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对付悍匪，且不说李归意腿还被绑着，以她这细胳膊细腿，只能来软的，不能硬来。
她一边吭哧吭哧地吃着半凉的烧饼，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怎么称呼？”
躺在一旁闭目凝视的男人没有应声。
李归意有些心虚，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便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小的姓李，来京城投奔亲戚的，那些个银子权当孝敬您的。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您放我回去后，自然不会乱说话。往后在街巷里面谋生，还全得仰仗着您呐！”
那“悍匪”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侧过头来看着她，忽然乐了一下，“你姓李？叫什么名字？”
李归意连忙报上家门。
那人嘟囔了两下她的名字，又笑了笑，李归意被他笑得发毛，不禁怀疑自己的名字竟有这么好笑？
“我叫燕云漠。”他伸了个懒腰，抬起手来，枕在脑后，又闭上了眼，“我困了，别再念叨了，天大的事，天亮再说。”
李归意连声应着，没想到这“悍匪”还挺好说话，竟然自报了家门。
她忍不住又得寸进尺道，“燕大哥，这大冷天的，怎么不给自己制备套暖和点的行头？要不您现在先放了我回去，明日一早，我立马给您奉上一套全新的棉服。”
燕云漠又睁开眼睛，侧倚着身子看着她，却并不恼，只狐疑道，“你还有钱买棉服？”
李归意一听这话，有戏！
连忙又做出一副扭捏模样道，“嗨，小的就跟您直说了，您看我一个乡下人来京，其实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不过是路上顺来的罢了！
“我自然不敢跟燕大哥自称同行，但怎么说咱们也是一道上的，要不您干脆收了我当小弟？拳脚功夫我不成，但是偷鸡摸狗的事，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燕云漠蹙眉看着她，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这还真是意料之外。”
李归意陪着笑，咽下了最后一口烧饼，见燕云漠又不做声，正欲继续开口游说，却见燕云漠转了下身，背朝着她。
他声音在空旷的破庙中回荡，“明儿个，展示展示你的看家本领。”
李归意一边应着一边放下心来，这下至少不会被他灭口抛尸荒野，月亮已经要渐渐落下，她放心的向后靠去，也将身形隐在了黑暗之中，沉入梦境。
腊月初七一大早，百姓们在街头巷尾偷偷议论着昭帝退位的消息，有的揣测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之后定会反转，有的反驳说早就听闻民间皇子将要谋反。
在一片熙攘热闹的晨市之中，身为他们议论之事主角的李归意本尊，却在满面愁苦地寻找她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那些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她本就毫无兴趣，此刻更是一门心思在如何让背后盯着她的那双眼睛满意。
观察许久，她瞄上了一个身着华贵的倒霉蛋，此人身形消瘦，虽身着华服，但举手投足间却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李归意看着他轻盈的荷包，想着哪怕将其盗走，也没多少银子，往后逃出升天，她再还与他便是。
想着，连忙多看他几眼，努力记住他的长相。
既已做了决定，便最好莫再犹豫，李归意一咬牙一跺脚，便顺着人流向那人挪去。
正要假意撞到他的身上之时，忽然被人按住了她伸出的手。
她惊得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了倒霉蛋同样震惊的脸，又注意到了，抓着她胳膊的罪魁祸首，竟是那张布满胡渣的脸。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李归意出奇的在这张脸上看到了些许柔和的气息。
气氛尴尬得令人汗颜，她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寂静，却听那倒霉蛋惊喜地对燕云漠道，“燕大哥，你回来了！”
她彻底愣在了当场，见二人寒暄了几句，她才终于听懂，这倒霉蛋名作包文。
这身衣服也并非他自己买来的，而是今早主家溜出城去狩猎，他换了行头顶包主子，防止被他有钱的老子发现，断了财路。
“难得今儿个遇见燕大哥，”包文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道，“咱们换个地儿说话可好？”
不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出现在了西街巷尾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店之中。
点了几道招牌菜，打发了店小二，包文才终于将目光从燕云漠的身上移开，对李归意起了好奇，“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李归意自报家门后，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抱拳道，“不知包兄弟原是与燕大哥相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包文听罢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李归意却放下心来，看来这人不怎么敏锐，没察觉到她方才是要顺走他的荷包，便也连忙敬茶，岔开了话题。
“那小子几时回来？”许久没开口的燕云漠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不禁有些头疼，再这么聊下去，包文有几条内裤都能被李归意问个底儿掉。
包文愣了一下，“说是腊八回家吃饭。”
燕云漠侧过身子，一条腿抬上了椅子，架着胳膊，看向屋外，“这几日不太平，街上的衙役比往常多了两倍，估摸着快要封城了，最好给他去个信儿。”
包文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筷子，他自然明白燕云漠的意思，但出了城，他也不知道大少爷人在何处，“快了，明儿个定会回来。”
