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并行
傅瑶君并没想过会和叶书白,在京城外共走这一路。
她虽然有钱,前世当过皇子妃、义军首领,现在还是傅家长房主心骨,但她绝非是个爱显摆、爱招摇的人。
依着父母的话——阿瑶从小就是个懂事的胆小孩子。
傅瑶君疯了才会以一个平民商户守孝女的身份,受王爵规制的仪仗。
更何况与她一路回京的,还有一个正担着治家不严罪名的正四品御史。
傅皋是伤了肚子不是伤了脑子——虽然能依附顾斯年害死兄嫂这事儿更蠢——但他一定不会在这时候犯重装王驾的错。
因此他听说叶书白同他们一同靠岸,立刻拄着拐杖出来,叩拜了叶书白,还说了一大车请罪的话。
惹得傅家上下,在已经被衙门军士驱赶戒严的码头上跪了一片,反而更惹人眼了。
紫袍金带的叶书白让众人平身,对着傅皋很好脾气地说了几句劝勉的话后,便下码头去了。
傅皋拄着拐杖,对傅瑶君用过来人的语气叮嘱道:“阿瑶千万让我们的人等着,莫要冲撞了王爷与诸位大人,不然可是要论罪的,”
他的语气,倒把傅琪君和傅咏安唬住了,他们一路上本就有些晕船,现在更觉脸色苍白,凑近了贴着傅瑶君,生怕自己随便动一下,都会被那些岸上的军爷抓走。
那你杀害兄嫂,里通外国,意图谋乱,又要论什么罪?
傅瑶君在心中冷笑,面上的笑意却更浓,透着那那股孝顺劲儿也更明白,柔柔软软地连声应是,笑应:“是,都听二叔父的。”
傅皋看着她的笑意,脸色却僵了一下。
又是这样的笑。
二十多天行路以来,负伤的傅皋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一会儿担心顾斯年改变了主意,还要派人杀他;一会儿觉得傅瑶君什么都知道,准备行至半路索性下手结果了他;一会儿又怕叶书白找到了证据,要将他绳之以法,抄家灭族。
尤其是傅瑶君,对着他时总是这样笑,以至于在他的噩梦里,傅瑶君就是唇边带着孝顺笑容,化成一把尖刀,直刺向自己。
就好像兄嫂……
被这等念头折磨,傅皋的伤处虽然好了不少,但却已是形销骨立,瘦得都脱了相,一直到如今踩上了紫都的土地,那些担心才渐渐散了。
二殿下这一路没动手,那定然是原谅了他;傅瑶君这一路没动手,那定然是自己想多了;叶书白对自己那样的态度,那定然是没有证据,信了他只是被人懵逼。
傅皋觉得自己又活了。
因此他的面上露出了更加真诚的慈爱,体贴道:“阿瑶行事从来妥当,二叔父也只是嘱咐你而已。要知道在京百官,便是你二叔我也只能往后站。”
正四品官阶在京中不算低,但正四品的官在京中更不算少。
傅瑶君乖巧懂事地点点头,还贴心地叮嘱丫头们扶了傅皋上车。
“你二婶娘定然派了人在城门处接我们。”傅皋靠在车厢里,吩咐道,“待到了家就都好了。”
现在,他倒是可以想想傅瑶君拿到京城的万贯家财,要怎么处理了。
若能献给二殿下,二殿下必然更不会再生自己的气。
傅皋心里是这么想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在傅瑶君脸上打转。
自己的这个侄女儿,长得是真的极好,可惜略有些矮,也有太瘦了,不似二殿下平时爱看的女子那般,高挑丰‖‖腴。
但她有钱,二殿下看在钱上,当也会勉强接受吧?
傅瑶君好像没发现他那如同买卖货物的眼神,只将吩咐人好好服侍,亲手将车帘子掖好。
隔着车帘,她的笑意才渐渐淡了,最终化成了嘴角的嘲弄。
那个眼神她太熟悉了,与前世一模一样。
榜眼出身的读书人,先是献侄女儿,再是献亲生女儿,最后连结发妻子也能送出去。
此等行为,竟然还能跟着顾斯年成事,做了顾斯年手下的八功臣之一,世人竟然还能称他做能屈能伸的枭雄,还能因他而更赞自己的父亲。
傅瑶君想着都觉得恶心。
但今生,等到傅皋的算盘一次次落空之后,顾斯年能容忍他到几时?
