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口逃生
自从赵匡胤执掌禁军以后,禁军中称呼的“小赵将军”别无他人,只有赵匡胤之弟,赵匡义。
此前王彦升分出了一队人马追击,并向大军中的赵匡胤汇报情况,小赵将军赵匡义和智囊赵普也在边上。听闻王彦升杀了老将韩通,赵匡胤本就气恼他违反了自己“不得侵凌公卿”的将令,又听闻王彦升竟然带人去了开宝寺,更是怒不可遏,狠狠朝弟弟赵匡义使了个眼色,让其速去处理。
要是王彦升那个蠢货,当真找到了那间密室,发现了那间密室中的东西,恐怕大事有变。那些东西如果公诸于世,“黄袍加身”恐怕就要变成一个笑话,变成“谋朝篡位”了。
赵氏兄弟是寺院的香客,但远不仅仅是香客这么简单。宁良和韩托藏身的那间密室,正是赵氏兄弟及智囊赵普,谋划“大事”之处。而另外一间密室,正是藏匿“起事”物品之所。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小的波澜都有可能引起大的动荡。
开宝寺主持,是韩通生前好友不假,但远没有到莫逆的程度。他是一个左右逢源,或者说是乱世夹缝中求生存的人物。虽然主持从未向韩通透露过赵氏所谋,但今日韩托带宁良前来求救,主持也并未推脱,反而一再回护。
赵匡义和赵普带着一队禁军进到开宝寺偏殿时,正撞见王彦升从密室中出来。
“将军饶命啊!”王彦升见到赵匡义,吓得跪伏在地,丝毫没有了先前的跋扈,“我等誓死追随主公及将军,一定会守口如瓶。密室之中,我等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赵匡义见他说的真切,脸上神色却极为凝重。王彦升及手下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毕竟都是自己人,兄长那个狠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很清楚,但究竟如何“处理”,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来人,先把寺中所有人等,集中到此处。”
亲兵校尉喊“诺“领命而去,不到一刻钟,便把寺中所有人,十几个沙弥,还有王彦升的数十名兵士带到此处。
“将军,人多嘴杂,难保大事不泄啊!以数十人性命换天下太平,诸事顺利,这买卖,不亏。”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赵匡义耳旁低声说道,正是第一智囊,赵普。
“可兄长……”赵匡义脸上阴晴不定,“兄长下了严令,进城后不得侵凌。如今我若这样行事,岂不是……岂不是……”
“将军,主公说的是‘进城后’不得侵凌,这开宝寺,可在城中?”赵普脸上露出一抹诡笑。
“嗯?”
“将军,开宝寺不再城中,算不得违反军令。而且,此间干系重大,如寺中机密不慎泄露,于主公声望有大损,甚至直接干系到大事的成败!此番我等也是为主公解除后顾之忧,主公又其会怪罪?!”
赵普的话无疑让赵匡义坚定了某些决定,脸上杀意乍现。一咬牙,下令道:“来人,这些乱兵意图谋反,给我全部当场诛杀!”
身后带来的亲兵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这些所谓“乱兵”,可都是昔日的同袍啊。
“怎么,你们是想要姑息叛逆?”赵普嘶哑阴沉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莫非你们也是附逆的叛贼?”
杀人诛心,赵普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一众亲兵大喝一声,上前与王彦升的兵士战作一团。王彦升的兵士虽然大多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见自家主将伏地求饶,本就心中忐忑,仓促间迎战更是士气全无,十数个呼吸之间,便纷纷被格杀在地。
刚才满嘴脏话的那个小校更为凄惨,因为反抗最为激烈,被赵匡义的亲兵足足在身上砍了十来刀才死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翻着白肉,鲜血又从里面渗出来,流了一地。眼睛更是瞪的跟铃铛似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偏殿里一地的尸体,浓稠的鲜血在木地板上缓缓流淌,渗入地板的缝隙。
王彦升伏在地上,额头上的汗,已经流到了双鬓。他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刀柄……
赵匡义的亲兵手握横刀,缓缓靠近王彦升。对于这位有名的悍将,众人不敢小觑,互相使个眼色,示意联手诛杀眼前人!
