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思维本能与身体本能
静谧的茶室内，茶香袅袅，屋外房檐上麻雀啼叫，渐落的夕阳将整个房间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
屋内两位中年男子对坐，本来温馨的气氛，此时却有些凝重。
“师兄，你应该记得，当初我们临出师之前，师父教会我们的最后一剑是什么。”岸谷郎虽一手捏着茶杯，可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里，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另一边的动静。
“最后一剑吗？”古明孝志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中有些追忆，语气怅然。
“天赋再高也只是天赋罢了，世界上缺少的从来不是天才。”
古明孝志模仿着记忆中师父那老迈的语气，缓缓开口。
“天赋能帮助剑客在攀登高峰时更加顺利，但不会帮助剑客直接站在顶峰。”
“二天一流是双刀流派，一心一用简单，一心二用也不难，但一心二用的同时左右手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巅峰水准，这才是二天一流的艰难之处！所以我要教给你们的，是让你们的天赋彻底化作本能，脑子需要思考，可身体不需要！”
“对，脑子需要思考，可身体不需要！神惠那丫头依赖自己的天赋，总是在挥剑之前下意识的先去思考一瞬，想要去看破对手的弱点，这是弱者的表现！”
岸谷郎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可伴随着眼神的转变，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巍峨如高山，浩荡如海涛，那言语中如刀剑般的凌厉与睥睨八方的自信令古明孝志忍不住侧目！
明明刚刚还是个嘻嘻哈哈，喜欢喝酒的中年大叔，可此时整个人却如同出鞘的刀锋一样，寒光如水，锋芒毕露！
“强者需要思考，但不需要一直思考，不管遇到什么，一剑斩过去就是了，一剑不够，那就两剑！毕竟我们可是二天一流，有两把剑不是很正常的吗？”岸谷郎的气势只维持了一瞬，随后又变得嘻嘻哈哈起来。
“唉，还真是你的风格呀。”看着岸谷郎的背影，古明孝志低声感叹了一句。
当初师父教的是他们两个，可最终学会这“本能一剑”的，其实只有他师弟一个人。
虽然他和岸谷郎两人在剑道上的天赋相差无几，但岸谷郎却在战斗之道上远超他许多，这也是多年以后的现在，他已经不再拿剑，而岸谷郎依旧在向“天下一番”这个目标努力的原因。
岸谷郎用的是刀，可剑却一直都在心中，从未放下过。
“努努力啊，乖徒弟，你这要是没悟出来点什么的话，你爹的脸可就要丢尽了。”岸谷郎碎碎念着。
“等等，原来你也没把握？而且为什么是丢我的脸？你不才是她师父吗？”古明孝志一愣，随即不满的嚷嚷、
“兵行险着嘛，我现在不好直接露面教导她，而且如果是我的话就没那种感觉了，所以只能让狩泽琉璃试一试，至于神惠能不能悟到……当初师父还笃定你一定能悟出来呢，结果呢？”岸谷郎瞥了一眼古明孝志，笑嘻嘻的取笑道。
“如果神惠那丫头没悟出来，那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这个当年没悟出来的父亲要负全责。”
古明孝志眼角一抽，忍住了把手中茶杯摔在岸谷郎脸上的冲动。
和他有毛关系！
不过古明孝志余光一瞥，忽然看到了岸谷郎那不断轻轻敲打着桌面的小拇指。
这是岸谷郎的一个习惯，在心情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小拇指敲打手边的任何东西。
“看来这家伙也没有如表面上那么轻松嘛……”古明孝志撇了撇嘴，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感叹一声过后，古明孝志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边，他也想知道，神惠究竟能不能悟到那本能的一剑。
“要输了？”
古明神惠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
根据她的判断，即便她现在挥剑抵挡，狩泽琉璃的竹剑也将在挡住之前落在她身上。
而被击中者，败北！
“为什么？”
古明神惠眼睁睁看着竹剑到来，心里却浮现出一个疑问。
明明她更强才对，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简直……就像当初在神绝道场面对那个人一样！
明明以纯粹的剑道技艺相比，两人差距并不是很大，可在简单的试探之后，她却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败北，快到让她没有反应过来的程度。
那个带着护具，看不见脸的少年，动作和狩泽琉璃一模一样！
挥剑，命中！
挥剑，命中！
挥剑，命中！
狩泽琉璃一步又一步的倒退，最终退到了场地之外也没能挡住那家伙的剑，所有反击也没能命中那个人一下！
“难道，我要败在同一招下？”
恍惚间，在古明神惠眼中，狩泽琉璃身边仿佛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虚幻的身影只带了个面罩，看不清脸，手中拿着木剑，与狩泽琉璃的竹剑一同朝她挥下！
“要赢了？”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古明神惠，狩泽琉璃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她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酸痛，因为这一剑就是压榨了她身体的所有潜力换来的！
只要她咬牙再坚持一会，只要她的剑命中了古明神惠，那这场比试的胜利就属于她！
就意味着她凭借自己的实力打败了古明神惠，完成了复仇！
“赢定了！”
看到这一幕，一旁观战的乌鸦握紧了拳头，语气兴奋。
他能看得出来，此时的狩泽琉璃算是倾尽全部，将胜负都赌在这一剑了。
幸运的是，对方貌似并不能接下这一剑！
“嗯……”
阿叶面具下的神色沉吟，没有说话。
而在对面，古明藤乃和三个小不点紧张的都快要站起来了。
要知道，就连他们都能看出来大姐头此时正处在绝对的劣势当中，那就足以说明情况有多么危急了。
“怎么办？怎么办？大姐头不会要输了吧？”三井西森急的都有哭腔了。
