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遇
仙膳厅白雾缭绕，香气四溢。
密密麻麻的修士汇聚在此。
来到这里的修士当然不是单纯为了享受仙家美食，事实上对于超脱口腹之欲的修士而言，进食也只是修行的一部分罢了。这种思维上的转换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因为修为提升所带来的肉身和灵气的增强，本就昭示着修士对自我的绝对掌控在一步步增强，这远比享受美食带来的味觉体验更加引人入胜。
***
为了避免体内的诡异神像再次发生异动，他特意找了一个背对两仪仙锅的地方坐下，点开青玉长案上的菜单，把目光投向了玉筋血食那一类。
仙谷之类固然对灵根抽发滋长大有裨益，但其效果非天长日久不能显现。而他现在有了斗战场这个赚取灵石的渠道，亟需提升战斗力，资源自然要向武道倾斜。如此一来，能直接增强修士气血之力的玉筋血食就成了最佳选择。
一眼看过去，玉筋血食种类比上次所见更加丰富，标价清晰。
蛮熊脊肉，三块灵石！血狼脊肉，三块灵石！雪豹玉筋，三块灵石！苍狼血糕，五块灵石！蛮熊血糕，五块灵石！凶虎肉，十块灵石！角莽肉，十块灵石！
四兽仙羹，三十块灵石！五首血精珠，五十块灵石！
全是好东西啊！可惜灵石太少，血食太贵，根本不经用啊！杨夜颠了颠袖口里的灵石，不禁感叹囊中羞涩。
不过，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这些玉筋血食多半取材于纵横蛮荒山林湖沼之中的凶兽，极为难得。而所谓的凶兽，种类繁如星辰，有的秉天地精气而生，有的则含养凶煞灵气得存，有的能吞吐阴邪秽气，还有的甚至能汲取妖氛魔气。然而不拘是何种凶兽皆身负惊天之力，更具备诸般异能，或操*弄水火，或吞吐云雾，与普通野兽是截然不同，两者之间的差距之大不啻于修士与凡人。取自其身的血食自然也是非同凡响。
杨夜手指连弹，直接点了七份蛮熊脊肉。
这种玉筋血食的主材是从一种名叫蛮荒巨熊的凶兽背上割下的精肉，大补气血。
杨夜从《天启道志》上了解到，蛮荒巨熊聚地脉精气而生，体形庞大，成年之后足有四丈高度，能轻易推倒两三人方能合抱的巨木。再加上皮糙肉厚如罩金钟，行动力迅猛无比，发起狂来，连掌握术法不够熟练的修士要杀它都极为困难，一个不好还有被反杀的危险。一般猎杀这种凶兽至少四名初级外门弟子联手才能保证毫发无损。
蛮荒巨熊以力量见长，其体内最强健的肌肉组织就生在背部。灵厨沿其纹理割下精肉，融汇诸多灵药，加以烹制，所得之玉筋血食气血之力庞大而精纯，最适合刚入道的修士用来壮大体魄气力。
杨夜当下欠缺的就是肉身根基，以此来弥补气血却是再好不过了。
呼哧！呼哧！
两仪仙锅效率极高，不一会儿熟悉的气鸣声轰然响彻，一道破空声子耳后传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玉盘重重地落在杨夜身前，热腾腾的雾气喷射出来。
盘子中一块块脸盘大小血色物质摞得跟座小山似的。
分量十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过两仪仙锅烹制的原因，这些玉筋血食根本不像肉类，反而像是亿万年前松脂滴落形成的琥珀，晶莹剔透。而在润泽的宝光之中已经看不到任何肌肉纹理，只有一圈圈如软玉一般的细丝凝结在其中，宛若人体内的经络。
杨夜不禁赞叹，筋丝如玉，看来这就是玉筋血食称呼的由来！
就在他埋首品鉴之时，袅袅血烟挥发出来使人心头莫名烦躁，旋即一种糅合了辛辣甘甜鲜香的味道简单粗暴的往鼻子里猛窜。杨夜食指大动，按耐着心头莫名涌动的异样情绪，拿起一块就要往嘴里塞，不过就在这时银铃般的笑声忽然想起。
杨夜闻声望去。
看到发出笑声的是对面长桌上一个穿着淡紫色轻纱的美艳少女，年纪和他相仿，生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略带狐媚之气，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肌肤透出一种滑腻的白皙，一头乌黑秀发柔顺的披散到肩膀，虽然坐着看不出身姿体态，却犹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奇异魅力。
在她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个少年，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衫，腰间挂着宝剑，容貌俊逸出尘，神情孤傲，静静地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仙羹，看都未看杨夜一眼。
另一个少年身着玄色锦服，细长眉，朗星目，唇红齿白，容貌俊秀，但大约是长久晒不到充足的阳光，脸色泛出不自然的苍白之色，无形中添了几分阴柔气质。
