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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真相


夜里,武清言守到聂荣儿睡着了才回去忙自己的事。

        墨羽在门外等了她许久。

        “如何,有没有新的消息?”

        “有。根据收集到的情报,赤羽门的门主叫殷万城,为人狠厉,武功一般。当年赤羽门与秦川剑门一役,他的妻子儿女无一幸免,亲信也几乎死绝。后来他心志消沉,躲藏起来多年不曾露面。不过……”

        “不过什么?”

        “据说,他闭关多年,潜行修习机关术。”

        “机关术?”

        “我们手下有人抓住了殷万城的贴身仆从,据他们审问出的结果,殷万城因为当年的事受刺激过大,已经疯了一半。他夜夜梦魇,梦见有人来杀他,所以后来研究了许多机关,建了个布满机关暗道的赤羽楼,每次不安就躲进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听说近来他好像还收了个养子。”

        “这江湖真大,什么样的人都有……”

        武清言叹了口气。她并不可怜殷万城,只是感叹江湖之深,有那么多数不尽的恩怨情仇。

        “我们此次若强攻赤羽楼,怕是不易。”

        “无妨,准备人手,选五百精锐。记着,找不怕死的。”

        “是。”

        “对了,写信请那个人来帮忙。”

        “你是说……”

        “是。信里叫他务必隐藏身份。”

        “明白。”

        多年未见,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武功是否有退步,身子是否不康健,自己是否能杀了他……

        想起那个人,武清言神色复杂。

        秦任君,但愿他还不知道我和荣儿的事。

        如果可以她此生都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人,可如今是荣儿中毒,危在旦夕,她必须拿出所有底牌。

        翌日,聂荣儿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榻上。

        她休息得很不好。自从那日中毒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附骨之疽,怎么都无法摆脱。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是有气力的,却不知为什么半分也使不出。夜里睡着了也不似睡去,反而像是昏迷。甚至在梦中那种奇异的感觉也阴魂不散,她常常感觉到有一团黑影潜藏在她的身体里,吞噬着她的血肉。

        “姐姐。”

        武清言趴在房间的书案上浅眠。她一夜没睡,刚刚才假寐一会。

        “荣儿醒了?”听到聂荣儿的声音,她赶紧赶过来看。

        武清言睡得也不好,梦魇不断,多半与荣儿有关。

        “嗯,姐姐为何不睡在塌上?”

        武清言勉强笑笑:“我怕吵醒你。”

        “我睡了多久?”

        “……大半日吧。”此时已经正午过后了。

        果然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这毒果真如此狠毒,朱煜前辈十年功力也不过堪堪护住我的性命么……

        朱煜折损自身修为救她的事她是知道的,心里也一直记着。毕竟这已经不是寻常的救命之恩了,她这辈子得慢慢还。

        “真怕有一天会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武清言听着心疼,坐到床榻边握住了她的手。

        “不会的,我在这呢。荣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我不怕死,可我还有好多遗憾。”聂荣儿说得很平静,而这份平静,还有言语里的坚强叫武清言更加心疼。

        荣儿确实是个外表柔弱的女孩子,但她的内心的强大,武清言已经数次领教了。

        若想让荣儿离开我,只能让她恨我,无以复加地恨我。

        武清言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心中生出了许多胆怯。

        武清言毕竟也是人,也会考虑自己。聂荣儿是她的救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从小父不父,母不母,当今皇帝和皇后是她名义上的父母,可她在记录上只是个活了几个月的死婴。在她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可她的师父却比不管不顾她的父母更可怖,更残忍。

        她没有真正的家人和朋友,没有在乎的东西,二十岁时孑然一身碰见了叫她心动的人,叫她舍不得的人。

        为了荣儿她或许该放手,但她真的不敢,聂荣儿是她眼中世界里还在发光的唯一,比较起来她心里这么多年坚持努力,为之付出了许多的理想简直微不足道到可笑。

        她曾经溺于黑暗,安于黑暗,习惯为了各种各样的人做残忍可怖的事。可如今见过了光明,见过了幸福了模样,她不敢回去,她害怕。

        “荣儿有什么遗憾?”

