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

“爹，这是……”

        “你也看到了。”刘不惑开口说道，“兆国突生异状，边境重城临荼城已经失陷，如果放任不管，我们的这个盟国可就要彻底撕破脸了啊。”

        “爹叫我来的意思是……”刘子溪问道。

        “方今天下战事连连，我国北境也正受到许国的威胁，虽然现在还未进行大规模的交战，但对方已经蠢蠢欲动，我们必须要做好与之对抗的准备。”刘不惑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在军队磨砺，没记错的话，下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吧。”

        “嗯。”刘子溪点点头。

        “两年多了，你也是长进了不少。”刘不惑转过身来，与刘子溪对视着，说道，“不过之前都是些小打小闹，这次，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兆国边境，你可答应？”

        听得此言，刘子溪不禁双手握拳，手心不住地往外渗出汗水。

        身为大将军之子，刘子溪从小便修习武艺与各式兵法，刘不惑也对其寄予厚望。而在刘子溪十五岁时，刘不惑就将涉世未深的他第一次带上了战场，这并不是要让其冲杀，而是希望他能够提早适应军旅生活，以期将来承父之志。

        但即使是大将军之子，在他初次见识战场的残酷时仍然颇受震撼。

        当时寅国与许国在边境处有些许摩擦，爆发过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寅国大将军刘不惑当即受命往两国边境处督战，而时年十五岁的刘子溪便就是此时被刘不惑一起带了去。

        许国为北地之国，在其国内，冬寒之季占据绝大时期，国民世受寒气侵扰，为了改善此状，许国皇室便将主意打到了位于许国南方的寅国身上了。但寅国体量颇大，即使许国发起战争，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从寅国手中夺得几分土地，于是只得在边境作小范围骚扰，但就算只是这样，士兵之间也难免会存在一定的伤亡，军营之中进进出出的，也多是沾染鲜血的躯体。

        初到军营，朔风萧肃，营前站岗的士兵们身披黑甲铁胄，只露出被寒风刮得皲裂的脸颊。刘不惑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刘子溪与一众上将，路过士兵的旁边，士兵们便低头躬身，喏一句“大将军”，便又站得笔直，目光如炬。

        刘子溪跟随刘不惑进了将军帐，身体顿时温暖起来，帐内炉火升腾，帐口以布遮盖，将将军帐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刘不惑坐帅位，众上将分列两侧而坐，刘子溪则侍立帅位之后，待得作图官将战场地势所作羊皮图呈上之后，众将帅就开始细论战场之局势，而年仅十五岁的刘子溪闻之只觉晦涩，不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瞌睡。

        “咳咳”

        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将刘子溪从瞌睡虫的包围里拉了出来，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他父亲皱着眉头的脸。

        “也罢。”见刘子溪瞌睡醒了，刘不惑便开口说道，“在这里你确实也没什么事做，你还是到帐外去转转吧，吹吹风，人也精神点，去吧。”边说着，刘不惑边向帐口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刘子溪出去，刘子溪也觉此处无趣，便答应下来出了营帐。

        刚掀开帐帘，一阵寒风就裹挟着沙尘向刘子溪脸上打来，呼啸声过，像在他脸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真冷。”刘子溪小声地嘀咕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抱了抱双臂，但他身上的铠甲在寒风的作用下更是冰凉，他只得硬挺着走出帐外去。

        风之潇潇，其力也壮，砂之簌簌，其势也长。自小生活在温暖南方庭院里的刘子溪，从未见过还有这样风呼砂舞的光景，还没走两步，双腿便已冻得发颤，再也提不起力气了。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营内往来的士兵，他们似感受不到寒冷一般走着、跑着、交谈着、呼喊着，仿佛完全看不到这里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十五岁的躯干。

        “啊！”

        一声嘶喊超过了刘子溪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循声望去，一名身材矮小的士兵正站在不远处一营帐之前，鲜血正从他的铠甲之上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洼，而在他的背上，是一个更加瘦弱的背影，那背影也着铠甲，在其之上还插着一根长长的羽箭，箭头没于甲胄之中，血流如注。

        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那中箭之人疼得喊叫起来，但除了刘子溪，没有任何人被这声喊叫吸引目光，他远远看着，那人被士兵从背上放了下来，浑身颤抖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血流得更多了。

        直到此时，刘子溪才看清楚，这中箭之人竟有如此稚嫩的一张脸，这分明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在那士兵朝营帐喊了两声后，其内即钻出两名着同样铠甲的士兵，只是这两名士兵的铠甲更新、更干净，仿佛刚制出来的一般，没有那血污刀痕之染。他们将中箭少年小心翼翼地扶进营帐，而帐外的那名士兵便搓了搓脸，转头又不知跑向哪里去了。

        不一会儿，营帐内一声声痛叫传出，刘子溪只得偏过头去，他知道那里是医务之所，此刻，他也只盼望这名少年士兵能够成功活下来。

        朔风劲吹着，那营帐前的血洼也早已干涸成泥，附着在走过的士兵脚下，又将回到它们曾经见过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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