锦衣少年的注意力始终被那紫衣少女牵着，当他发现她居然被杨夜的举止逗得花枝乱颤之色，顿时向杨夜投来疑惑不爽的目光，可随即竟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三人未着道袍，衣衫华丽，一看便是出身不凡，不过这笑声却是有些无礼和奇怪。杨夜也不恼，只是淡淡问道：两位在笑什么？
紫衣少女起身，轻移玉步，来到他跟前，低眉扫了一眼玉盘中的摞起老高的蛮熊脊肉，笑道：你是第一回吃玉筋血食吧？
杨夜闻言一愣，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衣少女眉眼微扬，玉筋血食源自凶兽，内含凶煞之气，食用之前通常需静置一盏茶时间，散去煞气，否则煞气侵蚀神智，于修行大有妨碍。
这只是其一！
旁边那锦衣少年似笑非笑的补充道：蛮熊脊肉内蕴气血浑厚，多食难以转化，普通武者每次食用一份，都不见得能完整的转化其中气血之力。像你这样一次买七份恐怕要撑破肚皮，大为不妥。
杨夜听他二人说完，很是无语，玉筋血食事关修行，他又怎么可能连这些常识都不了解清楚就贸然食用？不过人家出言提醒也是一片好意，倒不能计较。
杨夜淡然一笑，多谢二位提点！不过，在下自有分寸。说罢便我行我素，把那块蛮熊脊肉塞进嘴里。
你这人
紫衣少女见他完全不听劝，脸上露出愕然恼怒之色。
锦衣少年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算了！多说无益，既然不识好歹，就随他去吧吃了亏自然就学乖了。
杨夜没有理会他们说什么。
此时，玉筋血食到了嘴里，他刚要嚼动，顺滑的琥珀却诡异的化开，在唇齿间熔成一口滚烫的汤汁沿着味蕾和黏膜朝着体内涌去。整个过程极其短暂，因为这些滚烫的汁液根本不等杨夜品尝出它的美味就已经迅速挥发成数股沛然热流，穿透胃壁心脏肺叶，然后是隔膜身体的五脏六腑，钻入各个细微的角落。
汩汩！
杨夜瞳孔放大。道志上描述虽然详尽，他也预先做过种种估计，但与亲身体验到底不同。
这一霎那，仿佛有一张硕大无朋的嘴在朝他体内吹气，浑身鼓胀，筋肉隆起，而碰触玉筋血食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更是有无数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光斑游弋不定。红光渐渐汇聚，化成一头残缺硕大的蛮熊头颅。
吼！仿佛听到一声夹杂着凶煞猛恶之气的惊天咆哮。
霎时间，杨夜手背上的蛮熊头颅挣脱而出，在空气中化作一道血色残影朝他眉心扑来。
这就是煞气！不过只有这点程度的话可不够！
杨夜眼中幽光一闪，呼吸一沉，武道大势暗自运转，面部青黄色二色接连一闪，血色残影如遭雷击，发出羸弱的哀嚎之声，瞬间粉碎。
此景一显，对面紫衣少女和锦衣少年神色大变，眼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撼之色，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原本正品尝仙膳的青衣少年也惊咦了一声，停下手里动作。就连周围也有不少目光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然而这些人纵使聚神而观，看到的只能是表面。
嗡！
一层细微的波纹内敛于身。
呼吸之间，乾坤炼道术在杨夜体内悄然运转，原本如妖蟒蛟龙一般奔腾不休的热流一下子变成了温顺羔羊，涓滴不漏的往体内倒旋收缩，又分化出一丝丝开始缓慢而持续的浸润滋养着四肢百骸，而更多的热流则悄然的储存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逸散和浪费。
呼！
杨夜呼出一口气，浑身抖擞，眉眼皆舒。
啪！啪！啪！
三人之中，那位始终一语未发的青衣少年忽然起身，拍手赞叹，厉害！实在是厉害！阁下的武道之势精深微妙，恐怕已脱离大势雏形的层次了吧？仙云善一，你们俩真是孟浪。以这位兄台的修为岂会连那点常识都不知？
紫衣少女神情尴尬，旋即羞恼的偏过了头。
锦衣少年讪讪一笑，我们也是好心提醒，谁能想到他气血羸弱，却有如此惊人的武道修为。
谬赞了！
杨夜微笑着拱了拱手，在下蒲城杨夜，不知三位怎么称呼？
青衣少年目光湛然，朝杨夜走来，在下文征。说着又指了指另外两人，这两位是叶仙云和胡善一，我们来自越州建邺。
原来是文兄胡兄和叶姑娘。等等你们说的建邺该不会是号称天府之城的越州首府吧？
青衣少年闻言神色莞尔，不过目光中却隐然流露出傲然之意，天启东都，国之干城，这天下莫非还有第二个叫建邺的地方吗？
真是从王城来的？
杨夜大感惊讶，微微正了正坐姿，建邺乃叶王封邑，离沧州有数千里之遥！再说，那边不是还有玄心之眼和神指之眼两处玄葵派驻地吗？为何你们舍近求远来苍梧之眼？
额这个么！文征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吗？叶仙云柳眉一竖，没好气道。
