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考试结束的最后一日，秦大老爷和秦大太太亲自去贡院接秦拂衣回家。之后两三天，秦拂衣都在院里没有出门，听大太太的意思，是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这睡不好的感觉夏黍可太理解了，希望大郎君养好精气神，要是这俊美的脸上憔悴了，得让她这种喜好颜色的人好生心疼呢。
夏黍吃了一块儿橘红糕，不禁想起八月十五前一天，拉着秦令仪在厨房学了做月饼。听说这月饼代表了团圆的意思，这让她想起了在村里的伙伴们。要不是怕时间长馊掉，就托人给大壮他们捎些回去了，这甜味能让心情变得更好。等自己拿到钱了，就请他们来之江府玩，好吃好喝一番。
今日下雨，三人组没有见面，夏黍准备在房间里好好看书练字。屋内的架子上放着一盏兔子灯，是中秋那天秦如珍送她的，圆圆的很可爱，看着就让人很想吃一顿麻辣兔肉。
又过了几日，婚期定下来了，九月二十五是个黄道吉日。大太太来问的时候夏黍自然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他们安排，能省事她还乐得轻松呢。就这段日子来看，这门婚事答应的实在是太明智了，绝对的稳赚不赔。
之后两人又在秦府里行了冠礼和笄礼，表示可以成婚了。本来男子是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只是这婚事定的早些，自然就要在成婚前给办了。
高处的楼阁里，一只修长的手抓了一把白子，握着棋子把手放在棋盘上。
秦拂衣道：“要是单数，就在棋盘上放一枚黑子，双数则是放两枚棋子。猜对执黑，猜错执白。”
本来夏黍是秦拂衣叫过来聊下婚礼事项的，没想到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一起下棋。夏黍自然是不会下棋的，只是还没开口拒绝，秦拂衣就说可以教她。还说这下棋能让脑子更灵通，理解起这四书五经里的意思更快，而且只要吃他一枚棋子，就答应夏黍一件事情。
夏黍就不信了，一个子难道她都赢不了？
在连输九盘之后，夏黍从跃跃欲试到意志消沉，这个过程输的非常自然。毕竟人家大郎君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但是她怎么可以傻到一个子都吃不掉！太没有天理了，难道她真的这么傻吗呜呜呜~
又输了二十盘之后，夏黍一只胳膊肘顶着膝盖，托着一边脸，叹了口气：“唉~太难了。大郎君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又见他想开口说什么，夏黍赶紧坐直，义正言辞道：“声明一下，我这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陈述事实。也绝对不是要你让我。”
秦拂衣眉眼含笑：“那就来最后一局，要是没赢我也答应你一件事情。”
夏黍的眼睛恢复了光亮，客气道：“哎呀~这太不好意思了吧，那大郎君岂不是亏了。”心里则是想着，还有这种好事！
“就当是你陪我下棋的酬劳了。”
“好嘞！”
不一会儿，只见秦拂衣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你可以说要求了。”
在夏黍以为没希望的时候，竟然赢了一子，她看了下棋盘，又抬头看了眼秦拂衣。要不是她对自己的棋艺有着深刻的认知，差点就信了他没放水。夏黍纠结了一下，还是承了这份情：“我想请村里的家人们来参加这门婚事，虽然只是交易，但他们若是看见我过得好，心里头才能安心。”
秦拂衣点点头，道：“自然要请你的家人来参加婚礼，你不说我也想问，这并不算是要求。”
“我想麻烦你派人去接他们过来，我来之江的时候是坐驴车的，比较折腾些。虽说庄稼人是不怕颠簸的，但是我想让他们轻轻松松的来一次之江府，然后好好的看着我出嫁，再玩个几天，感受一下之江的风土人情，想必这会是一份让人觉得美好的回忆。”夏黍想给大壮多买点好吃的，请他喝些好酒；然后在给给刘大娘、春香姐和桂花姐买点好看的衣服首饰；再给陈伯和王阿婆买点能存放的之江特产；给宁大哥只要春香姐开心了宁大哥只会更开心。
秦拂衣把棋子归置好，说道：“你把具体地址名字写出来，我会派人去接。母亲说你婚前两周要回徐娘子那边住，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逛一下府城。”