燕云漠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屋外的双眸忽然一紧，他扔走了叼在口中的牙签，忽然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你们且先吃着。”
说罢，便从窗户直接翻身而去，一旁的店小二吓得差点将盘子里的好菜扔在地上。
李归意饿得够呛，终于见着了热食，连忙将桌子上杂乱的碗筷腾出地方，迎接香喷喷的家常菜。
正要动筷，却见包文仍不为所动地定在原处，也不好意思夹菜，忍不住道，“包兄弟就别犯愁了，哪怕丢了这金饭碗，实在不行也还能跟着燕大哥干，左右不会让你挨饿，有个自由身不也挺好？”
包文被她这话唤回了魂，见她举着筷子却不夹菜，满眼期待地盯着他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也起了筷道，“吃！咱们先吃吧！”
李归意将那喷香滑嫩的炒蛋送入了口中，一边吹着气，一边含混道，“不过啊，这打家劫舍的勾当还是得少干，我看你这身板同我差不了多少，他燕云漠身强体壮能手撕老牛的，咱们可比不了。”
“偷鸡摸狗的事也尽量别干，那富人回头报复，穷人没啥油水，何苦彼此为难？”
说着，李归意叼着菜叶子忽然犯了愁，怎么说着说着，倒像是劝他别跟着燕云漠干了。
她抬起头来，想看看包文的意思，却发现他紧蹙着双眉，比她面对高数老师的脸还更为扭曲，他困惑道，“什么打家劫舍、偷鸡摸狗？”
李归意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原来这倒霉蛋竟被燕云漠蒙在鼓里。
“包兄弟，这燕云漠溜了，我也准备跑路，就给你交个实地儿。昨日他将我打晕，劫走我身上钱财。若是旁的有钱有势之人遇此，定会寻人来报复，我方才的话你便当那耳旁风，往后找些别的营生，切莫跟着燕云漠谋事！”
听她讲完，包文的脸皱得更紧了，当真快皱成了个包子，他放下筷子，狐疑道，“敢问李小兄弟昨日是何时被人掳走的？”
李归意回想道，“约莫申时。”
包文听罢松了口气，“那便不可能是燕大哥，申时他还未从城外回来！”
这回换成李归意疑惑了。
包文又接着道，“昨日他午时出城，去往檀城，来回怎么也要两个时辰。申时他不可能在京城劫你钱财，定是李小兄弟你弄错了。”
李归意反复回想，的确从她醒来到现在，燕云漠都未对他显露出明显的敌意，甚至还将仅剩的烧饼给她吃。
但若他当真不是劫掠她的匪徒，那为何不一早将她放走，还要试探她的偷盗之术？
李归意挣扎道，“他可能是骗了你，没去檀城也说不定。”
包文坚定地反驳道，“不会的。昨日是燕大哥母亲的忌日，他定会返回檀城祭祖。”
“这……”李归意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转而道，“那他便是耍了我！亏得我还低声下气的哄着他，和着从昨晚上起，他便在耍着我玩？！”
李归意越说越气，竟气得吃饱了，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她拍案而起，吓得包文也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包兄弟为我指点迷津！这顿饭，就算是那燕云漠请的，权当向我赔过不是，烦请你替我带话，便说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欺骗我的小把戏了。”
说完，在包文反应过来之前，她一溜烟的跑入了小巷之中。
李归意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判断着方位。既然昨日的强盗抢走了她的银子便将她扔下，只图财不害命，那么，她此刻在京城生活倒也还是平安的。
但方才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之时，图一时口快讹了燕云漠的一顿饭，却也不知此人会不会与她结怨。
她可不想与他再生瓜葛，心中小算盘一打，准备溜出城去，换个安静的地方过些时日。
谁曾想，饶是换了一条小巷，却仍逃不过相似的命运，她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疾风，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连忙向一旁倒去，侧过身，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李归意便认出了他，他便是昨日打晕她的人！那个真正的劫匪！
李归意脚下一软，摊到在地，背靠着凉飕飕的土墙，看着他手上的长刀和身旁的两个陌生面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错误的判断。
这架势哪里像是只图财不害命的？！
那人见她如此模样，大笑着走近了些，却没动手，而是朝着左右笑道，“现在落单了吧，你那个大哥呢？怎么今儿个不来救你了？那厮昨日竟然趁我不备，从背后偷袭我，今儿个怎么怕了？有种再出来比划比划！”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不是说给旁边人听，而是给藏匿在某处的燕云漠听。
李归意蜷缩在角落，这回可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那燕云漠并非捡漏，而是与这匪徒动过手，这匪徒也并非只图财不害命，而是他救下了她，还将匪徒打的满地找牙。
她忽然对燕云漠心生愧疚，后悔方才没有请他吃那顿饭。
李归意透着泪光看着这厮脸上被揍过的痕迹，十分想回击他一句，你照照镜子吧！脸都肿成猪头了还好意思说是背后偷袭！
但她却没力气讲这些，燕云漠从檀城回来顺手救了她一条小命，又怎可能如此巧合地再救她一回？
李归意心灰意冷之际，忽然听到头顶飘来熟悉的声音。
“你是买不起镜子还是喝不起水？”燕云漠蹲在房顶上，叼着杂草，俯视着他们，嘲讽道，“都成猪头了还不忘了自吹自擂？”
李归意抬起头来，发现燕云漠的身形忽然变得如此高大，甚至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阳光从他的背后散射开来，他凌厉的五官被温暖的日光滋润，竟映出几分慈悲。
这哪里是什么悍匪，这分明是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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