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再次醒来时，郁舒正躺在白色的病房里，手臂上的抓伤已经被包扎好了，胸口残存着阵阵心悸。
他所在的这家医院叫德马伦医院，距离中心广场不远，在多个星球设有分院，是一家十分著名的私立医院。
郁舒靠坐在病床的床头，又一次打开个人终端，调出和蔺决的对话界面，试探地输入“我不喜欢你”几个字，短短五个字还没编辑完，心口又涌起一股抽疼。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几个字删去，发送了另外一条信息。
“真的不来约会了吗，亲爱的我好想见你，(oi_io)。”
看着这条顺利发送的信息，郁舒基本上已经猜到他突发性晕厥的原因——他不能做违背当前身份设定的事，如果做了，身体就会出现报复性的强烈反应。
也就是说，这舔狗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呵呵。
就在这时，郁舒的终端轻轻震了震，弹出一条通讯请求，备注是“姐姐”。
郁舒眉眼一动，立即接入这条通讯，面前出现一个女生的三维全息投影，眼尾上扬、内眼角略尖，单从长相而言有很强的攻击性，正是郁舒记忆里姐姐郁婕的模样。
郁舒感觉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难以分辨全息投影里这个人的真假，心头却已涌上酸涩，潋滟的桃花眼有些湿了。
郁婕已经从通讯的全息投影看出郁舒身后的病床，神情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刚才我在品牌服装店里试衣服，把终端扔一边了，没看到德马伦医院给我发的紧急消息，你怎么进危重症病房了？”
这说话的语气、神情，完全就是郁舒记忆力的那个人。
郁舒低低喊了声“姐姐”，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郁婕看郁舒一副如丧考妣的悲伤样子，也有点慌了，声音发紧，“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猜出她大概误会了什么，郁舒收敛一下个人情绪，清咳一声解释道，“没事，就是突然晕过去了，醒来就被送到这里，我身体没出毛病，估计一会儿就能出院了。”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郁婕松一口气，想起什么，又问，“你不是出来约会吗，你男朋友呢，不来打个招呼？”
“他——”郁舒一顿，瞎编道，“他今天有点事，我们改天再见面。”
“你这个卑微小舔狗。”郁婕看穿一切地哼笑一声，“不说了，老娘要接着试衣服了。你从医院出来早点回家。”
说完毫不留情地结束了通讯。
全息投影也立即消失。
上一世的郁婕也热衷穿着打扮，穿梭于上流社会的各种社交场合，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和姐姐作为郁家二房的养子，在二房生了亲骨肉后身份尤其尴尬，长大后郁婕意识到争夺家族权力无望，便把精力放在钓金龟婿上，哪知道钓上来的是成元青这个混账，本想为自己下半辈子找一个好的归宿，结果却……
郁舒想着，慢慢攥紧了拳头。
既然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护好姐姐，让她一生幸福无虞。
距离郁舒所在危重症病房两幢楼之隔的地方是德马伦医院的兽人分院，在这个分院第一病区的最高层，是一整层私密性极高的理疗室，这一层并不显示在医院对外公布的医疗科室布局上。事实上，只有医院的最高权限才能进入这间理疗室。
现在，有两个人正在这间理疗室里，其中穿着白大褂的一个正操纵移开治疗设备，治疗台上的另一人慢慢坐起来。
看样子治疗已经结束。
穿白大褂的精瘦男子操作完精密的医疗器械，抱臂走到治疗台旁，“感觉怎么样？”
治疗台上的人似乎仍然很不舒服，抬起手扶住太阳穴，那手指骨节分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种程度的治疗根本没办法缓解长距离跃迁给你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何况你在辛普森星还出现了那么严重的精神海域紊乱。”符乐逸说完，听不见回应，态度算不上好地继续说，“你作为‘寒刃’的领导者，比别人更有必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这不但是对你自己负责，还是对我们整个团队负责。难道贝南敦有金矿吗，需要你不管不顾地赶过来？你看你来这里这么多天，精神海域的创伤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今天可是有游行集会，刚才你的狼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被皇室的人发现……”符乐逸说到这儿，治疗台上的男子才淡淡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看向他。
这张脸很平凡，平凡到丢到人群里看不见，可是无论是动作、神态、眼神，都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优雅气质。那双眼睛分明十分普通，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他低而缓地开口，声音淡而从容，“我的人身和兽体只是意识割裂，但这不意味着它是一个会随便出现在别人视线里的傻子。”
符乐逸看着蔺决顶着这张平凡至极的脸用他惯常的语气说话，神色怪异地说，“你换回自己的脸吧，你来贝南敦之后换的这张脸感觉很奇怪。”
蔺决没有回答符乐逸的话，他抬手触了触贴在耳后用超微颗粒磁性材料制作的纳米晶片，转瞬间五官形态发生变化，却仍然不是他原本的样貌。
肤色微黑，眉毛深浓，如果是帝国顶尖军事学校蒂尔伯里的学生，大概能认出来这张脸，这是他们学校的荣誉教授，照片一直在学校官网首页挂着。
符乐逸看着这张脸，感觉稍微好了点，他见蔺决起身要离开，用调侃的语气说，“记得一周后再来做治疗，蔺教授。”
