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决定
叶书白不会发脾气,今天冲着傅瑶君的那句“胡闹”,更是将一年的脾气都发完了,因此现在这三个字说的,毫无上位者的威严。
武威并不怕他,只跪在地上道:“王爷为了让鹊山不至于酿成惨祸,连如何让俘之人活着都算计到了;为了傅家三个小孩子不被傅皋牵连,连这样的密折都写好了。王爷对别人肯用心,为何就不肯保自己的性命?”
叶书白最不愿听见此等将人命放在秤上比比的话,是真的不高兴了,反问道:
“我要死要活,你在气什么?”
“在末将心中,王爷的命就是怀王府上下八百余人的性命,”武威梗着脖子道,“今日是多亏傅姑娘机敏果断,否则怀王府上下,必不苟活。”
叶书白对着满肚子心肠的大臣都不虚,偏最不擅和熟人吵这种架,又不会端架子让他闭嘴,只得低头看着火盆中已被烧成灰烬的密折,最终叹了口气。
从他十二岁袭爵起,他们之间类似的争论便没断过,他没赢过,但也没改过。
“本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况且有密折在,陛下不会怪罪你们的。”他安抚道。
“正因王爷如此恩义,”武威不肯松口,“末将等本就是怀王府罪将之后,多亏王爷才得脱一命,若护不了王爷,活着还有何益?”
叶书白立刻纠正他:“你是朝廷亲封的将军,怀王府八百余人吃的是朝廷俸禄,不是我叶书白一人的家将。”
武威看着他,坚定道:“只有王爷如此认为。”
“……”叶书白瞪着他。
武威目光不移,一副“王爷不肯听,末将就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到底,身弱又不会生气的怀王,连瞪人也不是对手,只得无奈地按按额角,声气都软了下来:“本王知道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做就是。”
“王爷——”武威还要再说什么,叶书白干脆捂住耳朵,打断他。
“武将军,本王只是想让你去请孟十三前来,傅御史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又涉及到鹊山案子,本王总要问问吧?还有,那傅家要在山上放火的人,孟十三说人她带来了,本王也得审审吧?武威,本王此次离京,为的就是查鹊山的事情,现在人和证据都有了,难道你让本王坐在这儿睡觉吗?”
武威张张嘴,不得不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平时行动就怕失礼于人的怀王,现在连捂耳朵耍赖都做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起身,刚要拱手应是,忽得鼎儿从外面进来了,脸上还带着些疑惑:
“王爷,傅家有个姓史的人过来了,送了好几篓螃蟹,还有些鸡蛋月饼什么的,说是答应王爷的,又不好白日里往这儿抬,就现在送过来了。”
他确实觉得古怪,自家王爷什么时候收这些东西了?而且外面还宵禁着呢,夜半三更的傅家这么送东西过来,街上是没人看见了,但四象司倒看得明明白白了。
谁又知道那些人回了京城,要说什么呢?
叶书白听见,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抹笑意,道:“知道了,请他进来吧,我刚好问问他傅御史的伤情。”
“是。”
次夜,八月十五,本应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但傅家却毫无过节的气氛。
傅家姐弟三人有重孝在身,傅皋身受重伤,更有铁甲卫把傅家里外围成了个桶,院子里不是大夫就是药童,还过什么节呢?
不过白天的时候,就有太医从乌桐县赶过来了,说是奉了怀王的旨意,来看看傅御史的伤情。
傅瑶君立刻客客气气地迎接,太医带了许多药物,看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对傅瑶君道:“傅御史伤虽险但并无性命之忧,想必是这几位大夫也是杏林圣手,处置得当。这些都是太医院中的良药,如此这般使用,最多半月,傅御史就可下地了。”
“多谢太医大人。”傅瑶君脸上感激涕零,心中冷得厉害。
呵,果然死不了。
倒是那几位大夫面露喜色,那可是太医院的太医啊!还是被陛下点名跟着怀王出巡的太医啊!得他一句赞赏,自己就算扬名了。
送走了太医,傅瑶君回到偏厅的时候,就见史小石在厅中坐着喝茶等她。
见她进来了,他站起身:“大小姐。”
“史哥哥辛苦了。”傅瑶君让了坐,“王爷那边已经开始审了吗?可知道云喜说了什么?”