“哎——”千钧一发之际,赵匡义出声了,“住手!不可对王将军出手。”
见赵匡义出声制止亲兵,赵普眉头微微一皱,“将军,不可啊。倘若王彦升泄露……”
“住口!王彦升也算是一员大将,我怎可轻易将其斩杀?!待我禀明兄长,以王彦升家小为质,外派王将军,不留在汴梁也就是了。”
赵普还想再劝,被赵匡义一个手势制止,接着叹气道:“哎,王将军也是立过大功的人。想来也会深明大义,断不会泄露今日之事。”
听着赵匡义半是威胁,半是安抚的话,王彦升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不由得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自己事事冲杀在前,本想着多立功劳,不料遭逢此事,真是造化弄人啊!
后来赵匡义禀明赵匡胤,赵匡胤以王彦升斩杀韩通为理由,外派其镇守边疆,再没有回到过汴梁城。王彦升虽一度成为边军一军主官,但终身未被授予节度使之职,也和今日之事有着莫大的关系。多年后王彦升成为赵匡义“烛影斧声”的重要棋子之一,又因见不得史书,被赵匡义安排在史书上提前“暴病而亡”,便都是后话了。
“将军,这群和尚该当如何处置?”赵普问道。
面对手持钢刀如狼似虎的禁军,激烈的交战和杀戮,一众小沙弥没人敢逃跑,都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缩在一起不敢作声。更有胆小的吓得腿间一热,裤子湿了一大片。
唯有主持伫立不动,面不改色朗声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想必赵施主当年所谋之事,现已有了结果。当年借我寺行事,非我所愿。而今在我寺兴此刀兵,杀戮深重,亦非我所愿。但纠其因果,贫僧内心早有准备。想必我寺一众僧侣,也是难逃将军屠刀了把!”
“大师父!当年以僧众性命要挟,借贵寺宝地行事,我等也是迫不得已。而今凭添这么多杀戮,更非我的本愿。还请大师父,见谅。”
“见谅?这数十条性命一刻不到变化为尸首,还有我阖寺上下十数条性命,你让我见谅?”说话间主持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
“大师父!您动了嗔念了……”
主持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抖动的肌肉,以及因为激动而急促的呼吸,良久,终于开口说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既然因果如此,贫僧自是不该再纠结了。”
“大师父,你们就放心去吧!当年我答应主持的事情,一定办到!来日我定然会让这开宝寺,成为天下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言罢,赵匡义挥手示意自己的亲卫动手,几个瞬息之间,主持及一众沙弥便也倒在血泊当中。那位主持死的最为安详,当然,赵的亲卫下手也还算讲究,一刀毙命,直插心窝。
三年前赵氏兄弟谋划“大事”,需借一处不易被发现的隐秘之所,选来选去便选中了这汴梁城北门外的开宝寺。随后以全寺僧众性命为要挟,强行征用了开宝寺,作为密谋及藏匿各种物事的地点。当年赵匡义许下承诺,事成后,定会兴建开宝寺,重振佛门。
只是赵没有告诉主持,事成之日,便也是全寺灭口之时。
虽然,主持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身处乱世,刀兵之下,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呢?
当然,后世开宝寺得以供奉阿育王佛舍利,兴建铁塔,兴盛一时,传承千年,便都是后话了。
处理完偏殿的事,赵匡义带人来到另一偏殿,这里有另外一间密室。
按照王彦升的说法,他带人是追杀宁良和韩托到此。有很大的可能,两人就藏身于这间密室。
两名亲卫手持火把和横刀,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室的门,缓缓进入。两人也颇为紧张,因为知道那韩托,也是一员悍将,死在韩托刀下的契丹亡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哐啷——”
一声异响在密室中响起,本就安静的空气中瞬间显得更加紧张。
一名亲卫大喝一声,劈刀便砍,只是他的刀落在空处,什么都没有劈中。
赵匡义第三个下到密室,夺过亲卫手中火把,点燃墙壁上油灯,“慌什么!?”
