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神
她还未动身，苏父已经摁捺不住四处瞎寻，愣是把这瘸了腿还四处瞎跑的祸害给寻到了。只是猛一瞅那凉亭之中，苏昭昭坐在石凳子上，李妈禾绿侍奉一边，谢览洲微微弯身，手搭在苏昭昭肩膀之上，神情似乎是在安慰，而苏昭昭仰头瞧他，目光信任依赖这怎么活像小两口似得！
苏父被眼前这一幕刺痛了眼睛，脑中一下又窜入今日皇帝的话，连忙怒将此想法赶出脑海，负手快步走了过去。
“苏昭昭！”他直呼她大名，“你还有这等闲心在这儿干坐着！”
“爹？”苏昭昭一惊，目光自和苏父对上一眼后就开始四处挪移，“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若是不来，凭你这乌龟爬速度，还要我等到几时几月？”苏父怒道，“你昨日干的好事，今日皇帝就提我进宫问罪了！”
“啊？”苏昭昭心中估摸着好巧不巧真是那件事，她偷偷瞄苏父的神情，试探着道，“可，可我不是听说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苏父不等她说完就用手指狠戳她脑门儿，“苏昭昭，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早就让你不要太招摇，好，你不听，现在如何，赵庄他姐姐看上了你，硬是鼓动皇上赐婚，要你给赵庄当夫人，你现在可满意了么？”
苏昭昭悚然一惊，差点跳了起来，“什么？”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就要回头去寻谢览洲的目光，却见他并未看她，神色也平静无澜，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
苏昭昭心中失落，垂了垂眸子，只好将目光收回来，嗫嚅道，“这，这可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苏父恨铁不成钢地道，“旁的事情，有我给你撑腰，但这件事你要我如何呢？如今我是委婉道了一声不妥，不过也无大效用了，若是皇帝真的下定决心赐婚，哪里是我说不妥就不妥的，你这丫头也到了岁数，就是不是赵庄也是张庄沈庄刘庄的，逃也逃不过。”
苏昭昭的小脸垮了下来，苦兮兮地皱着，“爹，我不想出嫁，为何我一定要嫁出去？若是我一辈子想留在家中又怎么样呢？这皇帝也实在太多管闲事”
“昭昭。”
“苏昭昭！”
谢览洲几乎与苏父同时开口，随即他意识到这个场合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刚想继续沉默下去，小姑娘却立马将头转向了他，信任至极的模样，等待他说些什么。
于是他无奈道，“不可如此议论皇上。”
苏昭昭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不禁有些萎靡，但仍应了一声，还没应完，苏父已经凶道，“你览洲哥哥说的是。你这丫头果然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连皇上都敢编排，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咱们这一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遭了一顿骂，苏昭昭想暗自将那口气吞了，却怎么也吞不下，她心中恨得牙痒痒，真觉得那狗皇帝是眼瞎心盲，没瞧见她与赵庄是对冤家，硬是要撮合他们是怎么样？
可恶的皇帝！独断！专横！乱点鸳鸯谱！
苏父又下了命令，“如今贤妃娘娘说要先见过你，宣你进宫。不过望在你脚伤未好，让你延迟几日。不管你多大不情愿，贤妃娘娘身份尊贵，你总要懂些礼节。这几日你便在房中静养，随后跟我进宫面见她。”
——
苏昭昭生无可恋地仰倒在床上，禾绿熄了灯，睡回了自己的小床。
过了一会，她听见小姐幽幽地问道，“不是说，大家都爱贤良淑德，温柔端庄的女子么我还以为我已经够臭名昭著了，那贤妃娘娘怎的还会看上我，真是”
禾绿心想，确实已经是臭名昭著的程度，但可能就是这般才对那贤妃娘娘的胃口。
她没敢讲出来，因为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苏昭昭骂了许久的人，现在她有了些安静的样子，纯粹是因为骂人骂虚脱了。禾绿生怕自己讲些什么又让苏昭昭活络过来，她从小是在丞相府里长大的，真没有听过那些言辞，实在令她心惊肉跳。
