了，让他大吃一惊。现在看来，还不止是赛洛弥斯这一位神，连预言之神普瑞菲斯都进来插上一脚。这可真的是确确实实的神仙打架，凡人即使只是在旁边看看热闹都会有生命危险。此时六层中的其他人还都在结界之内关着，无法自由行动，对于局势的变化更是紧张万分。
“唉，萨尔弗这个家伙，到底还是把自己作死了。”阿罗约所在的结界，距离萨尔弗的位置不远，刚刚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在死亡遗迹当中他们是竞争对手，但同为各自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阿罗约自忖，如果易位而处，他也无法比萨尔弗做得更好。萨尔弗前期无论是布局还是博弈都没有错，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只是他选错了合伙人。
普瑞菲斯的交易直到萨尔弗死前的一瞬，才正式达成，那个时间点即便死神想要停手也来不及了。对于萨尔弗来说，他在与预言之神签订契约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为其卖命。以空间腕轮换取现在他所拥有空间的一半，若是拖着不去夺取死亡遗迹，那么他所拥有的空间也仅仅是空间腕轮而已，已经得到的东西他自然不愿再吐出一半。
因此，对死亡遗迹的夺取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这是人性使然，似乎全在普瑞菲斯的计算当中。萨尔弗以凡人赌徒的身份博弈，而普瑞菲斯却是能够预言到无数种未来的视角，二者从一开始就不处在公平的位置上。萨尔弗未尝不知道这些，他是在赌，赌普瑞菲斯想要得到的结果，与他是双赢的关系。
可惜，这一次他赌输了。
“三千年未见，可还安好？”预言之神的声音古老而苍凉，却并未显露出任何敌意，就像是与老朋友的寒暄一般。
“明知故问。”死亡之神的语气也始终如一，没有任何情绪掺杂在内。
“我的确知道很多，但正是因此，才显得无知。”
普瑞菲斯说的话很是奇怪，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但达科略一思索就想清楚了，在因果之瞳的血脉影响当中他了解到，普瑞菲斯的血脉能力之一是全集。能够看得到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其实与什么都看不到是一样的，也正因此他才显得无知。
“你既然已经获得了我神国中一片空间的所有权，自然可以自己过来看看，对于你来说想必不会太麻烦。”
“我虽然获得了这块空间的所有权，但保留着你神性的地方，依然是预言术所无法染指的。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神国，这次也不会破例。”预言之神坦诚地说，语气中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说服力。
预言之神并没有说谎，他的目的就是利用萨尔弗，完成对死亡遗迹的夺取。现在的死亡之神仅仅维持一个精神体状态，最重要的重塑神躯过程还没有进行，若是失去了遗迹，死神也就无法重塑神躯了。
只是遗迹中被死神的神性笼罩，预言之神与萨尔弗签订交易契约时，也拿不准相应的时间节点。若是交易早了，那么萨尔弗还没能夺取死亡遗迹，若是交易迟了，恐怕赛洛弥斯已经塑造好了神躯，完全复活。
预言之神只能通过对死亡遗迹以外蛛丝马迹的预言，来推测这个时间点。比如在前面几层中传送出遗迹的那些人，传送出去的时间就大概对应着遗迹内部探险者下到相应层数的时间。不止如此，普瑞菲斯对于人性的把握也相当准确，所选择的萨尔弗正是处于急需获得家族认可的阶段，所以不会在前面几层就进行夺取。这一次，不仅仅是萨尔弗在赌，预言之神普瑞菲斯其实也是在赌。只不过萨尔弗赌输了，普瑞菲斯则赌赢了。
两位神祗虽然嘴上聊天像是老朋友一样，但无时无刻不在争夺着六层的主导权，灰黑色和蓝金色的交界位置不断有细小的空间裂隙生成，那是双方神性碰撞想要夺取对方占据的空间。在这种无形的交锋中，死亡之神渐渐落在下风，代表预言之神的蓝金色越来越大。
“我不懂。”死神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要说争夺神力，你的神职先天就有优势；要说凡间争斗，你的教会又是绝对中立阵营。然而在这几千年间，你却从未停止过自己的谋划，到底所欲为何？”
“你这算是抱怨吗？”
“不，只是好奇而已。”
“洛佩奇陨落后，我以为……这世间就只有你能懂。”预言之神的语气忽然有些落寞，甚至对六层空间的争夺都放松了，一下子被死亡之神的神性压过去了很大一片。
“只有我能懂？”死神也像是愣住了，空间争夺上面二者竟然同时停手。
“你自诩司职死亡，那么仅仅是凡人的死亡吗？”
“我懂了。”死神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那还犹豫什么，全力以赴吧。三千年前被你算计了一手，我们看看三千年后又是谁胜谁负？”
“这样才对嘛。”
死亡遗迹六层的空间再次猛烈波动起来，两位神祗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让人感觉好像天地都在摇晃。死亡之神是陨落千年刚刚复活的能量状态，预言之神则是跨越位面将力量投射过来，一时间盘面上竟是势均力敌。
