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怪的道观
村里的小孩都不喜欢齐老道,当然也包括我自己,他的脸上从来就没有过喜怒哀乐,谁也没有见过他纵声大笑,谁也没有见过他哭过,总是木着一张脸,像是那脸不是他自己的。小孩不喜欢他的原因还有,就是只要他去谁家,谁家的孩子就得挨扎,医生好赖是扎屁股,可他不是扎手,就是往头和脸上扎,疼极了,末了还要把针往里使劲得捻一捻。最可恨的就是,他去谁家,谁家如果上供,临走之时,那供品非跑他兜里去不可。
那道观破败极了,断墙残垣,只是正殿里被他打扫的还干净一点,他住在西厢房里,东厢房里也坐着个大头神仙,只是涂的花里胡稍的。
他住的房前墙下白天里总放着个夜壶,我们有时侯就会悄悄的溜进去给壶口之处放些山刺。
一次正好给他碰上,他一把抓住张小,从他的头上拨了一根头发,放在了张小的脖子上,忽然就变成了一条小指粗的青绿色小蛇,那小蛇蜿蜒盘旋在张小的胫脖间,即不咬他也甩不掉。张小吓呆了,突然间跺着脚的大哭,老道着慌,急着虚空一抓,那小蛇就不见了。
张小还是哭,老道左右看看,就安慰他说,“给你变个花儿吧。”从兜里掏出一根绿丝线种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突然间地上就长出一根绿草,绿草见风长高,顶端显一个花蕾,慢慢花蕾怒放,开出碗大的一个花朵,老道纵身一跃,跳在花里,那花如初长时一样,却渐渐枯萎,将老道包在花内,瞬间就不见了。
张小此时哭声也止住了,张着大嘴,眼晴眨都不眨了,我也目瞪口呆。
从道观出来,我和张小肯定地说,这个齐老道是个骗子,越老越会骗人。
回家后,我把齐老道戏弄张小的事情告诉母亲,因为这件事情我感到好笑,好笑的是张小胆子太小,同时我也感到新奇,新奇的是那个齐老道会变戏法,是个骗子,因为我见过变戏法,有一回村里来了两个耍猴的,一通锣鼓耍猴,翻斤头,跳火圈,敬礼。耍完猴之后就是变戏法,用三个碗扣一个石头蛋,让孩子们猜在那个碗里,我们总也猜不着,明明看到扣在了右碗,翻开时却扣在左边碗底。也会看到明明扣在了中间的碗里,却又出现在旁边一个孩子的袖筒里,真是奇怪。接着会摆出药丸,有治疗老人风湿疼的,腿疼,腰疼的,反正好多样种的药丸,那一个壮实的汉子卖大力丸最为卖力,光着膀子,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山一样的响。嘴里喊道,“你吃了我的大力丸,长力气,上山砍柴能背三百斤,吃了我的大力丸长寿能活九十九。”
但是卖的最多的还是能治老病的腰腿疼的药丸,都是村里的一些老年的老头,老太太们买了去,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在街边唠叼,“又让人骗了,根本不管用。”
母亲听完我们去道观的事,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一顿斥责,把我骂得狗血喷头,那一瞬间,平时温柔可亲的母亲就变成咋毛发威的母老虎了,我翻着白眼珠,心说,你至于么,我可是你的亲儿子。
末了她还是一再的嘱咐,道观不能去,齐老道不能惹,那老道通着神呢。
说起红卫兵斗老道的事,还是听二老粗在街面上讲的。
那年城里来了一队红卫兵,要破除四旧,第一目标就是把齐老道绑着游斗了三天,第四天要拆除神象,破除迷信,可齐老道死活不让,用身子挡着,惹脑了红卫兵的赵司令,一声令下,将齐老道五花大绑,跪在观前,在全村人的围观下,一根杯口粗的木棍在肩背处打了百十多棍,齐老道没事人似的,木棍着身,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最后木棍打折了,齐老道皮肉一点血印都没落下。气得那位赵司令院里院外转圈,后来齐老道单独和赵司令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不知为什么,红卫兵就放过了他,都撤走了。
大队长姓杜,叫杜尚才,在村里是个口碑很好的人,口碑好是他爱给人帮忙,比如谁家有了喜事,他总会提前对办喜事的家主打个招呼,“孩子办事不容易,一辈子才一回,有啥要帮忙的,提前言语。”家主当然是千恩万谢的客气一番。如果谁家丧了老人,就更能显出他的权威性,早早的来到死人的家里,帮着家主出出主意,安排帮忙人员,谁打坑的,谁抬棺,都是经过他一手安排,当然,请吃饭时,他也是首坐。