“母亲还说那贤妃明事理，呵，”苏昭昭翻了个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这事理明的真是”
禾绿见她许久不像是要睡觉的样子，看来是真的气着了，又想起老爷对她耳提面命保障小姐近日的生活质量，她只好开口劝道，“小姐，睡罢。我知道你痛苦，但是桥道船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苏昭昭不理，她双眸失魂，“禾绿，你说那赵庄岂非有些受虐的癖好，打人便打人罢了，他尽管来寻仇，用些这种下流手段，令人不齿况且，那贤妃是怎么呢，我若是嫁给赵庄，也算是下嫁了，哎，虽坐拥荣华富贵又如何呢，还不是”
窗外秋风簌簌刮擦过窗户纸，发出一两声极轻极细微的声响，若非睡在一边的人，否则谁都难以察觉。
苏昭昭一下噤了声，禾绿突然没听见她念叨，甚是奇怪地问，“小姐，怎么了？”
苏昭昭轻轻拉上了她百年不用的床帘，悄声道，“无事，你睡你的吧。我想开了，好困，我要睡着了。”
禾绿昨夜就没睡好，本来就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刚才回话也不过是强撑着，如今听见小姐说她可以睡了，心中一松，很快就睡熟过去。苏昭昭等了大抵五分钟左右，又轻轻叫了声禾绿的名字，确定她已经熟睡后，她坐了起来，将窗子拉开，开心又小声地道，“谢哥哥！”
谢览洲受了风吹，面色略略有些苍白，但身姿仍旧于寒风中挺秀如竹，眉目如画。他见到她，也将冷淡的面容敛去，温和笑着看她。
“昭昭。”
苏昭昭一见心上人就把不住心中悸动，况且今日心中又受了委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被谢览洲冷待的难过，她竟意外主动，伸手就向他讨要拥抱，似乎要确信自己是被他在乎着的。
哪怕是自己无端幻想出来的在乎也可以。
总之，请抱一抱她吧。
今夜有明亮月光，恰恰洒在面前姑娘家微微泛红的欣悦面颊，谢览洲恍惚觉得身后繁星万千都浸润在她眼眸中，吸引他快要溺毙，他正要做那诗文中一响贪欢的过客，迫不及待，却还要假装矜持。
于是他上前，微微俯身，接住了她的拥抱。
用力地，紧紧地，将她锁在他的胸膛。
怪这一夜，风月迷人，头脑发昏，于是，爱都失控。
——
天太冷了，苏昭昭害怕谢览洲着了风寒，盛情邀请他翻窗进到她床上来说说话。谢览洲表示过拒绝，甚至狠狠心就要走，苏昭昭惯会耍赖皮，一把抱住了人家胳膊纠缠，“哥哥来就是为了只瞧我一眼的么？不仔细看看昭昭的话，太亏了吧。”
边说边眨巴眼睛，乖死了，好甜。
谢览洲没辙，但仍坚持那样不妥。苏昭昭身体力行地扒了下窗户，恶狠狠威胁，“好！既然哥哥不愿意进来，我便出去！左右我也是不想去皇宫的，正好将我的伤腿弄得更伤一些罢了！”
在她恩威并施的言行之下，谢览洲无奈，只好三两下翻过了窗，惹得苏昭昭惊讶看着他。
她明明都已经做好技术指导的准备了，他看起来却轻轻松松，甚是熟稔。
苏昭昭忍不住问，“谢哥哥，你实话告知我，你从前是不是也是个翻墙的老手？”
谢览洲捏捏她惊讶的小脸蛋，笑道，“昭昭总是将我想的太弱小了，我的父亲好歹也是武相，我虽未有父亲那样的身手，但大抵还没有那样的虚弱。”
“原来是这样，”苏昭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前总是想保护哥哥，现在看起来好自不量力。”
“没有自不量力。”谢览洲温声道，“昭昭一直将我保护地很好。”
一直以来的鲁莽却被肯定了价值，她真的将他保护地很好吗？苏昭昭很有自知之明，她哪儿有那种能力呀？谢哥哥大抵是在安慰她，鼓励她，可她还是被这样善意的安慰勾到了心坎，少女的春心荡漾，情思悸动，看向他的眼睛都是自己没察觉出来的孺慕与爱意，恨不得将脑袋伸过去让他摸摸头，又或者就做一只乖乖趴在他腿上被顺毛的小猫咪。
如银月光扑面洒下，少年风骨初成。她喜欢他笑时勾起的薄唇，拥抱她时将她嵌进身体的力度，看向她满眼无奈却又包容。于是情不自禁间，她迷迷糊糊地又向靠在窗边的他挪近了一点。
他正好垂眸，她刚好抬眼。周遭的空气倏然沉滞，连时间都停止了流转。在被床帘隔开的那么小的空间中，在被朦胧月色侵犯的时间里，二人视线缠绵交织，有人欲说还休，有人哑然微怔——
他们都为对方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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