然而即便双方都不是完整力量的碰撞，但这种层面的战斗也让人心神巨震。身在这一层的探险者很多都被吓得抬不起头来，相反有些人则毫不顾及地感受着战斗过程，从中体会更高层次的力量结构。神明之间的战斗，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是极为难得的体验机会，说不定就会从中领悟到一点法则，为之后的晋升等级铺平道路。
死亡遗迹六层当中，一半灰黑，一半蓝金，相互倾轧着。就好像一个摇摆之中的天秤，让人难以分辨到底那一边更具优势些。在这种层次力量的碰撞中，困住众人的结界也受到了影响，在渐渐变得薄弱。
“咦？你竟然将自己的神格一分为二了？这是为了骗过我的苦肉计吗？”预言之神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奇，但很快就释然了，“不过可惜，这样的话，胜过这种状态下的你，也没有什么成就感了。”
预言之神话音未落，蓝金色的光芒瞬间变得强盛，其中的神性更加炽烈如火，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压了下来。灰黑色的部分犹如日出时被驱散的黑暗一般，不可挽回地迅褪去，与此同时一股隐晦的空间波动也在小范围中一闪即逝。
达科只觉得身边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继而扭曲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线条，他直到这是被传送的体验，但他并未进入任何传送阵，为什么会被传送呢？当景物重新变得凝实，他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房间当中。
房间有着黑色砖石的墙壁和地面，面积不过五十平方，没有任何的装饰，就是简简单单的石室而已，犹如一个棺材。在这房间内，除了达科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倒在地上的梦魇，她刚刚在与萨尔弗的战斗中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还无法站起来。另一个则是死神的神源，上面缠绕着无数细微的铭文，那正是之前布满六层地面的阵图。
达科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死神传送过来的，他下意识地问道“这是哪里？”
“七层。”
回答达科的是死神的声音，这让达科万分惊奇，与前面六层相比，这第七层也实在太寒酸了些，不但没有任何的装饰，甚至空间也十分逼仄。要不是死神亲口说出，达科甚至都不太相信这里就是死亡遗迹中最重要的第七层。
看样子，六层已经完全被预言之神夺取了，在最后的时刻死神使用空间传送，将达科和梦魇一起传送到了这第七层。
“你所获得的，只是死亡神格的一半，另一半还在我这里。将其分开两半消耗了很多神源的力量，即便是神明，轻易也是不会这样做的。”死神没有头绪地说了这样一句。
达科也是一惊，这个疑惑在死神复活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既然死神是想要复活自己，又为什么要将神格放在第四层？若是想要提供一个奖励，让探险者们继续探索，那么死神有的是其他东西可以放在那里，没必要拿最为重要的神格出来。
但刚刚通过预言之神的话语，达科已经大致猜测到了死神这样做的用意。死神在一开始策划复活的时候，就知道必然要受到其他诸神的干预，因此祂留了一手。将神格一分为二，从遗迹出去的探险者中若是有人获得了神格，必然瞒不过各大教会，这样做其实也是死神为了保障自己复活后的安全，使用的一个苦肉计。
至于神格能够分开这件事，达科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他很早就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兽族和人族曾有着不同的战争之神，祂们之间生了神战，兽族的战神陨落，期间也伴随着兽族的衰败。从此兽族被赶到了魔兽山脉以北的蛮荒之地，再也没能重新振兴。兽族战神陨落之后，其神格被人族战神夺取，拥有了两个神格的战神才是现在的战神，弗兰克·班臣。
既然两位战争之神的神格能够合二为一，那么自然也能够一分为二，只是从预言之神的语气中达科得知，这样做的带价恐怕不小。达科意识到，神明之间的战争并不仅仅是力量的对决，更多的其实还是智慧、谋略和心机上面的博弈。
“可惜了，谋划了这么多，还是没能成功。”
达科由衷地为死神感到遗憾，不仅仅因为菲丽丝的关系，他还为死神自身的智慧所折服。甚至他还想，如果死神开口索要他获得的这一半神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神格还回去。是自愿，而非屈于对方的力量。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死亡之神的神源当中飘出几个点光点，落在梦魇的身上，很快就治愈了梦魇身上的伤势，“我一直在寻找，让自己脱离出因果律制约的方法。”