仙云，不得无礼！文征轻声呵斥了一句，又朝杨夜歉然的笑了笑说道：杨兄勿怪，仙云只是介怀往事，并不是针对你。实不相瞒，我等三人原本也是出自大家豪族，只是族内亲情单薄，无我等立锥之地。索性就结伴出来闯闯。而之所以没有前往玄心之眼或者神指之眼，选择了苍梧之眼，也是因为那里是建邺豪族子弟扎堆的地方，掣肘太多，施展不开手脚。
原来如此！杨夜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状。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他心中却并不相信。越州和沧州相距数千里，中间还隔着一个贺州，贺州地界有瀚海之眼九蛇之眼日耀之眼三处秘地，他们全都不选，偏偏选择更远的苍梧之眼。这里面若说没有缘由，实在让人生疑。不过对方不想说出实情，他自也不会不识趣的刨根问底。
顿了顿，杨夜起身，微微抱拳，算算时辰也不早了，我该撤了！在下的庐舍位于艮山区，往后三位若是有事可以来艮山区找我。
文征哈哈一笑，那就不打扰杨兄了，慢走！
告辞了！杨夜连盆端着玉筋血食，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那文征脸上笑意渐渐敛去，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神态。
文大哥！很少看你对谁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想拉他入伙？叶仙云眨了眨美眸，好奇道。
胡善一撇了撇嘴，这家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练成了武道大势罢了。当今天下是术道称雄，武者天赋再高也没有用。
文征听了两人所言，摇头失笑，你们真是短视！当今之世术道为尊的确不假。但天下大势也会随世而移，并非一成不变。中古之时，武道曾因高阳氏崛起而大兴，又随武圣陨落而崩塌。但是武道的种子早已经深深埋下，迟早会重新发芽，长成参天巨树。所以我从不轻视武者，尤其是这种天赋非凡的武者。假使不久的将来，修行界能够重新完善武道修行的体系，这些人将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可是这怎么可能？武道倾颓万载有余，还能在我们看得见的未来再兴吗？
胡善一一脸不信。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文征肃声道：你们可知，剑道原先也属武道的一脉分支。近古时代有一宗门，名曰太始剑宗，其山门屹立于中央大地的浩丘之上，此宗历代门人皆以弘扬剑道为宗旨。后来他们就因完善中古剑圣遗法使剑道自成体系，从而剥离出武道，自成道脉。剑道兴盛也由此发轫。以我术数之道推测的结果来看，武道也必会开辟出类似的道路，而且这一天绝不会太晚。事实上据我所知，天下道门无不在暗中摸索新的武道体系，以期在未来大势中占据有利的位置。玄葵派渊源流深，心存大志，在这方面恐怕不会落于人后。
文大哥你连这种事也能推测吗？
叶仙云和胡善一满脸震惊。
尽管两人早就对文征的才学见识心服口服，但仍旧没想到他居然对修行有着如此宏观的思考。这种问题按说根本不是他们这个修为层次该涉及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却总是叫人忍不住去相信。
叶仙云美眸一颤，流出丝丝痴迷之色。
胡善一见不得她这副表情，心中发酸，轻咳了一声，仅以文兄的宏论来看，似乎对那杨夜的评价也高得有些离谱了吧？我还是不明白，凝聚完整的武道之势固然了不得，但我等也不是头一次见，为何以前没见文兄如此在意？
因为他和你们一样，是异类的存在！他的势我无法看透。
文征游目深邃，似还在追视杨夜的背影，按照以他的年纪应该不可能领悟出如此浩瀚惊人的势，其中必有玄机。这个人的才能值得我们去结交。下次的外域探索任务把他算上，你们同意吗？
叶仙云微微想了一下，美眸之中跳跃着妖冶斑斓的明焰火，文大哥既然这么说，我倒是想看看此人是否真的如此出众。
胡善一眉头皱成了川字，可是他值得信任吗？拉他入伙，他很快就会察觉我们身上的秘密，万一他把我们的秘密暴露出来，那该怎么办？
文征摇头失笑，信任是需要时间构建的，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也会有相近的志趣，建立互信是早晚的事。再说秘密是藏不住的，选择适当的时机展露出来，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才是正途。
胡善一张了张嘴，发觉自己无法反驳，郁闷的摊了摊手，好吧，你又说服我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接触他？
文征神秘的一笑，不着急！现在的他还没资格和我们一起行动。一个月后吧！反正我们也要把昨天得到的资源加以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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