提前两周回去是大太太说要婚事还要纳征，然后再亲迎。本来婚期也应该是下聘之后再择定的，但是她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两人直接商定就行。而这个纳征便是男方这边要下聘礼给女方，女方要回礼这些。大太太还给夏黍详细的说了一下“三书六礼”，然后聘礼里的东西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还有龙眼干、红枣等等这类有寓意的东西。回礼也是莲藕、茶叶这些，各一对。还有鞋子，寓意同偕白首等等。夏黍很庆幸秦家都为她准备好了，不然自己去弄这些，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夏黍展颜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大郎君了，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秦拂衣往窗外看去，云舒霞卷，下了榻：“走吧，该回去用饭了，听说今晚府里做了糖醋排骨。”
“大郎君也会关注这些？”
“秦墨说的，他很喜欢吃这道菜。”
“秦墨也挺会吃的，府里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咬一口又酥又烂，再把这糖醋汁淋在米饭上，特别有食欲。大郎君你今晚可以试一下，保证能多吃几碗饭。”
“好”
“我看你乡试之后瘦了些，还是听大太太的话早些休息吧，明年会试还得考好几天呢。”
“还没放榜，不一定会过。”
“你可是赢了我三十盘棋的人，不过我就倒立吃饭！”
“那倒也不必如此”
今天夏黍是只身前来的，故而只有秦墨跟在两人身后。此刻他听着这样的谈话，心里很是惭愧，毕竟他都没有为少爷倒立吃饭过。但是苍天可鉴，对少爷他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肚子的咕噜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秦墨想着还是得先多吃点糖醋排骨，这样才能更好的服侍少爷。
九月一日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所以又称作“桂榜”。不出意料，秦拂衣中举了。还是乡试头名，即解元。秦府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与有荣焉。
放榜次日，由之江巡抚主持鹿鸣宴。宴席间主考官和乡试相关人员还有举人们，一起吟唱《诗经·小雅·鹿鸣》篇，宴席间气氛高涨，宾主尽欢。再跳魁星舞，祈求盛世太平。秦拂衣作为解元，更是必须要到场了。席间更是有不少人暗示他退婚，与自家缔结两姓之好。之后便是参加同窗之间的宴会，然后集贤书院举办的谢师宴等。
忙了好几日，才得闲在家。大太太叫厨房办了一桌家宴，有之江煨鸡、龙井虾仁、云临湖莼菜汤、干菜焖肉、赛蟹羹、干炸响铃、粉蒸肉、虎跑素火煺等等，由于人太多夏黍已经吃得很克制了，也不觉得没吃饱。席间还看见了二小姐秦如霜和小团子秦临谦。小团子还是粉粉嫩嫩的，看见夏黍微笑点头。人员就坐完毕之后，变成一脸正经的样子，夏黍觉得还挺好笑。
不料这一幕被秦如珍看见了，次日还问她：“我和五弟掉水里了你先救谁？”秦令仪听见了，赶紧也凑了过来：“我和他们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夏黍表情马上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不明年夏天，你们跟我学凫水，这样就不怕掉水里了。你们还记得大郎君掉水里时的脸色吗？”
两人回想了一下，马上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大太太忙着操办婚礼事项，让二太太带秦令仪去参加赏菊宴，听秦如珍说，是要给秦如霜相看人家。秦如霜芳龄十五，其生母方姨娘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本分老实，忠心耿耿。秦如霜也是随了其母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嫡母给庶女找麻烦，反而还帮忙挑选合适的人家。
而夏黍趁着今日，一大早便去找秦拂衣了。
此时两人正坐在亭中喂鱼。
