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风呢喃
沈枝也没骗人,回国前的一段时间,她记得家里经常出入一个心理医生,是位年长的老者,代表着权威和专业,没别的不同,只是她偶尔会从他眼里看到一种心疼与怜惜的情感,而这份不寻常是对她而讲的。
意味着这个人曾是她的心理医生,可她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这种感觉很糟糕,被抹掉的一部分真相像一场婆娑大梦。
梦中有一处院子,种了许多品种的花,她被蚊虫叮咬,逃避一碗黑乎乎的苦药,蹲在银杏树下发呆,再然后她遇到了蓝精灵,蓝精灵长什么样子?
沈枝记不清。
她记忆里藏匿着一个迷糊的身影,太过于朦胧,看不清也找不到。沈峦告诉她说,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了就好了,哪里有什么蓝精灵,多大人了看动画片还入梦,要是真想要,就买几个蓝精灵玩偶回来。
但最终沈枝没有买玩偶回来,她直觉,梦里的不是玩偶,是一个少年,清风明月一般的少年。虽然她忘记了,但是不影响他的存在。
玫音巷19号。
沈枝的家在二楼,暮光来临,整座城市都被染上温和的余晖,同灯光一起暧昧不息。
谈恋爱吗?
她取下发簪,细心地放好,安静坐在窗户边的书桌上,窗户半开,夜间起了一阵风,将一瓣红玫瑰吹落到桌面。
沈枝这才注意到窗沿处多了一个玻璃瓶,里面静静躺着一朵红玫瑰,尾端浸水,顶部却妖艳。
安愉什么时候会做这种小事了,沈枝起身来到没有桌子的这边窗户,虚捻着花瓣,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
窗外,何述之站在银杏树下,影子垂在地面,他扬起头望向沈枝所在的位置。
中午隐匿在那条长阶的不止沈枝和苏晗两人,少年何述之站在墙后,听的清清楚楚——
若非心悦至诚,绝不轻易敛湖影。
这样的人,是唯一一个皎洁无瑕的月亮。
因为怕碰碎了月亮,只敢拿玫瑰示好,隐秘,一言不发,却又众目睽睽。
种的玫瑰开了,一朵一朵盛放,红得像火焰,烧灼眼中藏不住的深刻情谊。
那就送她一支玫瑰吧:
如果明天还在,我就再送一支;
如果后天也在,我就又送一支;
如果一直在,我就一直送。
何述之爬上那棵树,将玫瑰与花瓶放在窗沿边,冒一次险,偶尔冲动,外泄一个秘而不宣的想念。
比玫瑰更好看的,永远是人。
可何述之往后十年,皆用玫瑰睹物思人。
刷完几份试卷,指针转到九点半,夜色正浓,整座城市既朦胧又喧闹,夏风吹进卧室,月亮趁机洒下一地光辉。
恍惚间,沈枝的行为比思想要快,关窗锁门一气呵成,于夜间晃晃悠悠,一路到了长阶处。
她从上往下走,月亮投下的影子跟着前行,寂静无声。
沈枝抬起头,望着空中的弯月,十分不解,抬头,不是看天的话,那是在看什么?
还剩最后三阶台阶,沈枝站在中间的位置仰起头,明暗交替,她被分割成两半,一个陷在画面不清的梦里,一个往后弯了腰肢急于探求一个答案。
“喵~”一个小巧且灵活的身影从上面朝着沈枝扑过来,落地点是她的肩膀。
变故发生的太快,沈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想要躲过“袭击”,估计是倒霉蛋性质又附体了,一个没站稳,整个身体开始倾斜,直直往后面倒去。
完了,她就知道,上次翻墙没有摔的跤,势必要以另一种方式再显,也就是现在。
几秒钟后,沈枝并没有落地,而是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扑通一声砸到地面,一只手护着她的头,一只手固定在她腰侧,将沈枝牢牢保护在自己怀中。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沈枝安全后立刻转身。
“你先起来。”她离他太近了,呼吸都打在他脸上,何述之微微偏了偏脑袋,错开这份炙热。
“哦。”沈枝忙半蹲在他身侧,双手触碰到胳膊前停滞住,虎口处的痣格外明显,她用大拇指覆上那颗痣,攥着他的手腕,将人缓缓拉了起来。
何述之左手手心被蹭破了,但是他没说,默默地握起了拳头,没让她发现。
“猫呢?”沈松开他的手。
“跑了吧。”何述之盯着空荡荡的手腕,怅然若失。
“你等着,我去把罪魁祸首找出来,让它亲自给你道歉,”沈枝低下了头,咬了一下下嘴唇,“谢谢,还有对不起,我自己没有站稳,牵连了你。”
“嗯?”何述之抬起右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沈枝却因为这个带有疑问的“嗯”抬起头,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他只好顺势将手放在脑后,装作如常的模样,“不怪你,罪魁祸首是那只猫。”
“那我去找它。”沈枝没再和他周旋,在四周找起了猫。
何述之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禁失笑,还和那时候一样,说风就是雨。等人离开后,他才看了眼受伤的左手,渗着血,细小的沙砾醒目。他也不怕疼,双手拍了拍沙石,跟了上去。
掌心里的疼痛哪里比得上情感上的,他的心脏漏风,有丝毫的风吹草动都蚀骨铭心,离得那么近,实则遥不可及。
“喵~喵~”沈枝学着猫叫,绕着周围边走边喵,第二次回到原点时,她被自己蠢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干脆直接地自暴自弃起来。
降智么?找猫,还喵喵叫。
沈枝用手遮住眼睛,并不想承认这都是自己干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生气的点还在于没能找到那只猫,刚刚有多信誓旦旦,现在就有多唉声叹气。
“怎么坐这了?”何述之抱着猫走近,坐在她身侧,语调似细雨粘稠,喉咙里像是含着笑意,“生气了?”
