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消散
“江平，你还在狡辩什么？什么意剑魔气已消，这些魔物你又要怎么解释？”
在看到他唤出的魔物之后，灵谷派掌门赫然而怒，连带着看胡掌门的眼神都变得怨愤。
胡掌门也是一头雾水，没想明白江平为何能召唤出魔物来。
“江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质问着。
无视自己身后的魔物在互相拉扯纠缠，江平对着胡掌门扯出一记冷笑，脸上的肌肉僵硬，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嘲弄。
“掌门，难道解释了，你们就愿意放过我吗？”
他伸出手，从掌心升腾起一股黝黑的魔气，“仙派的御魔术可不是秘密，你们一定比我清楚，这只不过是我光明正大学来的而已。”
御魔术？五大掌门惊疑对视一番。
在仙派成立之初的那几万年间，还有少数天生神族存活于世，他们自带神力创造了万物，也掌握了御魔术，以此来压制世间滋生的邪恶势力，但随着神族势力的衰落，御魔术早已无人能掌控，只留下了古书中寥寥几句难以勘破的文字。
可连五大掌门对神族的文字都只是一知半解，不明其详，怎么会被这一个小小的仙门弟子学了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结论，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这弟子有魔尊的魔魂在身，借助了魔尊的力量召唤出了魔物，就自以为掌握了御魔术。
“哼，就凭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我看你就是不知悔改，偷习魔功以扰乱仙派，决不能轻饶！”
佛修掌门的金环法杖重重的杵在地上，将众人疑虑不定的心也重新拉了回来。
于是……
“御魔术乃是神族之法，你是如何学会的？江平，你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枉费了仙派对你的一番栽培！”
“正是，且那御魔术异常难控，稍不留心就会被魔物反噬，本就是各大门派的禁术，你罔顾仙派禁令，到底安了什么心思，谁能保你未来不会借此危害仙派？”
附近被施了结界，连一丝风也吹不进来，但江平的心却像被扔进了冰窟中，被这几人连连逼问，他这才懂了什么叫做有口难辩。
不难看出，他们今日不将他绞杀在此地定不会罢休。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重生之后，又要无情的将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悬崖？难道他真的就不应该存活于仙派，难道他所做的任何计划和补救，都无法挽回他曾经的过错吗？
原本已经消散的不甘、愤愤、无助，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身后黑雾中的魔物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开始化为有形，像是被禁制在笼子里的巨兽，扬天长啸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危害仙派，好一个神族之法！”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无法再维持刚才表面上的平静，声音充满了尖刺，带着执拗和滔天的怒火，有自我毁灭的纵狂。
“原来仙派就是此等模样，枉我还费劲心力，苦苦想要获得你们的认同，结果呢，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神色傲慢的看着面前的几个掌门。
“既然你们不信，那便好好感受一下吧，不过希望你们使出全力，否则若是被我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身后的魔物瞬时失去了禁锢，伴随着他那道寒冰之音，朝着五大掌门而去！
“我必灭掉这虚伪的仙派！”
“全力绞杀，绝不能让他逃出去！”郑长矣一声令下，口吻决绝。
这一场战事只能胜利，其他四大掌门不敢松懈，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应对，不然要真是被他逃走，不仅魔尊渡劫不会失败，还会让他借助劫身的力量变得更强。
那他们筹谋百年的计划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魔物如蜂拥般冲了出来，五大掌门调整阵型，三个与张牙舞爪魔气滔天的魔物对战，郑长矣则与佛修一前一后，夹击稳立在魔物中间的江平。
他们被黑雾笼罩，除了阵阵法术相击的声音，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黎杏安紧紧抓住江宁屏的手臂。
“这些魔物到底是什么情况？江宁屏，他能打得过吗？”
这时候还在天真的问这种问题，不知道她是真猜不到结局还是只是想找人说话，好转移紧张的情绪。
将她揽在怀中，江宁屏心不在焉道。
“我未曾与他接触，他从哪儿学来的御魔术我也不清楚。”
经他这么一说，黎杏安倒是回忆起之前自己在仙书阁里翻过的那本江平看过的书，难道那上面的奇怪文字就是御魔术？但既然这书呈放在仙书阁可让弟子翻看，为什么又会被称为禁术呢？
可仙派若是真知道了他劫身的身份，什么理由用不出？
她心烦意乱，江宁屏将她蹙眉抿嘴的表情看在眼里，顿了顿，明知故问。
“你希望他赢？”
“嗯，我希望他能逃出去，他好不容易才”
