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意外
好脾气到从不会发火,行事温柔,克己复礼,对仇敌说话都能客客气气的怀王,面对村汉老妪也能耐心解释的怀王,原来也会生气的啊。
若拿出去说,只怕都没人会信吧。
孟十三虽也意外,但她最看不得别人偷懒不干活,见状立刻皱眉对众人呵斥道:“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去看看是否有人受伤?又是否有人趁乱逃脱?”
周围人慑于孟将军的威严,立刻各自忙碌起来,但依旧竖着耳朵,眼睛往这边偷瞟。
傅瑶君的笑容不过一凝,转而明白过来,便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书白怒气微消,抓着那两张图纸,皱眉急声道:“傅姑娘,这图纸再重要,也不值得如此多的人命来填,令尊令堂已经为此殒命,姑娘要是再为此出事,那你的令弟妹又该如何?令尊令堂在天之灵,又该如何?”
他的语速从没如此急切过,四周众人的神色也越来越精彩,目光偷偷在他与傅瑶君之间打转。
怀王对这个傅姑娘,定是不一般的。
傅瑶君不说话,只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愠色,反有些道不明的戏谑。
迎着这样的目光,疾声柔色的叶书白忽得一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怎么能对她生气呢?他明知她的父母为何而死,明知她此刻的艰难。
但是……他不喜欢看别人枉送性命,更不想看见傅瑶君出事。
叶书白本就是个多思的人,哪怕现在她站在自己对面,他依旧压抑不住地在想,若方才山洞塌时傅瑶君若没出来,会是什么的情境?
他要怎么救她?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对她发火的。
还当着这么多的人。
不君子,太不君子了。
叶书白内心自省着,深吸一口气,放平了心,语气软和下来,垂首道:“抱歉,傅姑娘,是本王失态了,只是本王觉得再好的器物,也不值得为之葬送那么多的人命。”
他说着,拱手道:“但,本王还要替朝廷,谢过姑娘义举,也谢过姑娘的第二次救命之恩。”
说的都是大义,掩的都是私情。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倒觉得没意思起来了,真个儿都心无旁骛地干活了。
嗐,怀王的这样子看得太多了,没意思。
还当傅姑娘真是个例外呢。
傅瑶君没有动,只接了他那歉然一礼。
她从不是爱生气的人,此刻更没生气,受这一礼,不过是不想让叶书白为发脾气的事情心怀愧疚。
一个王爷,千尊万贵的,所言所行都是爱惜他人性命,不喜别人涉险,明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能当着众人坦然道歉。
书上说的君子,是不是就该是他的模样?
只是他既然能爱惜别人的性命,为什么不肯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若自己没有赶到,他留有后手吗?会不会现在已经……
傅瑶君神色一暗,不愿意去想,只半是促狭半是感慨地说:“原来王爷是个会说人,不会问己之辈。”
叶书白的脸上,顿闪过一丝被戳破心思的红晕,轻咳一声,端着态度严肃道:“严于律己,出而见之事功;心乎爱民,动必关夫治道。本王到底是食朝廷俸禄之辈。”
傅瑶君听他这样正经,被噎了一下。
“……谁要和王爷掉书袋啊,”她嘟囔着。
叶书白见她如此,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想和她多说些话,说些轻松的,与案子无关的话。
又不知该说什么。
想了想,他索性半开玩笑道:“本王,也惦记姑娘家田里的好螃蟹。”
是玩笑,也是心里话。
在傅瑶君叫住自己,说出螃蟹之言的瞬间,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能活着。
怎么就为她的家常话,乱了心呢?
傅瑶君抿嘴笑了,正色道:“六分银子一只,王爷只要给银子,要多少都有。”
刻意做出副商户算计的模样。
“好,比京中便宜许多。”叶书白笑应,见众人已各自忙碌,便凑近一步,低声道,“这里没有姑娘认识的人,也没发现与京中有关的东西。姑娘回去了,还是要当心些。”
傅瑶君明白他的意思,而涂全那句“你误会了你二叔”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可她是重生之人,自不会动摇。
她能猜到顾斯年用西狄人,为的不就是在这东窗事发之时,好推个一干二净吗?