秦拂衣让秦墨带着小厮站远些，问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这些日子两人熟络了，也算知根知底了，相处起来跟朋友没什么两样。夏黍便直言道：“是这样的，我之前为了方便行事女扮男装。在这期间交了一位知己好友，是一个少年。他待我如兄弟，但是我对他有所隐瞒，深感愧疚。我想在成婚前，亲自去向他说明缘由，再道个歉。”
秦拂衣又撒了一小撮鱼食，转过来看着夏黍：“你是想趁今日重阳节，让我寻个理由带你出去见他。”
夏黍一脸你懂我的表情，说：“他也是你们集贤书院的学子，今日重阳节不是有很多人去登高望远，是个好机会。但是你我之间已经定了亲，要是我独自去见他，也是对你的不尊重。你要是介意的话，就当没有我没说过这件事情。”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又何必局限在这男女之别上。”秦拂衣扫掉手中的鱼食，道一声：“走吧。”
夏黍跟了上去，真诚的说：“就冲你这个想法，相信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的！”
秦拂衣停下脚步，转过来，难得玩笑道：“我们还不是朋友吗？怪我自作多情了。”
夏黍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那必须是啊！能遇见大郎君，怕是我上辈子在佛前苦求了三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
“饿着肚子祈祷那不是空谈吗。”
“”
秦墨正在外头赶着马车，心想着少爷开窍了，还知道约夏姑娘出来游玩。所以少爷让他当车夫的时候，他还很欣慰的以为两人要制造独处机会，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要去集贤书院。
马车内。
“你怎么确定他今日在书院？”秦拂衣问道。
“书院重阳节有放假？”夏黍心想不是只有旬假和田假来着。
秦拂衣摇摇头，说：“那倒没有，不过有些学子会请假出游赏景、登高望远、饮菊花酒作诗。”
夏黍吃了一口桂花糕，“那就当出来散散心了，下次再寻个机会，反正人就在集贤书院，总不能无缘无故不见吧。”说完，又把桂花糕端起来：“你要不要尝一口，甜的东西会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好。”
“好”
马车停在书院门口，夏黍报了宋玉树的名字，又把牌子拿出来，让秦墨去书院叫人。秦墨见自家少爷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领着一位俊秀少年郎出来了。秦墨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宋玉树一路，捉摸不透他跟夏黍的关系。少爷认识的人他都认识，又看了看少年郎的脸，不免替自家少爷产生了一丝危机。
听见走进的脚步声，夏黍掀起车帘，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宋兄！上来吧。”
宋玉树抬眼一看晃了晃神，虽然已经知晓夏黍是女子，但是此刻见到这肤白貌美的女子，真的很难跟之前的夏兄联系在一起。又听夏黍的语气，知道她也没有变，便展颜一笑，上了马车。见车上坐着一位俊美的郎君，揖礼道：“见过秦大郎君~”
秦拂衣也拱手回礼：“宋小郎君~”
夏黍疑惑道：“你们不会认识吧？”
宋玉树笑了笑，解释道：“我和秦大郎君在一个书院，难免会碰见。”
秦拂衣也回说：“宋家与秦家有生意往来，宋家的其他两位公子与我相识，自然也是识得的。”
“两位兄长也时常提起秦大郎君，八斗之才，风采出众。”宋玉树夸赞道，又作揖：“恭喜秦大郎君此番中举。”
秦拂衣微笑点头：“多谢。”
一路下来，两人相谈甚欢。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人能谈得来，她表示很欣慰。
行到一处偏僻之地，马车停了下来。夏黍和宋玉树下了车，走到不远处交谈。
两人彼此对望，相视一笑。
夏黍欣慰的拍拍宋玉树的肩膀：“看你一如既往，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宋玉树揶揄道：“那刚才我看你穿女装，倒是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夏黍素手微抬，转了一圈：“好看吗？”
宋玉树点点头，称赞道：“特别好看！”
夏黍故作生气的样子，两手叉着腰，说：“书都读哪里去了，就知道“好看”两个字？”
宋玉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这位千年石头精的美貌。”
