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刺猬
徐迦南不想见徐晋东,但他偏偏是继徐安西之后,最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徐家人,且每次出现都只是为了展示他那假模假样自以为是的关心。
如果说过去对徐晋东的反感,是因为他这么多年选择置身事外,那么如今对他的讨厌演变成恨,则是因为徐迦南终于确认他跟徐远道一样,早已经将他归为“不能告知”的外人范畴。
徐家的大少爷,徐远道的钦定接班人,为了确保自己未来掌舵人的宝座不受丝毫威胁和挑战,选择对徐远道言听计从并没有错。
徐迦南深恶痛绝的恰恰是徐晋东的贪婪,选择了利益,还要妄图好名声,就这一点而言,他甚至不如从不给好脸色的徐诗贝可爱。
“别碰我!”徐迦南压抑着怒火,“滚回去做老头子和你妈的好儿子,少来我面前让我恶心。”
顾及这是医院他才表现得这样克制,声音和脸色都压得很低,但这些落在徐晋东大少爷眼里,却无异于挑衅,也是讨打。
不过他当然不会打他,年少时没动过手,现在未来更不会。
徐晋东暗暗吞下不悦,耐心道:“一醒来就这么大火气!你是刺猬吗,时时刻刻龇着毛。怎么就不记得你这臭脾气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
又是这副苦口婆心的嘴脸!徐迦南早听腻了,真怕再多一句都要把他肚子里的隔夜饭呕出来。
忍着背上的痛,徐迦南抬身把胸下压着的枕头反手丢过去,嫌恶道:“我脾气臭,我是刺猬,搞不好我还要咬人,你最好赶紧滚!”
枕头丢得毫无准头,徐晋东伸手捞了过来,起身不容分说地重新垫到徐迦南身底下。
徐迦南恨得咬牙,奈何背上还痛着,想起身干一架都不可能,只好把脸埋起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徐晋东故意忽略徐迦南这别扭的做法,不但没滚远,还特意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然后退回椅子上坐下。
看着床上这人浑身抖搂着刺的样子,徐晋东生平都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无力。
他知道徐迦南的排斥反感,但作为他的大哥,他也有他的不满。
很多时候,徐晋东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功效有限的双面胶,一心想要粘合徐迦南跟徐家的关系,却总是发现粘上这面另一面又掉了。
徐迦南的离经叛道是对徐晋东最大的挑战,因为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永远是他,但即便这样,徐迦南眼里的自己始终都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形象。
徐晋东想起徐诗贝作为旁观者给出的评价,他这个大哥为徐迦南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热脸帖冷屁股,还要被嫌膈应的那种。
扪心自问,徐晋东至今无法理解,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或者只是因为他不是徐安西,才造成他们之间越来越难以扭转的局面。
眼下徐晋东觉得不解甚至委屈的点在于,作为同一根血脉的大哥,作为恨不得事事都替徐迦南安排周详的大哥,在他发生意外时,却不是第一个被通知的人。
而原因竟然是他手机里找不到他们任何人的联系方式,也就意味着那些他打过的电话发过的信息,全都被他抹杀殆尽。
徐晋东对过去种种想不明白,对他们之间的未来也一样迷茫。
就在徐迦南睡着的那个时间,徐晋东坐在相熟的医生办公室里,听到一个让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的消息。
发生在差不多三年前的那次车祸,不仅夺去了徐安西的生命,也在徐迦南身上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
他的右腿经过三次大小手术才得以保全,然而恢复过程十分艰难,以至于现在他也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奔走跑跳。
然而徐迦南有超出常人的狠劲,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过度使用残腿来自我惩罚,所以即便有那么多可以供他选择的工作,他偏偏选了最辛苦的那个。
“……时间短,右腿恢复得不够,听说他现在的工作还很辛苦……”
医生寒暄过后的话题切入点让徐晋东汗颜,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当头一棒。
“……他这种情况只要自己不说,你们家属确实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也容易误当成车祸后遗症……目前是右下肢偶尔表现无力,最直观的反映就是频繁摔倒……”
徐晋东还没领悟医生的意思,却分神想到那个傅青山,说他跟徐迦南在超市认识,还是因为徐迦南摔了一跤。
“……他怎么这么容易摔跤?”