玩弄人心上,他还真是好算计。
可这些话,傅瑶君只能藏在心中,不可示人。
她点点头,感激道:“多谢王爷留心了。王爷有所不知,涂全在你走后,供述他是西狄人。”
叶书白眉毛轻挑,意外地“哦?”了一声。
傅瑶君只道:“王爷派人到我那儿去,把人拿回审吧,最好让孟将军或者武大人去。”
“好。”叶书白点点头,“我让武威带人同你过去。”
“是,王爷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小女先告退了。”傅瑶君说罢,再是一礼,转身与史小石、武威等人离开。
叶书白看着她去得干脆的背影,心中很希望她能回头看一眼。
再或者,自己叫住她,让她留下来和自己继续查下去。
但远去的姑娘没有回头,原地的怀王也没有叫住她。
鹊山一场大案,有惊无险地消弭于无形,抓了许多贼子,救了许多人,也证实了四象司中有人不干净。
是个好结局,但不过是个开始。
傅家纠缠在内,傅瑶君为保自家姐弟平安,做到如今这一步已是千难万险。
叶书白知道,她终归是处江湖之远的商户女,他这等食朝堂俸禄之辈,又凭什么留下她继续涉险呢?
他收回目光,转向已经坍塌的山洞。
今日别过,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武威等人把一干贼人带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而后,一夜未眠的傅瑶君与史小石和佩玉一起到了折柳渡,准备返回石水县了。
折柳渡上已经有了许多官军驻扎,来来往往的人都少了很多,剩下的那些人个个都颤颤巍巍,生怕自己做出什么惹官军发怒、生疑的事情。
很多小铺子干脆关了门。
那刘记水铺依旧如常地开着,老刘头佝偻着背坐在炉子前,丑娘却不在。
但如今情景,也没人有心多言别家事了。
素服竹钗的傅大小姐到了码头的时候,刘老头抬起头来,往傅瑶君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小姐是平安的啊。
他又继续佝偻着背,继续扇着炉子,宿醉后的神色都轻松了。
丑娘这些年因为傅家给请医问药,身子好了不少;自家还藏着因傅家接济而陆续攒下的百两银子;傅大小姐似乎做了很大的事情,但也平安。
真好啊,老刘头心想,老爷和大小姐,都真好啊。
真好的傅瑶君来时悄然无声,走时倒惊动了不少人。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傅家粮仓被烧,紧接着是大小姐从鹊山上被官爷客客气气地送到个荒宅,再是涂全等人竟被抓走了。
众人理不顺这里面的因果,如何能不害怕?
因此哪怕乌桐县戒严,进进出出都不方便,但傅家那些铺子的掌柜,还是到了折柳渡,说是来送大小姐,实际上都是来探探口风。
傅瑶君笑盈盈地同他们说话:“是涂全勾结了贼人放火烧了粮仓。”
“案子如何我怎会知道?但贼首都被抓了,自然我们就好了。”
“自然是听朝廷的,各位叔叔伯伯别担心,咱们的铺子只管照常开,买卖照常做,衙门要查什么,让他们查就是。”
“有人生事?那只管到衙门告去。粮铺自然先关门一段时间,待选了可靠的人再开张,我还指着那买卖吃饭呢。”
“有我在,只要叔叔伯伯们别学涂全勾结贼人烧了库房,我爹在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说话朗声豁达,干干脆脆清清楚楚,是以掌柜的们都被她说定了心思,纷纷恭维道:“大姑娘如此果决,我们就安心了。明日是中秋节,节礼我们也提前收到了,该给姑娘家中的节礼也送去了。”
如今家中这些事情,都是傅琪君安排的。
傅瑶君浅笑,辞别众人登船之前,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被重兵把守的粮仓,又看了眼城墙高耸的乌桐县。
下次再见叶书白,该是到京城之后了吧。
未至傍晚,船便靠了石水县的十里渡。
已有家中马车停在岸边,傅瑶君走出船舱时正要问家里如何,却发现仆妇家丁们脸色极差。
她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问,有仆妇几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下船,口中低声道:“大小姐,家里出事了!”
傅瑶君的脚刚挨码头,只当是弟弟妹妹出事了,腿一软便踩空了,幸亏佩玉在后面拖着她,才没摔进江里。
“怎么回事儿?”她心乱如麻,忙问,“史爷爷呢?”
傅瑶君极信任史榕的身手,家中既然出事,那定然是他先不好了。
一旁的史小石脸色也沉下,抬起眼睛去看那仆妇。
仆妇眼眶都红了,颤颤巍巍地说道:“别人都好,是,是二老爷,二老爷遇刺了,生死难料!”
啊……
啊?
傅瑶君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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