夏黍扑哧一笑，然后端正了态度，道：“对不起，你拿我当朋友，我不该隐瞒你女子的身份。”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又独自出游，自然是扮成男子更方便。而且，要不是你女扮男装，我们也没有机会相识。好友之间，又何必拘泥性别，我相信你也是如此想，不然今日不会来寻我。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可不能先跑了。”宋玉树习惯性的想拍拍夏黍的肩膀，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夏黍见状，笑着说：“我这速度跑了你也追不上~”又让宋玉树举起手，击掌道：“击掌为誓，你可别食言了。”
宋玉树又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婚事来得突然，我也不便多问。但是秦大郎君是君子，亦是良配。”
夏黍说道：“秦府上下都待我很好，只是我们不能像之前一样常常见面了。”
宋玉树表示理解，只见他说：“只要你过得幸福，做兄弟的也就放心了。明年我准备休学，出去游历。到时候可能要很久才见一次了，要是秦大郎君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写信，把一路的见闻告知。收信人是秦大郎君，到时候他再转交给你。”
夏黍明白宋玉树这是为她着想，没有比这个更好保持联系的主意了。她让宋玉树等等，便往马车走去，把这是跟秦拂衣说了一下，见秦拂衣同意，又开开心心的跑回来跟宋玉树说，宋玉树把木牌给她，又说了几个宋家遍布南北的铺名，只要拿着这个牌子，都能联系到他。
马车这边，秦墨看着远处交谈的男女，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问：“少爷，他们又是搭肩膀又是击掌又是谈笑风生的，你一点都不吃醋吗？”
秦拂衣回道：“什么是吃醋？”
秦墨恨铁不成钢的解释道：“就是这心里头，发紧，觉得酸溜溜的。”
见秦拂衣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这种感觉。秦墨心想，得嘞，少爷还没开窍呢。
“今日之事切莫让任何人知晓。”
“放心吧少爷，我要是说出去，我就一只手撑在地上吃饭。”
“”
把宋玉树送回书院。夏黍说难得出来一趟，问秦拂衣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散散心。秦拂衣说都行，看夏黍。
然后秦墨就赶着马车到了城外的山上，夏黍把在路上买的新鲜番薯拿出来，她心心念念的烤番薯终于要吃到了。然后又把树枝削尖，插了两只鸡回来，把秦墨看得一愣一愣了，直夸夏黍是“女中豪杰”。
“夏姑娘，原来你刚刚拿的小包袱里面装的都是调料。”
今天两只鸡是秦墨自告奋勇处理的，他还说惦记上次的烤鱼很久了。夏黍在鸡肉上划了几刀，这样更入味。然后看着鸡差不多，把调料拿出来一样样的撒上去。听见秦墨这句话，回道：“主要是出门习惯带着了，万一要弄点吃的，没点味道真不好下口。你记得看着火里的番薯，可别烤焦了。”
秦墨自信道：“放心吧夏姑娘，这看东西我是很在行的。”
本来夏黍以为秦拂衣看见番薯黑不溜秋的还会犹豫下，谁知道他并不介意的拿过来掰开吃了：“很香~”
秦墨用吃了五个烤番薯的行为来表示确实很香，又接过夏黍手上的烤鸡：“我来烤，夏姑娘去吃烤番薯吧，要是需要翻转了，您就说一声。”
不像秦拂衣吃的很是斯文，夏黍吃地瓜的之后蹭了一嘴的灰，秦拂衣见了，笑着指了指嘴角，夏黍赶紧掏出一条素色无样式的手帕擦了擦。
之后三人又吃了两只鸡，夏黍觉得秦拂衣更接地气了，看来和这位成为好兄弟也不远了。
回去的路上，秦墨的肚子从胀气到被马车颠簸的放气，坐在车内的两人都没有逃过这突如其来的几波。夏黍握着香囊往鼻子上放，差点没笑出声，转头见秦拂衣正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心想，不愧是经过考场“熏”陶的人。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我去去就来~千万别扣我月钱。”
夏黍掀起车帘往外看，秦墨两手捂着屁股，往草堆里奔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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