史小石耷拉着脑袋:“今天走的时候,王爷身边那个武将军来告诉我说,云喜是易容,谢谢姑娘的螃蟹,傅御史最好能活着。”
三句哪儿哪儿都不太搭边的话,被史小石用他那种特有的蔫儿态度,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带了种古怪的喜感。
傅瑶君更在意的,却是云喜的事情。
易容的啊……倒是好计策。
至于傅皋最好活着,她也懂得,顾斯年宁愿牺牲一个易容之人,也要留他活着,可见是有大用处。
大概叶书白担心她冲动,所以提醒她一句。
“知道了。”她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不会让他的血脏了爹娘的房子。哥哥也辛苦了,快去歇歇吧。”
她说着,低头看着桌上的账本,轻声道:“咱们能休息的日子,也不多了。”
是夜,月明风清,最是该赏月的好时候。
傅瑶君让厨房低调地备了几样点心并几样青菜、两样米粥,又让人将两张贵妃榻并着安在后院的蟾亭中,靠着桂花树。
家中通往后花园的门已经落锁,免得家中那些大夫药童瞧见,倒是不好。
傅瑶君带着妹妹、弟弟,披着斗篷同坐榻上。
无戏无酒,无肉无笑,姐弟三人眼中看的是月亮,心中却各有各的心思,因此不谈父母,不谈二叔父,更不谈傅瑶君前些日在鹊山做了什么。
他们只是闲话家常,傅咏安说他最近读书如何,傅琪君说着她看账本的心得。
傅瑶君听着他们的话。
一阵凉风袭来,桂花香气更觉浓郁。
傅瑶君忽然问:“琪君,小安,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傅琪君和傅咏安都是一怔,扭头看向傅瑶君。
“现在就去吗?”傅咏安问。
傅瑶君点点头:“是,待半个月后二叔能下地了,咱们就到京城去,我和琪君做生意,小安可以到京城的闲山堂读书,那里许商户子弟读书,只是束脩贵些,一年算来要一百两。”
傅咏安的目光一亮,他年纪小又因体弱不常出门,自然不知道闲山堂的名头,但他相信姐姐选定的学堂,必然是最好的。
傅瑶君看弟弟的目光,抿嘴一笑。
闲山堂的老师是先帝时一位勋贵人家出来的状元郎,不爱为官只爱教书育人,哪怕是穷人家的儿郎,也可以去书堂旁听,不收半分银钱。
时人虽不如前朝那般鄙薄商户,科试也只是商贾本人不得入场,但那清贵学堂仍不爱收商户子弟,唯独闲山堂肯,只是多要些银子罢了。
前世傅咏安没能进书院,而是由顾斯年出面,请了个先生来教。
那时候,傅瑶君还感念顾斯年呢。
先生教得也非常好,好到两年后傅咏安就在院试里考了第一名。
岂料乡试之前,傅咏安却摔下马落了残疾,彻底绝了科考之路,而那位先生回乡时遇见了流寇,不幸丧命。
今生,傅瑶君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再发生。
她都盘算好了,傅咏安还是未成丁的孩子,本朝虽也不许女子有私产,但有两种情况可以例外:夫亡有子不夺妻产、父母双亡不夺未嫁女之产。
傅瑶君刚好是后者,所以她可以守着爹娘的产业,等到傅咏安考个秀才身份,那样哪怕是傅皋,也不能再觊觎自家产业了。
横竖此生,她不会傻到再用自家产业填别人的欲壑。
龙凤胎都非不通俗务的人,盘算片刻后靠在傅瑶君身上:“爹爹说过京城不易居,咱们家如今又……姐姐也要慢慢谋算。”
家里还有案子没清呢。
“你们放心,”傅瑶君怀抱着弟妹二人,柔声道,“待把粮铺今年的单子兑了,就可以先停了粮铺的买卖,等案子结了再另寻人经营。横竖大部分的粮食又没真烧了,够数的。”
她说得自然,龙凤胎听着也没惊讶。
傅大老爷的地洞,是瞒着所有人打到了粮仓地下去的,所以傅瑶君决定将计就计的时候,就让人把粮食偷偷调换了。
在备州地界,傅家长房想要做的事情,总能找到人秘密做了。
父亲待人以诚,但也没到毫无保留的程度。
“那姐姐打算带多少钱去京城?咱们去做些什么买卖?卖南北货物吗?”
傅瑶君道:“家里的现银有十万多两,都带走。京中的陶朱钱庄里存着三十万两银子,四海钱庄里存着五十万两银子,凑凑也够百万了。京城内城的铺子都是有背景的,咱们靠不了二叔所以难拿,但外城或者城郊的一些地段,还是有办法的,到时候咱们开个饭庄。”
傅琪君和傅咏安乖巧点头,道:“嗯,听姐姐的。”
姐弟三人打定了主意,傅瑶君心中,更觉阔朗。
她自知鹊山的时候,已经惹了顾斯年的眼,自然更要张扬地进京。
而她要开的当然不是普通的饭庄,而是一个能取代四象司的“饭庄”。
被顾斯年收入麾下的人,与自己共同举义旗的人,那些改变了朝局的事。
事,她要变。
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再让他们为顾斯年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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