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潮水

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确定徐迦南睡得还算安稳，傅青山趁机带珍珠回去，顺便煮些醒酒汤和粥送过来。

        他速度已经够快了，安顿珍珠收拾房间煮汤煮粥，忙出一身汗还洗了澡，半小时后再去隔壁六楼，发现徐迦南好像也刚忙完。

        浴室里的水笼头没关正哗哗流着，衣服裤子从浴室到客厅散落一地，人好歹是在床上躺着，身上一身水都没擦，弄得枕头被子全湿了。

        真醉糊涂了，却还讲究这么多！

        傅青山好气又好笑，飞快收拾好一地狼藉，又找来毛巾帮徐迦南胡乱擦干一身水，准备给他擦头发时，这人却突然不肯配合，不是抓着毛巾压到胸前不放，就是嘟哝着不要吵他。

        “……不吵不吵，你好好睡，”傅青山像哄天天一样，轻轻拍他的肩，连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想着他这会儿有点意识，又哄道，“给你煮了醒酒茶，起来喝一点再睡，不然明天会难受……”

        徐迦南不知道听没听到，小半天没有动静，傅青山以为他总算睡着了，小心翼翼往外抽毛巾，这一动手却被抓了过去。

        徐迦南大概把这手当成了别的什么东西，起初只是抓着没动，过一会儿干脆把脸埋了过去。

        傅青山完全不敢动，手被抱着也没法往下坐，只能“卑躬屈膝”地等着徐迦南自己松手。

        这一等等得傅青山腰都弯痛了，他还没怎么样，徐迦南倒痛得受不了似的嘶气，果然又嘟囔起来：“……痛……好痛……”

        徐迦南这一喊，把傅青山都喊得心痛起来，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拍拍他，哄着问他到底哪里痛。

        “……痛……不要死……求你……求求你……”

        傅青山一怔，倒不是因为徐迦南含混不清的胡话，而是他突然感觉到被抱住的手臂上，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来。

        徐迦南哭了，虽然没再说什么，那哭却像是在他心里憋了太久，终于哭出来时带着沉沉的悲苦和痛楚，让身边的人闻之鼻酸。

        痛是谁痛？哪里痛？死又是谁人死了？或者没死？

        傅青山全不了解，只当徐迦南喝太多酒被梦靥住了，也不管抽手会不会惊醒他，反正醒了也好，于是真的把手抽出来，一边哄着说：“……你喝醉了，没有人会死，好好睡一觉……”

        徐迦南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傅青山。

        那双眼睛很红，眼神却是空的，直直落在傅青山脸上。

        明明是没有意识的注视，傅青山却像被什么猛地击中心口，呼吸都跟着收住，久久想不起来该做点什么。

        徐迦南依然仰面对着他。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因为喝了酒显得越发白了，衬得眼角要坠不坠的那滴泪格外晶莹。

        傅青山认识徐迦南的时间已经不算短，印象里他总是笑脸示人，然而真实的他似乎并不快乐。

        他就像一个已经破碎的花瓶，经过精心修补后，看起来依然精致无缺，可实际脆弱不堪。

        说徐迦南像花瓶或许不恰当，说他脆弱也对不住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强韧和担当，傅青山只是很难将他看到的徐迦南和他给他的感觉完美契合。

        徐迦南在他眼里是矛盾的存在，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他当然不会为一个花瓶常牵肠挂肚，更不会在偶尔窥见它的脆弱时，无法自持地生出一股想把它揽入怀中的冲动。

        对上徐迦南空洞又悲伤的眼睛，看到他眼角那滴泪终于滑下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时，傅青山就是被这汹涌而来的泪冲垮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由着内心的冲动所牵引，伸手抚上他的脸。

        徐迦南是怎么反客为主突然抱紧了傅青山，又是如何像一个溺水濒临窒息的人那样疯狂抢夺他口中的空气，傅青山已经无暇顾及。

        他是无奈的，也是被动的，至少在这一刻，属于傅老师的理智彻底败给那种只属于动物最原始最野性的冲动，由着激情将它冲散得无影无踪。

        徐迦南直到隔天下午才醒，在忍受过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后坐起来，抬眼就看到钻石在旁边窗台上蹲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召唤。

        “几点了？”徐迦南问，又兀自摆摆手，“自己玩去吧。”

        钻石从窗台跳下来跑开了，徐迦南也抬了抬右脚，感受一下它的存在，然后转头四下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回床里。

        铺平的被子，整齐摆好的枕头，如果不是意识归位，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凌乱的画面，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这当然是他的床，那些画面也并非无中生有，然而却是那么令人难堪。

        徐迦南往后倒回床里，闭上眼试图回避难堪，不料更多的“不堪回首”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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