他也最爱给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帮忙,尤其是一些家主男人在外工作的人家,每到队上秋粮上场,看到那个女人分到口粮正愁无法运回家时,他就会褂子一甩,凑到眼前乐呵呵地说一句,“谁家没个难处,来,我给扛。”一袋粮被他甩在肩上,轻轻松松的扛了回去。那小媳妇就会千恩万谢的感激一番,他英武豪侠的说一句,“谁没个难处,甭客气,有啥难处言语一声,”临出门就会四处张望一下,看人家家中是不是有些好吃的,红薯了,或者黄瓜之类的可吃的东西,他也不客气,随便拿起吃着就出门了,如果没有,院里的杏子,或者苹果他也得摘几个,那时物资贫乏,这也算不得毛病,只能是落下一个好吃的名儿。
一次他儿子和本村年岁相仿的孩子吵架,两个孩子吵得火气朝天,引来了一堆的孩子们围观。他一个孩子为了揭短,就骂上了他的父亲。“你爸爸是个好吃鬼,你们全家都好吃,都是好吃鬼。”
大队长的儿子不依不饶了,定要探个究竟,“你今天给老子说清楚,我爸好吃,吃了你家啥子了。”
“吃过我家苹果,还有柿子。”
“那也是你妈愿意的,给的。”大队长的儿子气势汹汹。
“就是好吃,是好吃鬼,谁愿意给了,你爸爸还吃过我妈的奶。”那孩子受了委屈,极力地找着能揭对方短处的话头说。
围观的孩子们都笑了。
大队长的儿子似乎受了莫大的污辱,便扑上前去,两个小孩由嘴架转而撕扯起来。
有一次,大队长老杜半夜里从一位小媳妇家出来,夜深人静,只是天边的半钩月亮照在静寂的街上。他心里很舒畅,正啍着郎里格郎的小曲往家走着。突然就看到街边的墙角处站起来一团黑影。他心里吓了一跳,想着,这时节街边还有站街人,两步就到近前,原来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他心里想到,这半夜三更的还有在街边溜达的人,忽然想起这老太太是前年死去的人,正是刚才这家家主的妈妈。顿时觉得脊背凉风咋起,头发丝都冒了凉气,心里惊的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家,后半夜在被窝里抖了半夜。
第二天庙观里找到齐老道把事情说了,当然不能全说了。可齐老道告诉他,要解决这件事必须是家人给烧纸操办,他杜尚才只能在家里蒙着被子等待。因为这是阴事,自己是不能办的。
没办法,他老婆猜到了原由,哭闹了半曰,要不是怕影响他大队长的前程,早到街上去撒泼了。
不过还是老杜悟性好,免不了跟婆娘睹咒发誓一番,事情也就求得了婆娘的原凉。
村庄实在是太小了,免不了一股风把他的事吹到了街面上。说老杜半夜去给小媳妇做计划生育工作,半夜里碰到鬼了,捣腾了三天才把鬼送走。当然这件事情对老杜在街面上影响不大,就算是刮了一阵风,十天半月的也就过去了,老杜爱帮忙依然如故,只是夜里再不敢出门帮忙了。
齐老道来了,一进门查看了我的病情,对我父亲说,“不碍,不碍,只是中了点邪气,驱一驱就没得事了。”
母亲给献上茶杯,他轻轻地拿起啜了一口,村里的人都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果然是,见了那杯茶,他坐了下来,父亲是村里队部的委员,但是最和齐老道说得来。当时村里有好多人都要求道观的十亩地归公,让齐老道去生产队上班挣工分,但是被我父亲和老杜给挡住了。因为此事大会小会没少给村民做了思想工作,“他是道教的人,和咱们生活习性不一样,让他来上班不合适,中央政策还讲信仰自由,再说了谁家没有个大人,小孩闹病,谁没求过他看病。”在他们两人的一再坚持下,这件事就过去了。
父亲心地厚道,他是怕把齐老道纳入生产队以后,意见更多,没人做饭,上工迟到,老道还有好多道人的功课,到末了时别弄的意见更大了。所以他和老杜都通了气,不愿让齐老道来生产队上班。
齐老道对父亲说,张家那孩子严重的多,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阴气浸入了脏腑,好在是孩子,自身有阳气抵御,如果是四十岁朝上的人,昨天就不行了。看他那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张小过几天也就没事了。我想,也不知道张小那天在洞底遇到了什么,他又吃了什么,是不是那个女鬼给他吃的,哈,哈,,这回有得说了,好吃鬼原来是他。
齐老道和父亲说,我长得清奇,有一股自然的仙风道骨,想收我为徒,父亲听了,看着母亲犹犹豫豫半天没说话,我心说,我才不给你当什么徒弟,做个老道有什么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观里,闷也闷死了。
一会儿,母亲想出一个破主意,要老道认我做干儿子,齐老道认为也不错,于是,那一天,在我的极不情愿下认下一个干爹齐老道。
后来听母亲和父亲说,认下这门干亲,有两个好处,一是孩子认了干亲好养大,二是以后孩子没个前途好跟他干爹学点本事糊口养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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