达科闻言一惊，因果律这个词还从来没有人对他提起过，然而他却知道因果律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曾在巧合之下窥视到了因果之瞳的起源，于是知道了预言之神普瑞菲斯的真名能力，就是因果律！从死亡之神的口气来看，祂似乎也是知道这种能力的，而且似乎了解的还不少。
“想要脱出因果律的制约，有两种方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达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刚生出这个想法他就是一阵心悸，在这神国当中，可是所思所想都能被死神感知到的。
“预言术之所以能置人于死地，根本原因是在未来的某个可能中有你死亡的片段，而改变相应节点走向所需要的力量又在普瑞菲斯的力量范围之内。”死亡之神并未理会达科的无礼，只是继续说道，“换句话说，只要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到普瑞菲斯的力量也无法改变节点的走向，那么也就可以不受祂的预言影响了。”
“绝对力量？祂可是神啊，已经是力量层次的顶端了，要如何才能比祂等级更高？那需要多强的力量才能做到？”
“没有办法，即便是曾经巅峰状态的我，也完全无法抗衡祂的预言。不过我猜测，或许传说中的传奇强者能够做到。”死神的神源漂在房间的正中央，载沉载浮地像是心脏在跳动一般，“当等级达到传奇，既是与法则平级的存在，预言术则虽然强大，却也要受到法则的制约，对于传奇强者自然是无用的。”
“传奇……那岂不是说，根本没办法对付祂了？”达科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是坦然地接受了，毕竟力量有限的理念深入他的价值观当中。由于受到法则的限制，所谓绝对力量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也是计谋和战术得以存在的重要一点。
至于传奇强者能够抗衡预言术，这从本质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等级压制。虽然等级与实际战斗力并不是成正比的关系，在各种阴谋诡计的辅助下，越级挑战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但某些东西涉及到了法则层面，那就是与等级息息相关了，毕竟法则是硬性的，不会因为阴谋诡计而改变。
达科想了想又问，“你刚刚说有两种方法能够脱离因果律的制约，第一种是等级上压制，那么另一种是什么？”
“反预言类的装备或能力。”这一次是梦魇回答了达科的问题，她被治愈后已经重新站起来，走到了达科身边，“反预言的装备中，有两件圣器和一件神器，分别是火焰教会的圣器视障头盔，生命教会的晶壁屏障，以及海洋教会的神器周流。”
达科闻言猛然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反预言类的装备数量少且难得，那么就只能从能力上入手了，而他恰恰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他转过头看向死神神源的位置，“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你选择了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生死之战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曾与普瑞菲斯签订过的契约，我知道在他的算计之下我很可能会战败。于是就秘密建造了这座遗迹，只要是我神性覆盖的地方，普瑞菲斯的预言术就无法。”死亡之神没有回答达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但事实证明，这并不能绝对杜绝预言术的干预，一件事物想要存在于世，就必然会与其他事物产生因果。通过其延展开来的蛛丝马迹，普瑞菲斯同样能够依靠预言术来掌控局面。唯有反预言，才是解决这一切矛盾的根本方法。”
“需要我做什么吗？”达科问。
“普瑞菲斯很快就会夺取并掌控整个六层，以祂的能力，打破通往七层的空间壁垒只是时间问题。我要在这段时间里，塑造一个身体，一个不同于以前我神躯的身体。”死神的神源转了半圈，犹如是将面孔正视着达科一样，“我需要你的一滴血液，就能够以血统传承的方式，将这种能力传承下来，融入我所创造的身体当中。”
达科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凝重。
这是死亡之神赛洛弥斯与预言之神普瑞菲斯之间长达数千年的一场博弈。无论是达科、萨尔弗，还是前来探索死亡遗迹的各大势力，都只是两位神祗博弈当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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