        聂荣儿深深地回望她,思索了片刻后忽然轻笑:“姐姐还没怎么主动吻过我,还没亲口说过喜欢我,”

        武清言没犹豫,只要荣儿想要,命都能给她,何况是一个吻,一句喜欢。

        她轻柔将鬓发拨到耳后,俯身深深地吻上了聂荣儿的唇。

        那是很单纯很干净地吻,柔情似水,一往情深。然而就像武清言这个人一样,清雅疏远的外貌下藏着轻易不会显露的热意,一旦爆发就会如洪水猛兽。

        聂荣儿很乖巧地任由武清言吻着,没有回应。她身子还虚弱,承受不了许多。更何况这是姐姐主动吻她,她想好好地感受,记住每一寸微妙的热意。

        许久,武清言才放开聂荣儿。她准备起身,却被聂荣儿一把搂住了脖子。

        “怎么了?”

        “我后悔啦。”

        “后悔什么?”

        “姐姐刚刚的神色,就好像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答应。”

        “所以呢。”

        “所以我该更贪心一点的,比如……要你。”

        聂荣儿的轻柔耳语让武清言脸红了一些,她没有像以前说起这个话题时一般慌乱,毕竟两人间也有过数次不同形式的温存。

        “荣儿如果想要,等到这一切结束了,你身子好了……我把所有都给你,好不好。”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承诺更能让心上人开心了。聂荣儿毕竟是个不满双十的女孩,她红了脸,羞怯地笑,没有同意也没拒绝。

        武清言吻了下她的额头,直起身子;“我要去忙了。”

        “好。”

        “等等。”

        “怎么了?”武清言回头看她。

        “嗯……没什么。”聂荣儿勉力笑了笑。

        姐姐还没说喜欢我,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愿意。

        但是她此刻已经觉得足够幸福了,不想奢求太多。

        荣儿中毒后的第三日,武清言已经清点了人手往白家坡赶了。

        她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将赤羽门这几十年在江湖上的蛛丝马迹查了个遍,试图从中找到和幕后黑手相关的线索,然而一无所获。

        后来就干脆把精力集中于制定攻下赤羽门,夺得解药的计划。

        她动作极快,从制定计划到联络人手总共也只花了两天多点。

        这还仰仗于武后给她的权利,让她可以自由使用各地官府间传递消息的通道,机密等级等同于军机。

        情报传递的快慢常常能决定胜负,寻常江湖势力最奢侈也不过请一个脚力好的轻功高手亲自送信,再有权势也没有资格使用各地大小驿管的人员和信鸽。

        尽管这会让她向各处传递的消息被武后知晓,不过她也不怕,武后总是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荣儿现在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每天几乎说不了几句话。

        武清言几乎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清瘦。她担心极了,生怕聂荣儿会撑不下去,于是准备得更加急切。连夜急行军,第五天清晨就赶到了白家坡。

        赤羽门的人可能是知道自己会被找上门来,守备颇为森严。

        武清言将睡着的聂荣儿交给墨羽保护,下了马车。她停留的地方是赤羽楼周边一处隐秘的山崖之上,身后跟了许多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的忠勇之辈。

        白家坡周边各处交通要道已经被她的手下堵了个严实,山野小道也仔细设了埋伏。武清言很熟悉这些,做起来轻车熟路,就像当年对付萧家一样。

        她此行带了五百多人,藏不住,也不想藏。赤羽门的人反应再迟钝也应该早就收到的风声,可他们没有逃,也没有半途设伏,大约是想死守。

        此时已经到十月,将近年末,山谷中寒风萧瑟,万物凋零。武清言披着纯黑的大氅,走到山崖边观察着底下的地形。

        看着山崖下那个通体暗红色,四面都没有窗户,只在正面有一扇门的诡异建筑,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一个都别想跑。

        她没准备放过任何一个人,今日不管能不能拿到解药,赤羽门上下都必死无疑。

        “少爷。各处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暗哨,是否动手。”

        武清言身边近侍都称呼她为少爷,延续了她曾经扮作男子时的习惯。

        “动手。”

        “是。”

        一声令下,山谷中的风突然喧嚣了许多,开始隐隐带着些血腥。

        警戒在赤羽楼外的守卫被隐藏在暗处的人一番冲杀。几瞬就死了个干净。

        虽隔了很远,武清言还是能隐约听见惨叫。

        紧接着,楼中人反应了过来,冲出来和武清言手下的人战成一片。

        这反倒让她原先许多计划落了空。她以为赤羽门的人会逃跑,如果几百人四散逃开她还真的不好追,所以她在各处都设了埋伏。她还考虑过对方可能会要求谈判或是诈降,或是以解药要挟之类,唯独没想到对方死了心顽抗到底。