几处油灯逐一被点亮,密室的全貌便映入众人的眼前。一床胡榻,两边分列的四把圈椅,后侧一排书架,便是密室的全貌。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钦犯”,密室不大,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
跟随下来的王彦升慌忙跪倒在地,“将军。末将追捕那两人至此,如果没有被另一路骑士追上,定然是逃到此处了啊!末将,绝无窥探密事之意啊!”
“哼!你还提!”赵匡义丝毫没有客气,“若不是你,我用得着斩杀我军数十名精锐吗?”
听着赵的话,王彦升不由得心中一阵苦涩。心想自己为主公冲锋陷阵,谁料遭遇此事,甚至差点命丧当场。小赵将军平日里对自己恩惠有加,现在也是对自己冷言冷语。
“罢了。”赵匡义深呼一口气,“哎,虽然今日险些酿成大祸,但你也算有功之臣。我定会在兄长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性命。甚至,保你官爵的。”
“多谢小赵将军。”王彦升再次伏身跪地,和之前的跋扈模样截然两人。
“起来吧,王将军。”赵匡义出乎意料地客气起来,“我会在兄长面前力保将军无恙,不过将军妻小恐怕要留在汴梁为质,但我定然会帮将军悉心照料的。”
“末将感激不尽。将军有任何差遣,末将定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着,王彦升又要跪地拜谢,被赵匡义一把扶起。
“将军言重了。将军为我兄弟卖命,我岂会不知?只是事关重大,今日之事还望将军见谅。”
“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末将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定然不会有所怨言。”
赵匡义深深看了一眼王彦升,转身走出了密室。
“将军,那些尸体……”凑上来问询的,是赵普。
“烧了。”赵匡义面不改色说道,“连同这开宝寺,都烧了。”
“遵命。但将军……将军此前不是答应那主持……”
“嗯?”赵匡义面色不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我的命令了?况且,我答应主持的是来日,而不是现在。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赵普吐吐舌头,心说自己提这个干嘛,不是自讨苦吃吗?想不到这位小赵将军,比一贯狠辣的自己都要阴狠,甚至有些……怎么说的,厚颜无耻?真的是……心中胡乱想着,赵普转身去吩咐亲卫士兵们放火,烧寺。
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
冲天的火光,连汴梁城北门封丘门城门的守军都能看到。守成校尉李季看着火光,忧心忡忡。军阵中的赵匡胤也看到了,黑着脸,没有什么表示。已经逃出很远的宁良和韩通也看到了,悲伤、愤恨等各种情绪萦绕心头。
此前,藏在另一处密室的宁良和韩托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此处不是长久藏身之地,便趁着赵匡义等人在偏殿杀戮众人之时,逃出了密室。
王彦升带来的人马皆被赵的亲兵斩杀,带来的马匹拴在寺院门前,无人照看。两人翻墙而出,来到正门悄悄解开一匹马,朝东狂奔而去。看到冲天的火光时,两人已经逃出两里多地去。
看着两里外开宝寺的火光和滚滚的烟尘,宁良不由得一阵叹息,“哎!若不是你我藏匿寺院,恐怕他们也不会遭此毒手!”
“公子!赵氏谋反,又残忍杀戮,和公子又有什么关系。”韩托显然是想要安慰宁良。
“韩大哥就不用劝我了。果然,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啊!”宁良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韩大哥,我们还是快些逃命吧。”
天空中的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对于百姓来说,春雨贵如油,只需要考虑春雨可以带来的收成就好了。
对于宁良和韩托来说,春雨可以很好地隐藏两人的踪迹,脚印、气味等都可以很好地被掩盖,不至于赵氏的爪牙迅速追杀到自己面前。
对于老天爷来说,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春雨罢了,和往年的春雨,并没有太大的下差别——啊不,有差别,最大的差别便是,这一场春雨中,发生了一场滔天的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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