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这一日照常上完课，奚舟和段容殊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就看见崔致一脸凝重地朝他们走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崔致向他们笑了一笑，“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通知你们。”
“通知？”奚舟一懵，以他这么多年的调皮捣蛋学生生涯，一听到学生干部找他说什么通知，他立马条件反射地开始慌了，“等等，你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崔致闻言，斟酌了一下：“不算好事。”
“……”不愧是能当班长的人，瞧瞧这高情商！
奚舟肃然起敬：“你说吧。”
崔致也开门见山地道：“这个月药王谷的灵植记录就交给你们了。”
然而奚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药王谷？什么灵植记录？”
“是这样的，我们春山院有好几个药园，药王谷便是其中一个。三百年前春山院曾出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名叫孙恨。孙前辈丹药灵植双修，还身怀异火，是中洲当时的第一炼丹师，人称药王。那时的药王谷是他的洞府，药王在时，谷中所出灵植皆为上品，是学院最好的一个药园。只不过……后来孙药王于谷中进阶知微境失败陨落，据说可能是雷劫改变了药王谷的风水走势，让药王谷从洞天福地变成了凶煞之地。”
崔致越说，脸上的笑意越维持不下去了，他怎么就怎么觉得这个任务实在是坑人，“后来在药王谷种植什么灵药灵草几乎都毫无生机，甚至学院弟子在里面待久了也多有不适。”
“所以这个药园基本算是荒废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院里还是要安排弟子进谷观察记录谷中灵植异兽的情况。”
崔致干巴巴地说完，沉默地和奚舟两个大眼瞪小眼。
奚舟道：“这个药王谷听起来还挺危险的？”
“也算不上危险，先前进去过的弟子最多就身体不适，休息两天就好了。这任务还是挺简单的。”
“可我们两个还是新生，为什么这种任务会安排到我们头上？”
奚舟顿了顿，看着崔致道：“让两个刚上了几天课的学生去记录灵植？”
“我也觉得这很离奇，我问过师兄，以往都没有找过新生，但这次……”崔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
奚舟和段容殊对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身影——春山院赵灵犀。
现在在青云学院里看他们最不顺眼的就是赵灵犀了吧，她几次三番地来找他们麻烦，一看就是非常小心眼还记仇的！而且她父亲还是春山院执教，在一个简单的学院任务上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
奚舟想了想，还是很不爽，他妄图垂死挣扎一下：“可以不去吗？”
崔致神色郑重：“不可以。”
见奚舟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他又再安慰了一句：“其实这个任务真的挺好的，只是记录一下灵植，你们隔几天去一次就好了。而且完成任务之后，还有学院积分。”
“那好吧。”奚舟撇了撇嘴角，“药王谷在哪里？”
崔致是个负责的班长，很是尽职尽责地道：“我现在带你们去吧。”
奚舟朝他笑了笑：“那谢谢你了。”
崔致摆摆手：“不用客气。”
崔致在前面带路，奚舟和段容殊稍微落后几步跟在后面。上完课的弟子从春山院的各个教室鱼贯而出，奚舟一边和众弟子擦肩而过，一边往段容殊那边歪了歪头，小声叹气：“今天的午饭没得吃了，”
他说完，又转头左右看了看，在一众放学的弟子中，他们三个就是鹤立鸡群的逆行者，“我现在看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是赶着回去吃饭。”
……
药王谷位于春山院的西北方向。崔致带着他们两个走了一阵，最后在一处断崖前停下。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在断崖栏杆前探头俯瞰下去，只能看见底下遮着一片缭绕的云雾。断崖对面壁立千仞，青山高耸，只有一道铁索桥从春山院这边的断崖延伸进云雾中，看不见尽头。
时而有风吹过来，推着铁索桥在空中微微摇晃。
奚舟看着眼前此情此景，勉强地笑了一下，转头问崔致：“药王谷不会在对面吧？”
崔致毫不留情地打破他心存的侥幸：“对。”
“你们顺着这道铁索桥一直走到对面，就是到药王谷了。这桥不长，也就一里左右。”
一里……
奚舟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顿时绝望：“五百米！”
崔致塞给他一片记录玉简，又交代了几句，便把他们留下，自己离开了。
奚舟将记录玉简塞进口袋里，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半截伸进云雾消失不见的铁索桥，然后转头跟段容殊商量道：“要不你先走？”
段容殊无所谓地点点头，率先朝着铁索桥走去。奚舟磨磨蹭蹭地跟着他身后。
“等等！”
段容殊一只脚才刚踏上桥面，身后的人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他回头看了一眼：“做什么？”
奚舟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咧开嘴角笑了笑：“那个……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段容殊：“你恐高？”
奚舟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地点头。
“你恐高还坐飞机？”