傅瑶君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傅皋折在顾斯年手里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想着,缓了一口气,回头就见傅琪君和傅咏安依旧站在自己身后。
龙凤胎一直在晕船,如今站到岸上时,依旧站不太稳,面露困倦,但都抓着乳娘的手,不要人扶,只看着周围因怀王回京的肃穆,心中都有了份怯意,继而又升起了些许骄傲。
也是到了现在,两个小孩子才真切理解了那个登门祭拜、又抓了许多傅家族人的王爷,是多么大的人物。
而自家姐姐,救了那样的大人物呢。
“姐姐,王爷真厉害。”傅琪君见傅瑶君看转身过来,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也想和佩玉学武,好不好?”
傅瑶君笑着帮她整了整衣服,温柔道:“好,等安置好了,就让佩玉教你。王爷那边怕是要等一会儿,外面有些冷,你们两个先上车等着吧。”
龙凤胎在傅瑶君身边,什么都不怕了。二人到底还是贪新鲜的孩子,第一次入京,只想多看看热闹,磨蹭着不肯上车,傅咏安还四处望着,问:“姐姐,闲山堂在哪里?”
他记得傅瑶君同他说过,闲山堂是开在京郊的紫台山上,可如今一眼看去,官道笔直,视野开阔,哪儿有山呢?
傅瑶君被他逗得一笑,点着他的鼻子道:“傻小子,紫台山在京城西面,这里是东南城门,如何看得见?先上车等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哦。”傅咏安略有些失望,不再东张西望,由乳娘抱着上了车,但傅琪君还是有些不情愿,小声问她:
“都说京城人家管女儿管得厉害,姐姐,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出门了?”
傅瑶君听说,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一直住在二叔家。”
傅琪君的目光顿时一亮:“真的吗?”
傅瑶君看妹妹的神色,笑着拉她的手上车,口中道:“二叔如今自己的事情还闹不明白,我们怎么好叨扰?爹娘曾经在京中买过一处房子,只是这么多年无人居住,还是要要打扫一番的。”
说话间,傅琪君已经坐到了车上,傅瑶君站在车下,继续道:“况且我们经商做买卖,不抛头露面,难道要当聋子瞎子让人骗不成?行事只要俯仰无愧于天就好,姐姐不会在意那些,自然也不会让你在意那些。”
傅琪君更安心了。
傅瑶君嘱咐了他们的乳娘看好手炉,莫要冷到他们,便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只等怀王进城,军士都撤去,也好进城去。
只是她刚上了车,还没等放下车帘,就听见外面叶书白的声音在外响起:“傅姑娘?”
傅瑶君听说,探身出来。
车外,叶书白穿着紫袍金带,头戴皮弁,纵然只是站在那儿,都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与刚才因傅皋在旁不同,这次傅瑶君终于看清了穿着朝服的叶书白,是个什么样子。
她忽得想起了之前在荒院之中二人的戏言,脱口而出:“王爷如此穿,果然更显气度。”
叶书白一笑,低头正了下腰间玉带,赞同道:“姑娘说得是,我也觉得自己这样穿,颇有气度。”
傅瑶君闷声笑了出来,再一想如此场合,歉然道:“是我唐突了,王爷莫怪。”
叶书白摇摇头:“不唐突,但是本王想唐突一句,傅姑娘是否介意同本王一起走走?”
与穿着寻常衣服时的态度,别无二致。
傅瑶君不想他会如此说,犹豫地看了一眼远处城门前的仪仗,本想拒绝,叶书白抢在她之前道:
“姑娘放心,只是走这一段路而已。还有,你家的车队可以先过去,到前面那个岔口,便可穿到那边侧门。”
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傅瑶君到底还是应了声“是”,抱着手炉下了车。
弄月也立刻下车,倒是没有跟紧,而是眼看着傅瑶君和叶书白走出了两丈远,跑过去对队头的史小石道:“石头哥。”
随后,将叶书白的话说了一遍。
史小石对那些礼仪全然不通,但既然是傅瑶君赞同的安排了,他这么走就好了。
如此,才有了京城百姓,看见傅家车队先行,二人并肩而走的场面。
实则并行路上,傅瑶君和叶书白都沉默着没有说什么,直到走近城门,眼看着仪仗队伍就要起乐的时候,傅瑶君才放缓脚步,侧头对叶书白笑道:
“多谢王爷细心,现在想给人看的也都看到了,王爷去吧,别耽误了差事。”
叶书白跟着她,一起放缓了脚步。
晃得不远处的鼓乐手与正准备口呼千岁的众大臣,不知所措。
“姑娘既然选择了招摇,何妨再招摇一些?”叶书白说着,对着前面的听云楼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里叫听云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饭庄,我们一起走到门前就好。”
他说话的语气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只是这次他的温柔里,多了份少见的不容拒绝,还有一丝任谁听来,都算沮丧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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