蔺决自如地从治疗台上下来，站直身体，身形挺拔如松，“知道了。”
符乐逸见他要离开，知道自己工作完成，不想再保持人身。
他稍动意念，变成一只身体细长四肢短小的伶鼬，耳朵又小又圆，背部皮毛棕褐色，腹部白色。他用力一跃，动作敏捷地跳到治疗台上，身体放松地站在台子上，下肢支撑着，身后的褐色尾巴一甩一甩的，两只前肢小爪子搭在胸前，圆圆的黑眼睛看着蔺决，准备目送他离开。
蔺决看到符乐逸化为原身跳到治疗上，眉心下意识地蹙起。
从地面直接跳上来，不知道带了多少细菌到治疗台上。
符乐逸的小脑袋顺着蔺决的视线低头，从自己毛茸茸的腹部看到两只沾了一点点灰的脚爪，立刻明白是蔺决洁癖发作了，抬头生气地朝他叫一声。
【少管我！！！】
“离开之前别忘了清理消毒。”蔺决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郁舒主动提出出院后，他所在的病房就来了一个医生，在给他做最后一遍检查，确认他可以安全地从危重症病房离开。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说，“您的身体状况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毕竟您刚来那会儿，我们都觉得您要……”
郁舒听出医生的画外之音，笑着说，“当时的情况也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我想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医生点点头，给郁舒检查完身体后透过窗户看向远处，从这里可以勉强广场上涌动的人群。他笑着对郁舒说，“今天的游行集会可真热闹，真不愧是几十年难遇的大庆典。”
郁舒点点头。
“听说从前两天开始就有人提前在附近住下，就是为了今天的活动。”医生接着说，“我们医院这两天也比平常忙了很多，听说连兽人分院那边都收入了好几个在游行中意外受伤的伤患。”
鉴于人与兽人的生理机能有所差异，面向人和兽人的医疗机构也是分开的，有些医院只面向其中的一个群体开放，有的则像德马伦医院这样，虽然同时向两个群体提供医疗服务，但会在内部区分不同的治疗区域。
听到医生提到兽人，郁舒立即想到那只抓伤他的高贵冷淡的狼。他下意识地抚摸伤口处的绷带，对医生说，“刚才我在游行集会的外沿碰到遇到一只银白色的狼。”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神色都温柔了些，“非常迷人。”
医生挑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伯纳公爵一家被诛灭后，帝国就再也没有银狼了。”
郁舒：“我说的不是兽人，它是一只纯正的狼。”
医生并不认同他的话，毕竟一只狼出现在城市的概率几乎为0，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把准备好的药品交给郁舒，然后告诉他他可以离开了。
郁舒准备坐悬浮列车回他住的地方——也就是边缘贵族郁氏所在的宅邸。
大概今天在游行中意外受伤的人真的很多，郁舒从医院往外走需要先经过兽人分院，一路上看到好几个被抬进去的，还有独自一人一瘸一拐走进来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郁舒一眼看到那个从兽人分院第一病区大楼走出来的英俊男人，肤色微黑、眉毛深浓，身形非常挺拔，很惹眼。倒不是说他的长相有多优越，而是举手投足间那股优雅淡漠又透着高贵的气质，给人很强的距离感。
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郁舒，让他忍不住又打量这人一眼，却看到这人撩起眼皮朝他的方向扫一眼，只是一个抬眼的动作，郁舒却感觉到一股漫不经心的凌厉，赶忙收回视线，继续走他的路。
两个人擦肩而过。
走出一段距离，郁舒又回头看了眼这个男人的背影。
他两辈子见过很多好皮囊，可是还没见过这种气场的人，沉静中锋利、高贵中淡漠。让郁舒想起他看过的一句古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果无仁无情的天地化为人，大概就是这个男人这样吧。
当然这次偶遇很快被郁舒抛到脑后，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他今天遇到的这个顶着陌生容貌的人，就是蔺决。
从悬浮车上下来，郁舒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郁家的宅院。
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郁舒在路边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二哈，躺在旁边的草丛里，毛发凌乱，胸前白色的皮毛被血染红，背部、腿上也有伤口，嘴吻处流着血沫，胸口处的起伏微不可闻，昭示着慢慢流逝的生命。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半睁着，早没了生的气息，透着一股绝望。
郁舒身为一个兽医，最看不得小动物受苦受难，赶忙走过去查看二哈的情况。郁舒检查了狗的四肢和身体，确认有痛觉反应，同时初步判断它没有骨折，但这只狗情况肉眼可见地糟糕，很不好。
郁舒打开个人终端搜索离这里最近的宠物医院，根据终端上的提示，携带宠物只能乘坐地面的非公共交通工具，而终端规划的最优路程显示，现在周围没有空闲的无人驾驶共享汽车，同时路程拥堵，如果要去最近的宠物医院，大约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那还不如他自己来。
郁舒不再犹豫，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二哈身上的伤口，把它抱起来，带它往郁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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