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李归意将屋中的火炉挪的更近了些，手腾在上面，分外温暖，她兀自地说着话，“过去我们家没这么大的地，得靠亲戚朋友接济，过年的时候，自己家可冷清了。都去爷爷奶奶家一起过活。”

        “爷爷奶奶家热闹是热闹，但总不是自己的家，有好吃的、好玩的，却没有一样是我拿得走的。他们拿地上捡的没着的哑炮玩，就跟外边那些孩子似的，我抢不过他们，就在旁边听个响。”

        “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也能是我买来大炮竹，他们只能在旁边听响就好了，”李归意忽然笑了起来，“后来我发达了，买得起炮竹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不让放了哈哈！”

        李归意在离家十年后，回过一次老家过年，陌生得好像她从未去过一样。从小到大，她似乎像是一叶浮萍，从未在哪里感受到过家的归属感，她向往自己能够落地生根，但却发现每一个地方，似乎都不是她的家。

        燕云漠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断她的话，此刻却忽然也笑了起来，“你想放炮竹？”他回过身，指了指后院的田地，“看见那块灰布遮着的东西了吗？去翻翻。”

        李归意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出了门去，那灰布下面，俨然是一堆被人藏起来的烟花，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突然大笑出声，“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也喜欢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玩的！”

        燕云漠扬了扬眉，耸了耸肩，不予置评。

        李归意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怪不得！我说那天晚上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烟花，原来早有准备，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然还喜欢这种东西。”

        燕云漠挑眉，“怎么，你不喜欢？还是你不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

        李归意被他噎了一下，一扭脸抱着满怀的烟花进了屋。她站到燕云漠的床前，比划了许久，终于选好了地方，将门推开，站远了些。

        燕云漠正对她这顿操作摸不着头脑，却听她回头对他喊道，“这里够远了吗？你这烟花扬的高吗？可看得见？”

        她是想透过那门窗，让他卧在床上，也能看到外面绚丽华丽的烟花。

        不知道为什么，燕云漠的心弦忽然波动了一下，她方才回眸时的样子，为什么笑得那么绚烂，好像她燃起的烟花，也比不上她方才的那副笑容。

        明明是那样普通的一张脸，远到他看不清她的五官，却仍旧被她感染，那笑容比着屋中烧了许久的火盆还要温暖，焐热了他冰冷的四肢。

        燕云漠再没听清她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忽然摇了摇头，又唤回了心神。

        他可是康昭帝！是他的猎物，是他监视的对象，他怎么能被他感动呢？

        “你脸怎么这么红？”李归意放完了烟花，心情舒爽了许多，回道屋中，却见燕云漠仍发愣地看着方才烟花燃起的方向，摸了摸他的额头，嘟囔道，“也没烧啊，难道是火炉离得太近了？”

        她挪开了火炉，又在燕云漠面前摆了摆手，后者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靠回了床边，尴尬道，“烟花真美。”

        李归意点头附和道，“太好看了，我本以为只有我的家乡才有各式各样的烟花，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丝毫不逊色于……不逊色于我的家乡。”她差点说成了几千年后。

        李归意见燕云漠神色有些恍惚，额间冒出冷汗来，才想起到了吃药的时辰，从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又端起水来递给他，“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下休息？”

        燕云漠没接水杯，却将酒壶扬起，一饮而尽，“我很讨厌停下来的感觉。讨厌休息。”

        李归意想起了他拿起刀时的样子，那么从容，那么英勇，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相较于那时，此刻的他是脆弱的，无措的，需要被人安排的。

        她感同身受的想了想，的确，她也讨厌这样的感觉，但她却并不讨厌这样的他。

        相比他拿着刀的样子，李归意却觉得，此刻不自觉地有了醉意，向她袒露心思的燕云漠更加生动、亲近。

        他乱糟糟的样子像是一只凶狠的野猫，无论在她面前展露过多么凶残的一面，她都只觉得可爱。

        她脑补了一下那只小野猫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云漠却被她色眯眯笑起来的样子恶寒地打了个哆嗦，药物的作用使他的思绪变得缓慢，像是一条被拉长又被缠绕的线，他理不清思绪，只得跟着李归意的话聊下去。

        “你那件棉衣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呀？”李归意看着床边叠好的棉服，已经洗过了，当中却还不免带着些酒醋的气息。

        燕云漠的眼皮快要耷拉下来，却还强撑着不肯睡去，“是母亲做的。”

        李归意想起来，包文曾经说过，他的母亲葬在了檀城。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虽然对他们有着诸多怨恨，但也有着割舍不掉的爱。

        她曾在刚刚穿越而来的那夜，想过他们的未来，她留给了他们一套大城市的房子，也给自己买过人身保险，他们下半辈子应当吃喝不愁了。

        他们整日说着养儿防老，似乎她也的确做到了。

        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她想，或许他们也会很快忘记她的离开，生活总要继续，再苦难的事情，只要放在了昨天，便是已经跨过的坎儿，她希望他们也能像她一样好好生活。

        “你母亲也应当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好好的生活，她给你做的这条棉衣是为了让你御寒，而不是让你在她已经无力保护你的时候，还逼着它履行御寒的职责。”

        李归意摸着那粗糙的麻布表面，这棉服早已经无法御寒了，她叹道，“你总要拥有一件新棉服，陪你度过往后的冬日。”

        燕云漠已经靠在床边，闭上了双眼，他侧着头，半张着嘴唇，费力的呼吸着。

        李归意扶着他侧卧躺下，想要舒展开他紧皱的双眉，却被他抓住了手，他的手心炙热，指尖却冰凉，他不自觉地哼了几声，像是舍不得离家的游子。

        李归意轻笑了下，将他脸上的发丝缕在耳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唱起了她幼时，母亲唱给她听的摇篮曲。

        这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年。

        她要将过去的一切都放在这一年，然后孑然一身的，迈向她在这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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