“要是大姐头输了，那岂不是说我们千叶道场就要解散了？以后就永远见不到大姐头和师父了……”三人中最冷静的筱田英此时也有些神情不定。
“不会的，大姐头是最强的，她不会输的！”松古真寺急迫的低语着。
“别吵吵！等着看就是了！”
一旁的古明藤乃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了，“咚咚咚”三拳落在了三个小家伙的脑袋上。
以后见不到的人里边竟然没有他，这三个家伙看来是一点没把他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呀！
“大姐头还没输呢，但你们三个要是吵到大姐头，害得她输了，看我怎么揍你们！”
古明藤乃的一顿威胁和警告，让松古真寺三人赶忙捂住了嘴，生怕真的影响到大姐头。
“不会真的要输吧？”
看到三个小鬼安静下来，古明藤乃才皱起了眉头，在心里暗自嘀咕。
他虽然也担心，可他是大师兄，谁都能慌，他不能。
只是此时古明藤乃等人的担心完全是多余，因为现在的古明神惠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狩泽琉璃身上，对于场外的一切她都没有任何感觉，
古明神惠不想输！
她已经输给过一个人了，这还没报仇呢，怎么能先输给其他人呢？
她从没将狩泽琉璃当作自己真正的对手，并非她傲慢，而是因为在她心里，有着更高的一座山峰等着她去翻越！
“绝对不能，输在这里！”
古明神惠咬牙，心跳的声音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放弃了去寻找这一剑的弱点，她放弃了自己的天赋，她现在不想去考虑其他……
她只想要赢！
在古明神惠满怀胜负欲的心意下，她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
既然现在挥剑挡不到，那她完全可以以退为进，躲开这一剑！
但当古明神惠下意识的想要去思考时，却在转瞬之间放弃了这个想法。
已经没时间让她去想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战斗的本能会帮助自己躲开这一剑！
古明神惠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闭上了双眼，呼吸变的平稳。
明明被黑暗笼罩，但古明神惠却在黑暗深处看到了一道亮光，亮光是那么清晰。
光芒来得极快，在转瞬之间就要落在古明神惠身上，可古明神惠压制住了心中想要提前避开的想法，任由身体来面对这一剑。
在几乎停滞的空气中，众人看到，古明神惠微微侧身，以毫厘之距，险之又险的错开了狩泽琉璃这一剑！
这一个侧身极为突然，却又好似行云流水一般的顺滑，让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诶？”
狩泽琉璃愣住了，脸上的喜色凝固，怔怔的低头，呆愣的看向自己的腹部。
古明神惠那一个侧身太过于突然，以致于让她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身体前倾，想要摔倒。
可古明神惠的竹剑却在此时伸了过来，横在了她的腹部，帮她止住了身体，也宣告她的败北。
“怎么会……”
狩泽琉璃不明白，明明古明神惠都已经要输了，怎么会突然躲过去了。
刚刚那速度，以及反手出剑的反应力，完全不是之前的水准！
如果说之前古明神惠的出剑挥剑她还能抵挡几分的话，那以刚刚的水平，她完全没有抵挡的余力。
“你输了。”
古明神惠收回竹剑，语气中带有一丝疲惫。
她是真的没想到，只是小小的两个动作，她竟然会这么累！
不只是身体，脑袋也累的不行，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觉一样，浑身上下感到疲惫。
古明神惠意识到，想要仅靠本能行动真不是说闭眼就完事了，因为想要唤醒身体的本能，前提是要压制住思维的本能。
身体的本能是呼吸，是无意识的眨眼，是触碰到火焰之后下意识的缩手。
而思维的本能则是看到火焰之前，大脑思考触碰火焰的厦航，会告诉身体，别傻啦吧唧的用手去碰；是在站在悬崖边上时，会思考掉下去的后果，大脑中会自动蹦出来如果掉下去会摔成一团的画面。
而压制这种思维的本能是非常困难的，人在面对飞驰而来的卡车时，究竟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压制住想要闪躲的身体？
普通人会主动将手伸进火里吗？面对迎面飞驰的汽车会主动迎上去吗？会在面对悬崖时面不改色的跳下去吗？
如今的古明神惠就是如此！
面对狩泽琉璃的那一剑，如果闭上眼睛不去看，不知道有那一剑的话，她就不会去躲。
只有睁开眼，看到那一剑落下，大脑才会产生要躲开的念头！
古明神惠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只是拼尽全力去赌了一把！
所幸，他成功了！她压制住了思维的本能，唤醒了身体的本能，让身体去躲开了这一剑！并且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躲开的瞬间还能做出反击！
她从没想过这件事，而身体却在她想之前就做了，这就是本能！
“果然不是你亲生的，就是比你有出息！”
岸谷郎猛的一拍大腿，仰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明明是茶，却喝出了酒的豪迈！
“嘿，你这话说的，还不是我教的好？”古明孝志也乐了，没想到古明神惠还真能做到这一步！
当初面对师父那一剑，虽然师父吩咐过不要去挡，不要去躲。
只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拔剑，所以师弟成功了，而他却失败了。
没想到明明之前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古明神惠，却做到了他都美能做到的事情！
神惠这丫头在剑道上的天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高！
天赋这东西就像是一个宝藏一样，挖一挖就会出现更多。
之前的古明神惠只是将天赋发挥出了一部分就以为是全部，而如今经过这一战后，古明神惠才终于拾起了天赋的另一部分。
“只是，这种状态下的她，还能和那家伙比试吗？”
古明孝志看着几乎站都站不稳古明神惠，神色有些迟疑。
“额……”
岸谷郎挠挠头，有些尴尬。
失策了，没想到这一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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