黎杏安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哪怕他是劫身被仙派所不容，但至始至终江平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他的所作所为只求能被仙派认可，可现在他受得那些苦，那么久的隐忍和努力的修炼，全都付诸东流了。
话说着，喉咙便被一团苦涩堵住了，视线也变得模糊，甚至她冒出了一瞬间的想法，如果江平不是劫身就好了，如果不是劫身，他一定能拥有更好的未来，可如果这样，他又怎会有如此让人惊叹的力量呢？
一时间，心中的滋味难以分辨，只能任由酸涩感占据胸腔。
江宁屏眉头沉下，“你同情他？”
捏住她的脸，将脑袋转向自己，江宁屏蹙眉盯着她被泪水划过的脸庞。
“还是对他”
似乎不愿意把那几个字说出来，手下的力道渐重，黎杏安被他捏成了嘟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发声。
好不容易拉下他的手，黎杏安揉着发痛的脸蛋，嘟囔着。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然你看了也会同情的。”
知道他又在瞎想什么，黎杏安回头去看那一团被黑雾包围的场景，幽幽的说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他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要是能安稳活到百年与你相融，于你于他来说都是挺好的结局，没想到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提到护劫之事，她看向江宁屏，泪眼汪汪声音哽咽。
“江宁屏，我真的保护不了他，仙派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眼睛眨巴，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滴下。
这泪中，有对江平遭遇的不平，有对自己努力护劫却被仙派半路杀出来搅乱的迷茫，更多的还是对江宁屏渡劫失败的恐慌和担心。
此等种种，足够让她难以消化。
心口被她的泪打得发痛，江宁屏伸手用拖坠下来的衣袖挡住了她还要往那边看的眼。
“这便是我的劫数，没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了。”
说着，就将她卷入怀中，离开了这个混乱复杂的地方。
……
在那方因被魔物包围而变得昏暗的树林间，五大掌门步步紧逼，江平应付到最后已经力竭，局势不可逆转，胜负逐渐显现。
盘旋在四周的魔物一个个被除去，黑雾散开，原本被格挡在外的世界终于重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外面已是日夜交替之际，柔和的光线照进了林间，也照出了江平脸上的血迹斑斑、疲惫不堪。
初阳破云，温暖乍现。
江平穷途末路，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使出任何法术，而包围他的五大掌门也好不到哪儿去，皆是精疲力尽。
给予江平最后一击的，正是正宇派的郑长矣，他唤出了正宇派的镇魂之术，将江平最后残留的一丝意识掐灭，禁锢在了无穷的黑暗中。
这么做，是为了要把魔尊的魔魂也一道束缚在其中，以免劫身身上的魔魂重新回体。
那样的话，魔尊不仅会被渡劫失败所累，魔魂也会残缺一份，如此，心魂便会更加失稳，仙派就多了一分将他缴杀的可能性。
意识弥留之际，江平依然手握实剑直立在几人面前，直到无法再支撑下去，身体摇摇欲坠，他将实剑插入土地之中，以此稳固住自己不在这些人面前倒下。
“江平”
看到他迷离的眼中依然不肯松懈的倔强，胡掌门心有不忍，江平在长仙派的经历一幕幕如走马观花闪过眼前。
在被仙青门前一任门主带回来的时候，能看得出他应该在外艰苦生活了不少年头，身上的衣物破旧，脚上的鞋子都有好些个破洞，但他的眼神干净，也没有一丝怨天尤人的表情，对于被带入长仙派只有满心的感恩。
最初，胡掌门并不同意将一位来历不明的弟子养在门派，于是并没有对他过多关注，但逐渐的，他的努力和天赋引起了全门派的注意，后来他意剑带魔，前一任仙青门门主离世之前，依然苦苦在胡掌门和几个门主面前为江平求情，让他们看在他天赋卓绝的份上，帮他祛除意剑魔气，为长仙派留得一线生机。
胡掌门扪心自问，在江平的修炼生涯中，自己并没有给予更多引导，对他的来历也未曾过多追究，导致此时才被动得知了他劫身的身份，除了叹息，还有满心的悲痛。
长长的一声叹息，不知是为了江平的遭遇，还是为长仙派失去了计划中的一道保命符。
胡掌门的叹声透过层层昏暗，幽幽的进了江平嗡鸣阵阵的耳。
他终究还是败了，在感受到五大掌门的杀气之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苦难占据了他这生命的大部分时间，能入仙派修行，他从未后悔，意剑问题被追究，他也毫无怨言。
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的遗憾，回想起自己短暂而枯燥的一生，也曾有过那么一点时光是值得铭记的。
那样的期待和欢乐是谁带来的？
他原本想着，既然跟她没有那样的缘分，那便将心意默默隐藏在心间的角落，也足够浸润他贫瘠的心灵，却没想到，连这样的时间也变成奢侈了。
禁魂术下他再无自由，如同消散于天地间。
如此，便祝她一切安好吧在心魂被禁锢的瞬间，江平闭上了眼。
初夏的阳光耀眼，照射在这片葱郁的林间，也照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带来最后的暖热，然后下一瞬，一股无法抵御的强力将他扯入了暗无天日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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