似乎他们是很熟的人,两人没了安全距离,沈枝竟然没有退避连连,她自己也有些惊讶。
何述之像极了一个社牛,将猫放在自己腿上,忽悠着猫咪慢慢挪着爪子往前爬,直到一只黑白相间的软垫放到沈枝白皙的腿上。
她穿着短裤,腿型很好看,又长又细,感觉到柔软触感的一瞬间,身旁的人开口道:“抓到罪魁祸首了,任凭发落。”
沈枝刚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拨了一下它的耳朵,下一刻,她将猫咪快速地放在何述之的腿上。
后者顺着“罪魁祸首”的毛,状态慵懒,“就这样放过它了?”
“没,可是它挠我,我好痒。”沈枝的手贴在猫咪碰过的腿部肌肤处,那里很敏感,只是爪垫就足够让她发笑。
说这话的同时,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前的影子,长发垂在肩侧,遮住了脸颊,睫毛眨了几下,嘴唇抿着,忍住了笑。
何述之喉咙一滚,手中的劲大了些,猫咪不满地喵了一声,用爪子假装挠他胳膊,凶巴巴的。
风将那缕头发吹动,左右摇摆,时不时擦过何述之的胳膊,像羽毛在心头挠,他也觉得痒,可是不愿意从她身边挪动半分,竟然握住了她的头发,于掌心细细摩挲了几下,很软。
沈枝的头发特别软,和腿上猫咪的毛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头发在人手里,沈枝不得不转过头,两人坐在台阶上,何述之本身就比沈枝要高,坐下来也一样,她以仰头的姿势撞进他如深海一般安静沉寂却又波涛汹涌的眼眸里,视线交接,月亮在他头顶,亦在他眼中。
沈枝不清楚是否每一个人都会在浓烈的夜里丧失坚定已久的理性和处事原则,四周除了银杏树之外没有别的花草,她却在空气里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和自己窗沿处绽放的玫瑰花瓣是同一种味道。
让人沉迷其中,舍不得逃离,也逃脱不了。
既然一切都不正常,那她也可以不正常,于是沈枝头一次当着陌生人的面发出自己的疑问,“你有点眼熟。”
很快她又否定掉,这一次更加精准,“不,是这颗痣,很眼熟。”
夜风很浓烈,沈枝向不熟悉的陌生人提出要求,“我可以看看吗,”她语气可怜极了,“真的很熟。”
“你还记得我吗?”何述之把手交付给她,修长的五指在月光下诱人心魄,指尖冰凉,指腹却是滚烫的。
“抱歉啊,我有点脸盲,”沈枝的目光一寸寸滑过何述之的五官,从黑发到眉眼,又落到鼻梁,最后是嘴唇,她不自觉笑起来,反应过来后用手扒拉脸颊,企图压下笑容。
“很奇怪,你是我一见就笑的人。”
是一个例外,她却不想要割舍。
“我的荣幸。”何述之弯唇笑了,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少年意气正青春,眉眼泛着藏不住的笑,好看得倒叫沈枝慌了神。
沈枝不是见色起意的人,除非这笑容她曾经见过,不然不会似刻骨般难以忘记。
譬如现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一直记得此刻眼前人的笑容。
让春风摇曳,夏萤失色,秋叶垂颜,冬雪凝神。
她想起安愉决定回国时和自己的对话。
沈枝坐在后座,懒洋洋瘫着,车窗大开,“为什么回国?”
驾驶座上的安愉轻声道:“因为你想回去。”
沈枝面色如常,并没有过多起伏,“为什么我想回去?”
安愉从镜子中看了她一眼,轮廓柔和,“大概是有想要见到的人。”
“是吗,”沈枝闭上眼睛,黑发纷飞,嘈杂的思绪再一次归于平静,回忆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一样转瞬即逝,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忘了。”
安愉这才说道:“其实是因为妈妈和爸爸离婚了。”
“哦。”她只当是合同到期了。
想要见到的人。
这几年,沈枝想要见到的人只有梦里的那一个,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记得他的声音,却依然执着的寻找着。
所有人告诉她说,只是一场梦而已,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阿述”这个人,一切全是她的想象,昼夜交替,黎明时分,梦醒了之后不该再去多想。
然而她不信。
沈枝对着所有前来柔和说服的她的人点头许诺,说“知道了”“嗯”,实际上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耳朵里放到心上去。
她有一种专属于自己的逻辑,其中执着是最重要的一环,除非自己真心认定,否则皆如过往云烟。
发丝从何述之手中滑落,沈枝启唇试图开口,发了一个音:“阿……”
“述”字被不远处打开车门下来的人截断。
那人大声唤她名字:“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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