徐晋东陡然不安起来,问医生:“您说下肢无力,容易摔跤?难道不是因为他的腿受过伤?”
医生对病患家属的异常反应总是见怪不怪,摇头说:“受伤跟生病不冲突,况且他就是在手术后的康复训练中发现的……是他强烈要求医院签署保密协议,我担心的是,他最后一次就诊是八个月前,却只拿了三个月的药,也就是说,已经有将近半年时间他没做任何治疗………”
“我不明白……”徐晋东只觉得头皮发麻,“医生,你的意思是……他生病了,但他没有好好治疗,也不愿让我们知道……可是,是什么病,需要对我们隐瞒?”
“运动神经元病,”医生脸色凝重,“俗称渐冻症……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平均存活三到五年……多死于呼吸衰竭……”
徐晋东在这个当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进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以至于并不能很好的理解整句话的意思。
什么运动神经元病,什么三到五年,什么呼吸衰竭,医生难道不是在跟他这个外行掉书袋,以便炫耀他的渊博知识?
徐晋东是从医生办公室冲出来的,直接拐进旁边的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几把脸,才把那种血液冲头一片空白的感觉冲下去。
关于徐迦南的病,徐晋东有太多太多疑问,有些是医生能够解答的,有些只有徐迦南自己才能回答他。
他是怎么做到在生病这么久的情况下,一句都不提的?他难受吗害怕吗?明知道有病为什么还不吃药不治疗……
突然想起来,就在过去不久之前徐迦南问徐晋东,哪天他要是走了,是不是可以在徐安西旁边占个位,徐晋东那会儿只当他是故意气自己才说这种蠢话,现在回头再想,最蠢的却是自己。
怎么就没发现徐迦南的异常?还是说因为他过去一直都是这么不着调,他才忽视了其中的微妙不同?
徐晋东冷静下来回病房,再看病床上趴着的人,心情已经跟十几分钟前大不相同。
不解仍然不解,下意识的责怪却变成最真实的害怕和难过。
徐安西当年离开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但面目全非的样子却已经深深烙在心底,那是身为大哥的徐晋东至今都不敢直言的痛,而这样的痛似乎已经确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演。
他怕,怕这种已经预见结果的未来,更怕徐迦南用他的狠劲儿人为地将那一天提前。
很显然的是,徐迦南确实已经这么做了,他过去不怕乱七八糟地活,现在看来也不怕随时去死。
有徐迦南的“勇气”做对比,徐晋东这一刻觉得自己简直懦弱得可怜,以至于不得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即使被驱赶也绝不离开。
徐晋东的沉默带来的压迫感,让床上试图装睡的徐迦南渐渐躺不下去,干脆翻身过来,这一动扯到背上的伤,痛得他直冒冷汗。
徐晋东起身去扶,却被徐迦南的眼神逼得退开,一脸无奈道:“你要做什么就说,我帮你……”
徐迦南自己靠到床头,盯着徐晋东半晌,嗤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在可怜我吗?可笑不可笑,过去我怎么样也不见你这副样子,怎么今天就来可怜我了?”
徐晋东沉默地看着他那一脸不屑又讽刺的笑,第一次真心觉得他故意挑刺的样子都这样生动。
“我没有可怜你。”徐晋东开口,语气平淡,像聊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我去见过刘主任了。”
徐迦南表情滞了一下,接着嘲讽地抬眉,问道:“怎么?难不成他跟你说我要死了,让你赶紧过来表达沉痛哀悼?”
“胡说八道什么!”徐晋东板起脸,顿了顿才接着说,“他不肯说,是我问出来的……小南,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没打算让我们知道?就连之前吵着搬出来,也是为了不被我们发现,是吗?那以后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以后?你说的是多久的以后?”徐迦南冷笑,“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死不了就活着,活不下去了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徐迦南说得轻松,徐晋东却听得胆战心惊,眼里的难过藏都藏不住。
“你别这么……悲观,我会想办法……”
“打住!”徐迦南不耐烦地打断,“还有完没完?有些话我不说就算了,别逼我,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听懂了吗?”
“小南……”
“滚!”
徐迦南喘着粗气,徐晋东竟真有些怕了,互相瞪着,好久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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