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念灵溪自山顶蜿蜒而下，途径秋荷山庄奔向大海。沿着主殿旁的长廊向外走去，便见东门口熙熙攘攘的有人在闲谈。

        天色还没太暗，花灯也还未点起，门口的小厮为参与其中的宾客，人手准备了一盏花灯，样式各不相同，皆以荷花为主型，当中点缀不同的物件。

        李归意手中的这一盏花瓣尖上散落着几滴霜露。她手捧着花灯，左右看着旁人手里的东西，怎么看都觉得没有自己手中的顺眼。

        绕了一溜够，一扭头，看见了在溪边发呆的盈日。

        “柳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李归意坐在了她的身边，捡起旁边的一根长枝，在溪水间挑动着水花。

        盈日被她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花灯应声而落。

        李归意连忙伸手够去，幸而没有提前落入水中，她抚了抚胸口道，“吓死了，幸亏是掉在地上。你没听人说过，花灯一定要点燃了灯芯在放走，否则愿望就无法达成。要是你因为这个完不成心愿，那我可真是吃罪不起。”

        盈日被她浮夸地语气逗得缓过神来，却仍是怅然道，“我没什么心愿，遑论什么达不达得成。”

        李归意见她如此，心中颇为了然，她打了个响指道，“对了，前两日，我遇上了你说的那个书生。”

        话音刚落，盈日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衣袖，神情更为震惊，半晌才又松开道，“不可能，他该是要离开江州的。”

        李归意回想了下道，“我是在码头碰见他的，兴许他本欲离开，但见到我又反悔了。总之，他说是还会来集英会。”

        “他要来这里？”盈日有些慌乱道，“不可能的，他该是没有资格来的。”

        “他又不一定非要以商家的资格来，集英会前几日是允许老百姓乘船来参观展品的。”李归意一边玩着水，一边道，“我是觉得，无论你是因为什么要躲开他，至少要跟人家说清楚，总拿别人当挡箭牌，你自己明明也心里难受。”

        盈日垂下头，抱着李归意塞入她怀中的花灯许久不语。

        “罢了，”李归意站起了身，将那细枝扔进了溪水中，看它随着蜿蜒的溪流一路奔向大海的怀抱，“你若是自己想不明白，旁人多说更是无意。”

        “但我总觉得，春雪岛这么美好的地方，该忘掉你满脑子想着的那些束缚你的事情，随心所欲的感受这里的一切，反正总共也不过是十日光景，不如当做一场梦，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盈日有没有听进去，李归意是不知道的，但是说完这话之后，她自己倒是对方才所言更为坚定。

        趁着天还没黑，她在人群中左右乱窜，一边听听这边人在闲聊，一边看看那边人谈生意，整个江州城的繁华好像被浓缩在了春雪岛上，被点亮在了念灵溪边。

        李归意四处聊了一圈，大抵便了解了明日集英会开幕的流程，太阳被她聊入了海，她也终于口干舌燥地找了一处清静地坐下。

        “李老板可有什么收获？”燕云漠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为她倒上了一杯暖茶。

        李归意一回身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他的对面，“真巧。”她感慨道。

        燕云漠方才坐在溪水边，观察着来往的人流，这会李归意坐得离他这样近，他才发现她的两颊染上了红晕，在夕阳暖黄色的光晕里显得分外动人，“你喝酒了。”

        “唔。”李归意含混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比划着，“一点点。”

        燕云漠轻轻一笑，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归意喝醉后，话变得更多，周围的人都离她太遥远，她盯着燕云漠，等待着他开启新的话题。

        而后者却倚着旁边的树干，悠闲的喝着茶道，“太吵了。”

        李归意皱起了眉头，努力地竖起耳朵，明明鼎沸的人声离她那样近，但她却一句话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不悦地又扭回了身，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在空荡荡的桌上来回摸索，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花灯呢？我的花灯怎么不见了！”

        燕云漠无奈地指了指她的脚边，李归意顺着他的指尖低头看去，找到了她心仪的花灯，长舒了一口气，却又蹙起了眉道，“你的呢？”

        “已经放走了。”

        “可天还没黑，你还没有点燃灯芯呀！”李归意惊讶地又站了起来，拉着他的袖子非要去溪边找他的那盏灯。

        燕云漠扭不过她，被她七扭八歪地脚步拉着一路到了下游。

        下游远离人群，天色更暗了一些，李归意蹲在溪边，仔细的寻找着被他放走的那个孤独的花灯。

        “你许了什么愿望？”李归意一边找着，一边问他。

        燕云漠道，“我没许愿。”

        “你、骗、人。”李归意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字一字的指着他的脑门道。

        燕云漠坐在一旁看着她找，又怕她一个没站稳载进河里，一手扯着她的袖子道，“我没有愿望。”

        “任何人都会有愿望。想要吃饱穿暖，是最基本的愿望，想要跟家人朋友相处和睦，想要被人认可，想要获得成功，人的愿望是随着欲望一步一步膨胀起来的。怎么会有人没有愿望呢？”她蹲着身子，向后挪了几步，执拗地看着燕云漠，噘着嘴道，“你肯定也有期待，也有欲望，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像一个慷慨的小朋友，将怀中因担心它跌落而被“保护”得过分用力的花灯放在了地上，它已经被压弯了腰，但幸而还保持着荷花的姿态。

        “怎么变样了。”李归意一边找火折子，一边喃喃自语着。

        燕云漠从腰带里拿出火折子吹起了亮光。柔和的微光闪烁在他们二人之间，李归意愣愣的看着它，一把握在了燕云漠的手上，拉着他点燃了灯芯。

        她闭上了眼，认真许了一个愿望。

        再睁开时，却见燕云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拉着他的手，不悦的拍了他一下道，“快点闭眼许愿。”

        燕云漠当然知道她是喝醉了，他自诩懒得与一个酒鬼计较，听话的闭上了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不敢去细想，上一世他活地很失败，哪怕重生一世，他也还没有完成想要完成的事情。他的人生从来都是黑暗的，他害怕失去，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也敢不去奢望。

        李归意见他许久未再睁眼，蜡烛颤颤巍巍地冒着火光，她等不及地叫了他一声。

        燕云漠猛然睁眼，正落在那点微光之上。

        那么，既然光已经亮起，就不要熄灭吧，就这样一直燃烧下去，哪怕只有微弱的光，也要点亮黑暗的路。

        “许好了，”燕云漠忽然笑了起来，蜡烛映在他浅色的双瞳中，像落日的余晖，“放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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