        赤羽门怎么说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江湖势力,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一个门派。赤羽门的人虽然武功一般,但是熟悉地形,出招也阴狠,几番交手下来给武清言这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武清言在远处瞧着,根本不以为然。这种程度的抵抗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

        换往日,这已然衰败的赤羽门,这个所谓的赤羽楼武清言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的,哪里需要她亲自不眠不休地制定计划挑选人手。

        但如今不同,她需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把这赤羽门一寸寸地剥开,直到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随着战线的推进,赤羽楼外许多地方出现了机关和暗道,武清言的手下一边厮杀一边提防,一旦松懈不死也得重伤。

        这倒还好,武清言挑选的人马都是精锐,高强武功傍身,陷阱机关也不是不能应付。可战场上逐渐出现中毒而死的同伴就让他们有些动摇了。

        “少爷。对方善用毒,是否要让兄弟们往下撤撤,换个别的法子?”很快就有人来找武清言汇报情况。

        “不行。一步不许退。”

        如果只是为了攻下赤羽门,那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用。

        可现在不是在打仗,她需要赤羽门的人尽可能多地损伤,以逼殷万城交出解药。更何况,不把这些人杀个干净,难解她心头之恨。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也去。”

        武清言脱下大氅,露出了纤瘦的身形,她冷然拔剑,从断崖上一跃而下,径直跃进了战斗最激烈的战场中央。

        方才稍微喘了口气的赤羽门那方迅速被撕开了个口子,溃不成军。

        在满是血腥味,到处都是嘶吼,惨叫和刀剑鸣响的战场上,她冷冷看着自己剑下的人一个接一个身首异处。

        己方也并没有好很多,越接近赤羽楼机关越多,也越狠厉,从原先的弓箭或深坑逐渐变成了暗器,到后来所有人往前进一步都要思量许久,只有武清言和几个武功格外出众的,毫不在乎,笔直的朝着那血红色的小楼前进。

        她的计划和胜算不属于这些战场上的人,他们只是工具,用他们的命换来敌方的死,然后再换来自己的胜利。

        武清言内心平静,有好几个瞬间她甚至觉着惬意,沉醉于战场上的血腥味,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逝去。她习惯于此,从她几岁大第一次杀人开始她就习惯了这些。

        她的师父从她小就执着于把她培养成这样一个人,一把锋利而残忍的剑。

        如果一年多以前没有遇见聂荣儿,她可能早就已经沉沦于此。

        她心中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如果荣儿知道我这副面目,她会怎么想。大概只会觉着可怖吧。

        走神了一瞬,一枚透骨钉刺中了她的左肩。她此前受的内伤本就没好全,这几天还强行透支自己。此刻又受伤,血气翻腾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幸好这暗器上没有毒。武清言脚步不停,用黑色的大袖擦净了嘴边的鲜血。

        在聂荣儿眼里,她或许是清风明月,但此刻,她是嗜血的又肮脏的屠夫。

        赤羽门的人伤亡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殷万城还躲在他的小楼里不肯出来。

        倒也无妨,他愿意躲就给他躲,等我将赤羽门的人杀净了,再将他的楼拆了逼他出来。

        正这么想着,赤羽楼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一个黄发垂髫,看着像不满十岁的少年。

        武清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闻到血腥味才意识到是不知道谁的血。但她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袖子朝着那两个人伸出手:“解药。”

        那个白发的大约是殷万城,他身边那个也许就是他的养子。武清言不在乎,她只在乎荣儿的生死。

        “你是谁?!为何要闯我赤羽门!”殷万城没有说话,倒是他旁边那个少年说话了。他一脸愤慨,声音却稚嫩,天真和不谙世事都写在眉眼里。

        武清言皱了眉,她一路杀了那么多人才过来不是为了和你个小孩子说话的。她要解药,还要你们去死。

        “你这贼人!什么解药!”

        武清言心里不悦,握紧了手中的剑。

        “等等。”一旁的殷万城终于说话了。“他是我养子,什么都不懂,莫迁怒于他。解药我可以给你,放了他,还有其他活着的人。”

        他说话清晰而有条理,除了嗓子嘶哑以外看着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并不像听说的那样疯癫。

        “你先把解药给我。”

        “你先答应我的条件。”

        “爹爹,你和这些贼人谈什么条件,他们无缘无故杀上门来……”

        “闭嘴!”那男孩还想说话,却被殷万城猛然喝止了。他看着满脸是血的武清言,眼中有悲戚,也有担忧。

        武清言思考了片刻:“好。你说出是谁指使你刺杀我,我考虑一下。”

