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137章
夜色降临，燕云漠忽然惊醒，他猛然起身，头磕到了船舱上，他揉了揉额角，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昏睡了一整天，船上没有任何声音，恐惧感忽然从他心头冒了出来。
难道，在他松懈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情？他想去叫她，却怕她已经被人掳走，不在船上，他不敢去证实。
他开始懊悔自己的松懈，为什么每一次，明明知道敌人会在他松懈的时候抢走他最重要的人，他还是任由自己享受了一刻的安宁？
他怎么可以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放松下来？
他忍不住垂了下床板，声音低沉地喃喃了声她的名字，“归意……”
一瞬间，船舱外亮起了火光，蜡烛的暖色也照进了船舱。
燕云漠本能地闭了下眼，再睁眼时，李归意正蹲在他的眼前，手中举着一根刚点燃的蜡烛，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对他笑了起来，她轻声开口，是那样的柔和，“我在。”
燕云漠忽然感到喉头一梗，连忙侧过身去，掩唇猛咳了几声，才又滚动喉结，咽下了口中的血腥之气。
他因方才的恐惧而不自觉地润湿了双眸，乱发混着冷汗落在脸侧。
李归意将蜡烛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就着床沿起身，将他那几缕碎发别在了耳后，她坐在床沿，抱紧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怕，我没事。”
“对不起，”燕云漠的头埋在了她的颈间，声音囔囔道，“我不该睡这么久的。”
李归意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缴住，她鼻头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她安抚地捋了捋他的脖颈，也囔囔道，“不是你的错。你太累了，是该歇一歇。”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李归意松开了他，指尖略过他的泪痕，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她感受到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她顺着那泪痕往下吻去，在落到他唇上的那一刻，被他拦了下来，他垂着眸，含混道，“我刚咳了血，脏。”
李归意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吻上了他带着血迹的唇。她撬开了他的唇齿，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来，她却并不抗拒，而是向更深处探索。
唇齿间的火热也挑动了燕云漠越发热烈的心，他终于难以自持吻了回去，他脏污的手紧紧地揽住了李归意的后颈，穿过她的乱发，将她桎梏。
既然她不怕他，也不厌恶他，向他伸出了手，愿意和他一样染上血污，他又怎么能不将她紧紧握牢呢？
血腥之气在他们的口中传递，这个吻一点也不美好，一点也不浪漫，但却让他们在这一刻，摒弃了一切语言，体验着彼此最纯粹的交融。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她，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温情地看着她，捋平了方才被他揉乱的发髻。
李归意对他笑了起来，她又抬起头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她本想揽着他的脖颈让他躺倒，再多休息一阵，却被他拦了下来，他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经历了方才的交缠，燕云漠紧紧地看着她，似是在内心中挣扎，要不要开口。
李归意也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她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在鼓励他将心中所想倾诉出来。
“当年在檀城，我犯过一次错，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他终于开口，“那段时间，总有讨债的来家里，我和几个弟弟白天在码头搬箱子赚钱。不巧下了一场大雨，发烧了，其他人第二日仍去了码头，只有我和母亲在家，他们就是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将母亲带走的。”
李归意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他们是谁，但她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去世，此事能成为他的心结，定然和那次被带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很后悔。”他垂下了眼眸，烛光映衬在他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若我没有听话的将那碗药喝了，若我不去贪婪那一时的舒适，兴许他们不会有机会将她带走。”
李归意心中一痛，轻声道，“但那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害了你的母亲。”
燕云漠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我杀了他们二十七口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我并不后悔。虽然他们有些人只是冷眼旁观，但我知道，若我不杀了他们，还会有人像母亲一样，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李归意不敢去想，他和他的母亲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只得握紧了他的手。
“那时的檀城仍处于黑暗之中，我便立誓要改变现状。机缘巧合下我结识了元衡，并且同意助他上位，改变大康当时民不聊生的境遇。”他犹豫了下，看了眼李归意，还是道，“那时，是你的父亲在位。”
李归意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闪躲，她明白了他的顾虑，她忽然下定了决心，要将一个原本准备隐藏一生的秘密和盘托出。
“那不是我的父亲。”
燕云漠愣了一下，困惑地看着她。
在他脑补出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之前，李归意又道，“或者说，他是我这副躯壳的父亲，是昭帝的父亲。而我，其实并不是昭帝，现在，我只是存在于她的这副身体里，刚好，她的这副身体，和我在原本的世界里的完全一致。”
燕云漠蹙着眉，显然很难消化这个消息。
李归意又补充道，“既然你也是重生过的，想必你也曾经猜测过我为何会在腊月初六下旨禅位。若是真正的昭帝，应当会在腊月初八在你们的逼宫下，才被迫撰写退位诏书。但腊月初五那天晚上，我从原本的世界离开，来到了她的身体里。”
“而恰巧在我过去生活的世界中，有一本书，记载着你们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才会立即禅位。”
燕云漠沉默了许久，久到李归意以为他并不相信，他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之前昭帝那些荒唐的事，都不是你做的？”
李归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最在乎的是这个，她点了点头。
燕云漠忽然松了一口气，蹙眉摇头笑道，“我的确认为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也一度以为你和我一样重生过一世，兴许是在被元衡困住的那些年里你有所改变。但我从未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他说着，忽然大笑了起来，“太好了，不是你做的，太好了！”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李归意是你的本名吗？”
她点了点头，回想起了他第一次听到她名字时的场景，他当时竟然嗤笑了出来，她佯怒道，“不好听吗？第一次听到时，你笑什么？”
燕云漠连忙认错道，“非但不是不好听，而是太好听了，我那时着实没想到昭帝竟然能给自己取个这样好听的名字。”
他畅快地感慨了几声，又笑道，“怪不得，你那么不喜欢旁人提及昭帝的身份，不喜欢我叫你先皇陛下。那分明就不是你。”
燕云漠很少话这样多，他似是一时间太过开心，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些往事。
李归意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像是多年的沉疴被治愈，许久的心结被解开。一时间，他们之间消除了一切隔阂，再没有不能相互谈及的秘密。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地认识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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