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李归意吓得退后两步，撞在了一旁的粮袋上。她震惊地看着他。

        他的棉服磨破了衣摆，两日不见，脸颊竟有些凹陷，胡渣浓密了许多，脸色被冻得有些泛白。

        她克制住了问他无数问题的冲动，只是尽力保持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燕云漠在后院踱步，随手翻看着粮袋里的面粉，随口道，“你又为何在这里？”

        她听着外店杂乱的争执声，见他如此神情，便知他定不会对这两日的消失给出合理理由，自然更不会回应她内心中关于他身份的各种问题，只随意回道，“我要粮食，吃饱饭。”

        “不，你本不必如此。”燕云漠却轻笑一声，下巴朝屋外的人群扬了扬，“你是在帮他们。他们砸了陈叔的犁铧，害你冻伤了双脚，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李归意听他提到自己的冻伤，颇为震惊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已然用华服很好的掩盖住了缠绕的布条，他又是如何发现的？

        难道那日他便已经注意到了？

        她的心弦不自觉的波动了一下，转而又想起了那日与他的争执，晃了晃脑袋，冷声道，“念川不该永远是现在这样。那不完全是他们的过错。”

        “你想改变？”燕云漠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提醒道，“你现在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哪怕当真是京城来的富商，也压不过地头蛇。能改变这里的人，在皇城，那里的人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任何地方，这不该是你要做的事。”

        他全然看不懂她。李归意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深深的困惑，的确，从燕云漠的角度来看，她本身居高位，若想当救世主，一句话的事，何须如此复杂？

        她笑道，“是，但不全是。如果人本身不会自救，多少救济粮也喂不饱他们的肚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燕大哥不会不懂吧？”

        燕云漠没有回应，他像是对她刮目相看般，重新打量起了她来，日头正好，阳光撒在她的肩上，淡黄色的华服映着明亮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又开口道，这回带着些许怜悯和嘲讽，“你以为高位就这么好做吗？古往今来做得好的极少，旁人要挨千古骂名。坐在高位的人，就算有心，也不会真的有切肤之痛。兴许他们以为在救人，却可能在害人。”

        李归意也在观察着燕云漠的反应，他深沉的双眸流露出了越发复杂的情感。

        她将在心中回荡许久的话语讲了出来，是告诉他，也是通过他，告诉新帝，她无意于皇位之争，只是想快活一世。

        “流芳千古和一世骂名我都做不到，我只知道，这是三娘的家乡，我希望它变好。”

        燕云漠发现，她说这话时，被光晕环绕，眼睛是那样明亮。

        燕云漠觉得，在他离开的这两日一定发生了些什么，李归意变得有些奇怪。

        动不动就开始讲大道理不说，对他似乎隐瞒了什么，就比如此刻，她拉着时三娘和陈文丰在关着门的房间里开小会，却连说些什么也没知会他。

        甚至，连上回他救下的小姑娘的母亲都能参与进他们的小会，自己却只能趴着墙头偷听。

        他有些生气，早上离开山洞后没来得及进食，靠在冰冷的墙边，寒气入体，胃脘有些不舒服，他按了按腹部。

        过去他挨过几天几夜的饿，身体也没什么反应，果然是中毒的原因。

        自从大雪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败。

        燕云漠只是待在门口，其实也并不算偷听，他不必听，便也能猜到个大概。

        李归意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家粮铺中的这点粮食，那只够一个村子过年吃的，念川境地有十几处村落，能喂饱他们的，只有一样——朝廷按人头分配的救济粮。

        她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在念川镇中买下粮店，还公然压价向姚家挑衅，就是要攻其不备，让对方看不透她真正的目的，误以为她当真有什么来头，去着手调查她在京城的背景。

        而其实，三天后，押运粮食的粮队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位先皇的确没有白重生一次，上一世，新帝登基后，也是大赦天下，给各地灾民发放救济粮，发放数目是她当年在位时的数倍，除了新帝亲信，此刻还未有任何人知晓。

        如果能将这批粮食从那县令手中扣下，的确能如她所言，满足村民所需，确保这冬日饿不死一个人。

        燕云漠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支着胳膊，一想到此，心中豁然开朗，踱步走向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李归意若当真想劫那救济粮，便定然少不了他的帮助。他可不信，光靠这些饿得面黄肌瘦的村民，能截得了朝廷派下来的粮草兵。

        他越想越飘，双脚翘在了一旁的桌上，闭着眼睛，盘着手，等待着李归意来找他。

        他的确没有猜错，李归意此刻也正在为此事犯愁。

        劫救济粮，首先要解决的是，运粮路线，其次，便是如何放倒运粮兵。

        路线，她已经知道，但运粮兵却难倒了她，她要满足的是当地百姓的胃脘，对付的是地方贪官，她并不想与官兵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燕兄弟在京城那么吃得开，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不如找他寻些法子？”陈文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满足李归意条件的办法，他满面愁容的提出建议。

        时三娘瞥了眼她的神情，明明微微一动，却还想扯下嘴角掩饰，忍不住憋笑道，“这燕兄弟惹了我们归意小哥不高兴了。”

        找燕云漠帮她劫新帝派来的救济粮？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但那救济粮本就是新帝派给灾民的，若是被那贪官从中得利，岂不也是新帝的损失？

        这却的确勾起了李归意的好奇心，既然是陈文丰提出来的，那不如便让他问问，试探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反正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也断然瞒不过他。

        李归意含混地应道，“他要是有什么好主意，我都会拉着后院的老牛耕地了！”

        她当然不会耕地，但燕云漠却不一定就没有好主意。

        时三娘一听这话，伸手拍了下陈文丰的胳膊催促道，“还不快去问问！”

        陈文丰愣了一下，立马起身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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