        她想拿到解药,但此刻如果强行夺取,万一解药是假的,她没办法辨认。

        而且她也想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此刻未必不是个机会。

        “何必。这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忽然,一个儒雅深沉的声音响起。殷万城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去。

        一个身型瘦高的男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随着他的出现,赤羽楼外墙上所有的暗器一齐激发。

        战场安静了一瞬,赤羽楼附近的人不分敌我死了大半。

        “清言,好久不见。”那男子一头灰白的长发批到背部,身上穿着不沾一缕纤尘的黑色长衫,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面色冷漠。

        殷万城瞧见那人猛然颤抖了:“秦任君!你你你…我全部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来干什么?!”

        “与你何干。”

        “等等!”

        武清言的制止没起作用。秦任君抬手一掌劈在了殷万城背后,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他猛然飞到了武清言脚边。

        “聒噪。”秦任君眼都没眨一下。

        那一掌将他的所有肋骨和五脏六腑都尽数击碎,一般人受这一击应该顷刻间就毙命了。可殷万城不知道凭借着什么力量坚持了下来,他趴在地上,艰难地用手臂,用手指扣着土地爬回了秦任君脚边:“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尹儿,求求你……快跑啊,尹儿,快跑……”

        那个男孩早就被吓得傻了,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哦。”秦任君冷淡应了一声,在武清言和殷万城地目光中将手放到了那男孩的颅顶,飘然一掌。

        男孩应声倒地,七窍流血。

        “不!!不要!!”

        武清言没办法想象一个伤重至此的老人是怎么发出这么巨大的声音的,他痛哭流涕,嘴角淌着鲜血爬到了那男孩身边,大声哭喊着,很快也没了动静。

        武清言突然想明白了,心中胆寒。

        “解药……”她声音小了许多,近乎胆怯,不敢去看秦任君的脸。

        “喏。”秦任君轻飘飘给向她扔过来一个绿色的药瓶,武清言立马接住,在手心捏紧。

        “现在看见师父,都不会喊人了?”

        “师父。”武清言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哼。”秦任君冷哼了一声,转头走进了楼里。

        武清言心里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

        楼里有些黑,楼梯走廊也都狭窄。

        “你想知道是谁指使赤羽门的人杀你的?”

        “是……”

        “是我。”

        秦任君承认地大大方方,武清言心里一紧。她看到秦任君,看到殷万城和他身边那个孩子就大致猜到了原因,但不敢肯定。

        “徒儿不知所犯何错……”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武清言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攥着手中药瓶。

        “我听说你捡了个小姑娘带在身边,可是真的?”

        “是。”

        “那你可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了?”

        “是…徒儿知错,求师父放过,放过她……”

        穿过漆黑的走廊,走到最深处,武清言本以为会看到机关密室,结果却是一个寻常人家居室模样的地方。

        这房里放着两张床榻,许多盏灯,几个书柜,旁边还有木剑木人,尺寸都颇小,像是给孩子练武用的器物。

        “殷万城和我也算是旧识了。他当年被秦川的人杀了一家老小,疯了一半,后来缩在这楼里不敢出去的事,你可听说过?”

        “是。”

        “那你刚刚见他,觉着他疯么,这楼里,可有什么机关密道的影子?”

        “没有。”

        “知道为什么么?”

        “我……”

        “因为那个男孩,他的养子。去年八月,东越水患,我在灾民里捡了个无父无母,长相像他儿子的男孩送给了他。结果那老东西一下子清醒了,也不疯癫了,将楼里的机关一并拆了,一心想着将那男孩抚养长大,培养成材。”

        就像我遇见荣儿之后那样,武清言在心里想。

        “然后前段时日我来找他,叫他帮我杀一个人,如若不肯我就把他养子杀了,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就是你被刺杀的原因,你可满意。”

        武清言咬着牙关,没敢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要转这么大的圈子,今天又杀了他们么……”秦任君停下脚步,回头看武清言。“为了你啊。你看看殷万城,一个心肠狠毒的老东西,就为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懦弱可怜的像只狗!我说什么他都得答应!”

        “是……”

        “我从小就教你,成大事者,要心无一物。你若是有了牵挂,有了感情,便毫无价值,你可还记得?”