段容殊迈开腿踏上铁索桥，奚舟跟他并排着，小心翼翼地蹭过去。
“飞机那是坐在里面，上上下下都有东西挡着。”奚舟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段容殊的手臂，腾出另一只手往外探了探，摸到一片虚无，“这里，是空的！”
正如胆小却又喜欢看鬼片的人一样，奚舟踩在悬空的铁索桥上，心里害怕得不行，但这个眼睛就是不听话，忍不住地往桥下瞄。
桥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层流动的云，好似他如果俯身探去，伸直了手就能摸到那浓白的云。偶尔云转薄处，能透过轻纱一般的云雾窥见底下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奚舟嘶了一声，迅速收回目光。他摇头感叹道：“真是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难得在奚舟口中听到一句正确的诗句，段容殊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有那么夸张吗？”
话音落下，他还往铁索桥的栏杆那边靠了靠，低头去看悬崖之下。
看了半晌，除了雾还是雾。
段容殊心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还没开始怕，奚舟看着他探头的动作，慌地把他拉回来，“别看了。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
段容殊沉默了。
他们俩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奚舟又出声问道：“你说这底下会有什么啊？”
“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段容殊随口回答，“有蛟龙。”
“……虽然你这个段子真的好冷。”奚舟扯着嘴角，给面子地笑了笑，然后话音一转，“但是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场景很像电影里面，等人走到桥中间，底下云雾里就突然窜出一条巨龙，张着血盆大口，把我们都吞下去！”
“现代神话生物研究已经有证据表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龙了。”
段容殊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朝着云雾深处走去。
“啊？”奚舟一愣，完全不愿意相信，“真的没有吗，连修仙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有龙呢！”
“灭绝了。”段容殊一脸冷漠，“传闻说中洲有一座上古龙宫遗迹，到现在也没人找到在哪里。”
奚舟道：“你说它被找到之后变成景点的可能性大吗？”
段容殊客观点评：“你做梦比较快。”
……
两个人一人一句地东说西扯，奚舟渐渐在说话间忘了自己还走在半空的桥道上，不知不觉之中大约有五百米之长的铁索桥就走过了大半。
他们向着对面青山前行，缭绕的云雾从身侧脸旁穿过，底下白云翻涌上来，漫过浮空的桥。
脚下的路不见了，对面的山不见了，身前几步的云雾向两边分开，回头望去，又在身后合成一片白茫茫。
奚舟紧紧地抓着段容殊的手，对方一向炽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秋衣传来。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此时天地四方是虚的，只有身侧的人是真实的。
……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铁索桥尽头。奚舟和段容殊踏上眼前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片小平台。
奚舟脚踩在了实地上，终于敢松开段容殊的手。他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好像马上就要从里面跳出来。
奚舟一脸虚弱：“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走过最漫长的五百米。”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去前面不远处黑漆漆的山洞，顿时气不喘了心不跳了，感觉下一秒马上就能原地飞升。
“我们是不是还要走进这个黑漆麻乌的洞里？！”
“走吧。”段容殊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拉起他的手就快步朝山洞走去。
方才才穿过一片白茫茫，现在又要走进一片黑漆漆。
山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脚下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凹凸不平，四周凌乱地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奚舟一个不走运就踩一颗石头，脚一崴差点摔个扑街，幸好被段容殊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现在整一个大无语，“这青云学院是穷得连灯都点不起了吗？就不能在这洞里装几盏灯。”
寂静的山洞里，稍有一点声息便格外响亮。因此纵使看不见段容殊这时的模样，奚舟也能清晰地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你看不见，为什么不问问天地灵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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