        “记得。”

        “记得你还在身边带着那么个小丫头玩家家酒?!”秦任君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武清言心里一颤。

        “而且你不仅护着她,甚至还因为她违抗你母亲!”秦任君很生气,言语间雄浑内力掀飞了书架上的一叠纸。纸上全是孩子气的字迹,像是练字时写下的。

        殷万城带着那孩子在这里生活,教他认字写字,教他练武的场景浮现于武清言眼前。

        他们曾经也很幸福吧,好像互相找到自己的救赎。

        就像我和荣儿一样。

        “对不起……”

        “现在你母亲知道那个女孩的事了。她从以前就头疼除了血缘还有什么能控制你,现在你自己把把柄送到了她手上。”

        “是…对不起。”

        “离那女孩远点吧。我实话同你说,那女孩的父亲死了,死在萧家那场祸事里,你是幕后真凶。那女孩的母亲双腿伤残,现在在长安,在你母亲手里。”

        “什么?”

        荣儿的父亲死了?她母亲在武后手里……?

        可是,这和我之前知道的不一样。

        “你母亲为了让你确确实实的能被她控制,特地给你放出了假消息,让你以为那女孩父母都健在,好让你们的关系能一步步变好,好到她可以以此要挟你。”

        假消息?武清言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久一直没有聂荣儿父母的消息,为什么当时和荣儿第一次在东越遇袭,郑运惨遭牵连。

        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郑运在金陵城遇见荣儿母亲的故知是假的。他被暗中引导到了东越,见到我和荣儿,让我以为荣儿父母尚在,我可以放心和她在一起,然后在我们想顺着线索找荣儿的父母的时候再将他杀了,装成牵连……

        武清言心如死灰,她以为自己瞒的很好,能把荣儿保护得很好,到头来却是对方的刻意放纵……

        “现在你母亲可以随意拿捏你。她可以用那女孩父亲的事威胁你,用那女孩母亲的命威胁你,最最不济还能用那女孩威胁你。这几样,你哪样有办法拒绝?”

        哪样都没法拒绝。

        武清言心里清楚,为了荣儿,她现在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就像殷万城为了他养子可以欣然答应刺杀任何人一样。

        “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了那女孩。但是你做得不错,护住了她……”

        “求师父放过她,荣儿是无辜的。”

        “你还在为她求情?!”

        “对不起。”

        武清言低下头,仿佛认错认得诚恳。

        秦任君是武清言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也是最怕的人。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胜过她母亲。

        武清言从小除了被逼着练武,在其他所有方面也都受他的控制和折磨。

        秦任君说,成大事者,当心无旁物。所以武清言从小不能有任何留恋和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点喜欢,很快就会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几岁大时,喜欢看院墙外的小狗,经常攀到墙上看他们三五成群的跑来跑去,互相追逐。后来被发现了,她隔日再去看的时候只见到那几只狗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根底下,被苍蝇腐蚀着身体。

        她从懂事起就被要求听从命令,不论命令是否合理,是否合道义。秦任君一边要她成大事,一边又不断剥夺她思考的权利,何其可笑。

        不仅如此,为了磨炼她的心性,让她变得冷血而高效,秦任君还会让她审问囚犯,随意施加刑罚,问出了想要的结果再杀掉,就像对待牲畜。

        这些事对武清言而言是极深的伤害和折磨,却也一点点地改变了她的性子。长年的残酷对待和极端严厉的手段让武清言变得没办法违抗命令,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她也很难违抗从记事起就被灌输的观念。

        武清言害怕秦任君,克制不住地害怕,以至于此时低垂着头,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她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但面对秦任君时,她面对着的是长度约等于她人生的十几年黑暗的过去。

        她想保护聂荣儿,恨不得一剑将眼前这个背着手装模作样的男子杀了,可秦任君望向她时,她只敢瑟缩着背,手脚冰凉。

        秦任君叹了口气:“你从小就是骄傲的性子,从不服软,从不向我求饶。看在你这次态度不错,我不杀她。你让她回长安吧,让她离你远点,不要让你母亲再有机可乘。听懂了么?”

        “谢师父……”

        “殷万城那老狗的尸首就在门外,你走时多看两眼。好好记住,若再让我听到消息说你和那姑娘纠缠不清,那二人就是未来的你们。”

        武清言心里颤了下:“是。”

        “如果未来你母亲真夺得大权,屠尽李唐宗室,天下大乱,数百万百姓将危在旦夕,这些你不是不清楚。清言,我不想再多说,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再让我亲自来督促你。”

        “我知道…”

        人有时候可能确实是疯一点好,坏一点好。

        就像殷万城,疯的时候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醒了,好了,却害自己门下之人尽死,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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